第三十一章举报信

    出行的这天，天空下起了雨，雨沥沥啦啦，像是亲人离别的眼泪，更增添了几分惆怅，几分离愁。三丫和万嫂长寿把长生送到镇里，又从镇里送到汽车站，是依依不舍。三丫竟然追着汽车，最后随汽车坐了几站才又乘车才回来，那情形真让人感动。

    “支书，你们村万寡妇的小儿子到派出所办户籍，可是他的户口薄和派出所的不符，人家一个农村娃不容易，我还是大笔一挥，把户口给迁了。”在一乡里聚会上，管户籍的老赵对万家财提及这事。

    “是吗？你老赵真是菩萨心肠，是啊，他可是我们村的秀才，不容易不容易呀！我们能办一件好事就办一件好事哟。”万家财举着酒杯把它又递到他的面前。“我代表万家多敬你老一杯。”

    酒席散了以后，万家财跌跌撞撞往家走，经过长寿家时，他傻眼瞧了瞧。摸了摸当年小长寿打自己的一棍，想起来那痛还盯在身上。一想到他家如花似玉的长生媳妇，长寿以全区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中专，就要成为一名医务人员。听说长生才去几月就寄了几千元，把银行的贷款也还上了，眼看着这一家子的好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万家财气得都要吐血了。

    “来我的乖孙，奶奶抱。”万嫂开心地笑着从三丫手上接过小孙女。看得万家财是妒火直冒，他怆惶地逃回家。

    “万铃大冷的天你又坐在门口干什么？”在昏暗的光线里万铃颓丧地低头坐在石梯上，听到万家财的声音他抬起头。

    “你的脸又被他打了。”万家财给着女儿转着头想探个究竟。

    “哪有，碰了的。”哪有把眼睛碰到青紫的。”他心痛得直哼哼。

    “唉呀我的铃子回来了。”王惠英推开院门尖着嗓子叫起来。

    万家财一直黑着脸，刚才看到宋好的高兴劲，又看到女儿的不幸，他真的越想越生气，越想心里就堵得慌。你笑，我一定要让你哭的时候。他又想起酒桌上赵户籍的话。他曾听说隔壁乡也有一考生只改了户口本去参加中专考试，后来有人举报了她，学校到派出所查出事实属实立即就退学回家。他就开始绸缪要去举报长寿。当年却是自己把户口多报了一岁，长寿实际年龄没有超龄嘛。他想起自己的女儿，又有点犹豫了。万家财一直被“是否该举报”而犯愁，半夜里一觉醒来，他披衣下床来到院里，望着对面的低矮屋子，又想想那个月黑风高的夏夜，长寿打了他的光屁股，虽然事隔十多年，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是他一生的耻辱，虽然可能长寿早就不记得这事，脸红心跳，难于言表，几乎压得他都要崩溃了。他一定要报仇雪恨。想到这里，他跑进侧屋的办公室开始起草，等信写好了，他把信装好和着衣服只等到天亮，然后趁一家人还在睡梦里他就往乡政府赶来。邮局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有的是准备打电话，有的是准备寄信有的是取在外打工寄回来的钱。万家财做贼心虚，他怕自己的举报信被别人看到，迟迟不敢靠拢过去，在对面的百货公司打望了许久，谨小慎微的他还是没有勇气去投递信封。

    他一边走一边想寄还是不寄。

    “老乡快点上车，马上就走。”汽车售票员大声吆喝着。

    “我干脆赶两站到胜利乡去寄。”他突发奇想在汽车关门的一霎哪，挤上了汽车。

    “不要命了！”售票员大声气急败坏地叫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弄得他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恨不得有个地缝供自己钻进去。

    “万支书，这是去哪里。”挨着他站在司机台前的一熟人给他打着招呼。

    “哦，进城。”他顺势回答道。

    “进城呀，一元二。”售票员没好气地说道。

    万家财不停地在兜里摸索着，又慢腾腾地拿出两角钱。其实他就想花三毛钱赶两站，可是当着熟人话已出口，他有点后悔，只好硬着头皮又拿出钱来买票。万家财生怕别人看出自己的企图，他忐忑不安地挤在汽车里，心里很是不安。正当他正想着心事的时候，胜利乡到了，熟人给他打了招呼下去了。万家财一见，他也挤到门口，可是门在他准备下车的时候关上了。

    “我要下车。”“你神经病呀，车门都关了。”司机骂道。

    “你不是买到了城里吗？”售票员吆喝道。

    他只好又站回到司机台前。汽车一路颠簸着，摇得他直想吐。他才觉得自己半夜起来挑灯写举报材料，弄得觉也没睡好。这时身边坐位上的人下了，他迫不及待地坐到位置上开始打起瞌睡来。

    “老乡到了，到了。”终点站到了，售票见他还打着呼唤，在他的耳边大声叫道。

    “到了吗？”他从坐位上弹起来，逃也似的冲下了车。

    “唉呀我的钱包。”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背包大开着，尖叫了起来。他想去拦住公共汽车，汽车一下从他的身边飑了过去，他慌乱中他摔倒在地。万家财被摔了个狗啃食，弄得一脸都是灰，引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看着人们幸灾乐祸的样子，他落荒而逃，把一片笑声抛在了身后。

    现在身无分文，我该怎么回去呢。他想到了万铃，虽然他回了乡下可是还有女婿和亲家翁。虽然小两口关系不好，可是女婿对他这个岳父大人还是客客气气的。现在身无分文，只有步行到他家去了。等他穿大街走小巷，胆颤心惊地从马路上穿过。几乎看起来差不多的街道，店铺，树木，匆匆忙忙的人群，他一边走一边数着，盘算着，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女婿的家。他又饿又渴，看着街边冒着热气的面店他在那里徘徊来徘徊去就是不敢进去。只咽了口唾沫，继续往前走。

    “大爷，公安局大院怎么走。”路边一中年人看了他一眼心想，“什么眼神，恐怕你比我还大岁数，怎么叫我大爷你才大爷呢。”他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从他身边迈过去了。

    “真是狗眼看人低。”平日里在光明村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姐，市公安局大院怎么走。”穿着灰色大衣的中年妇女白了他一眼，她立即警觉起来“这老乞丐找市公安局大院，想把搞破坏。我不能告诉他。”她摇了摇头，小心毅毅地往回走，然后撒腿就跑。在她确定万家财没给上，自己也绝对安全了，她回头偷偷望了他一眼。

    万家财碰了一鼻子灰，心灰意冷地坐到街边上，他又冷又饿又渴，可是却身无分文，想打道回府，他第一次尝到了人生最绝望的时候。可是他的绝望仅仅是他想揭发他的仇人，而这人却是无辜的。可是万家财却不这样醒悟，他觉得他现在的不幸都是因为他的仇人让他受的，他要让他们加倍的偿还，让他们流泪甚至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