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祭(二)
“你慢点吃。”隔着红漆剥落的餐桌,米安琪关切地说,“我爷爷也爱吃宫保鸡丁,前年在饭馆为他祝寿,不知是鸡rou中的骨头没剔净,还是菜里混着鸡骨头,反正我爷爷被卡住了嗓子眼儿。” 夏克明吞下菜饭,嘴里咕噜着:“然后呢?” “去医院抢救,骨头穿破食道,主动脉破裂。” “你爷爷被鸡骨头卡死啦?”夏克明不可抑制地大笑。 他眯起眼望着远处什刹海波光粼粼的水面,阳光下颤动闪耀着颗颗银针,好像扎到身上感到有些刺痒。 夏克明此时脑海中的米安琪如此清晰,历历在目。他慢慢将白米饭和宫保鸡丁搅拌在一起,米饭在酱汁的浸染下变成了油汪汪的酱红色。 回想当年,他的笑是如此令人讨厌,以至看见米安琪流出的眼泪。20多年过去了,刚才自己想起“鸡骨头卡死人的传说”,还是忍不住肆无忌惮地大笑,完了!我是没药可救了,夏克明暗暗为自己扼腕痛惜。 阳光躲进了云层,光灿灿的水面瞬时换上了深绿的暗脸,颗颗熠熠生辉的银针不见了,伴着夏克明的回忆向更深处纷纷沉落。 高中一年级,他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米安琪的手似水绵软,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有形无骨的感觉。 物理课上,夏克明痴迷地读着莫泊桑的《俊友》。主人公杜洛华的放荡让夏克明面红耳赤。恍然中,他意识到有只手轻轻捅他肘部,猛地抬起头,物理老师严肃地注视着他,米安琪将手缩回去,夏克明冲着老师露出无赖的笑,老师转身奋笔疾书。 夏克明攥住米安琪的手拉到桌下,一秒、两秒……米安琪并没有摔开他,是他主动放开的,因为自己难以抑制剧烈的心跳。 “你还加什么?”服务员面无表情地问。夏克明懵懂间醒来,他摇摇头,盯着她凸显的胯部,服务员转身离去。 米安琪的胯部也很宽,腰肢纤细,这一切令他着迷,贪婪的双眼拼命地摄取,又瞬间感到心悸的窒息。 语文课上,呆板的女人在讲台上张牙舞爪地讲着什么段落、什么中心思想,声音刺刺拉拉。夏克明看着她灰暗干涩的刀条脸,和甩来甩去的短发就会联想到女巫,仿佛在听女巫尖叫不绝的咒语。 他扭脸注视着米安琪,她很专注地听着,虽神交无据,但心有灵犀。夏克明敢肯定,她意识到他的注视,嘴角掠过一闪即逝的笑意。 夏克明低下头,痴痴地盯着米安琪的胯部,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按了按,引来米安琪侧头的惊诧。夏克明已无法退缩,他的手深深按着米安琪突兀的胯,感到无比的欢畅与惊奇。夏克明终于破解了这个神奇的密码,刹那间,他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夏克明一时间彻底忽略了女巫的存在,她的眼镜似被怒火烧化了,和面部混为一体,此时此刻喷射出惊愕凶狠的目光。 夏克明安详坦然地对视着女巫,没有丝毫的退缩,没有羞耻感,更没有悔过之意。反倒是米安琪红彤彤的面容引起他深深的不安。 “夏克明!你耍什么臭流氓?”课本被女巫“啪”地摔在办公室桌上。
“谁啊?你说谁呢?”夏克明歪头斜眼地反问。 “你,说你呢,你手干吗呢?”女巫抓狂了。 “又是这个夏克明,别和他废话,叫他妈来!”另一个女巫抄起钢饭盒飘了出去。 米安琪出现在门口。 “你进来,你说!他上课对你干吗了?”女巫惊怒的嗓音如针般的尖细。 夏克明低下了头。 “说啊!他干吗了?”女巫的唾沫星子像蛇的毒液喷得很远,溅到了米安琪白色的衬衣上。 “他干吗了?我不知道。”米安琪扬起脸,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避,直视着女巫。 “你傻啊!”女巫彻底疯了。 夏克明忍不住做出个嘎蛊的怪样,挑起眉毛,瘪着双腮露出坏笑。如此表情此时无疑像颗炸开的弹,女巫引颈哀号:“什么玩意儿?夏克明叫你妈去,不来就别上课!” 这天晚饭前,夏克明的mama把原来丈夫卖西瓜的秤杆抽在他的额头上,随着一声脆响,断了,半截儿露出新木茬的秤杆飞溅墙边,鲜血缓缓流出,滚落下来模糊了夏克明的视线,他立时蹲在地上,双手胡乱地在眼眶上擦抹着。 第二天中午,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饭馆,米安琪给他要了个宫保鸡丁和一碗米饭。 夏克明埋下头,暗暗摸摸额头上的旧疤——这道折陷的伤痕清晰可触,眼前是流满泪水的脸——被他肆无忌惮的坏笑气哭的米安琪的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