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与不屈（1）
如果可以的话，耐维尔情愿一直这样毫无知觉、像个死人似的沉睡下去。但他还是渐渐苏醒了过来，感觉就好像一只在核爆中劫后余生的老鼠，虽然喉咙乃至整个呼吸道都被严重灼伤，四肢也因为强大电流的作用而仍旧处在麻痹状态，但他的大脑却丝毫没有损伤。拜这所赐，耐维尔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身上每一处伤口的痛楚。 他记起来了，将自己伤成这个样子的，不是恶魔或者其他怪物，而是以从天而降的华丽登场，赶到遗忘沙漠援助他们的神秘法师，奈拉瑞斯。他使用的技能，不像任何已知的法师元素魔法，不仅威力强悍到惊人的地步，而且，貌似它像静态力场一样，是按比例扣除目标血量的。所以奈拉瑞斯才能在两轮火焰新星摆平十只督瑞尔的同时，只是将他这个菜鸟重创而已，并没有直接取他性命。 做了一番努力之后，耐维尔还是没有能够睁开眼睛。但他眼皮的微微震动，还有身体的细小动作，立即引来了一个人的注意。只一小会儿，耐维尔感觉自己被一只肌肤细嫩，但颇为有力的手，绕过一侧肩膀，托着背部，稍稍抬起一点身体来。而后，一个勺头比蚕豆粒大不了多少的银质小勺，将一点不稀不稠、味道甜丝丝的液体，送进了他的嘴里。 耐维尔非常享受这种待遇，连喝了两三口后，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不再那么剧痛了。而且，他的味觉似乎也迅速恢复了过来，很快便品出，喂到他嘴里的，正是兼具疗伤和补充营养两大功效的混合饮品——蜂蜜和恢复活力药剂的调和物。 “慢慢喝，不要呛到。”一个平静、冷漠，但好似隐藏着只有他能够听出来的绵绵柔情的女孩声音，帮助耐维尔恢复了听觉。环在他肩头，托住其背部的那只手，斩杀过无数的恶魔，但并不会因此而显得有一丝的冰冷。 “赛琳娜……我……没事了……”耐维尔终于睁开了眼睛，恰与赛琳娜四目相对。刺客小姐还是那副鲜有变化的表情，只是在脸颊处，微微出现了一点红晕。她慢慢放下了耐维尔，让其平躺在**上，然后拖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头边。 “在‘天堂的试练’中磨练了一阵，果然体格已经异于常人了。”耐维尔苏醒后，赛琳娜开始不知将视线指向何处为好，随口说起了无关紧要的话题，“你恢复的还真快呢，这样也好，省得大家cao心了。” “我……到底晕了多长时间？”耐维尔在被子下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除去盔甲和靴子之外，他身上的装备基本没有被除去，而且肠胃并没有空荡荡的迹象，再加上屋外白日当空的景色，他确信，自己并没有晕过去几个小时。 “才三个多小时而已啦。”赛琳娜好像有些闲来无事的样子，两只手互相摆弄起手指来，两人就这样尴尬的呆了一小会儿，刺客小姐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既然你没什么大碍了，我想我还是暂时离开，不打扰你休息了吧。” “赛琳娜，请你不要走……”耐维尔不知为何心中一急，猛的一起身，却挤压到了尚未复原的肺部，顿时引来一阵剧烈的干咳。 “看你，干什么这么着急？”赛琳娜坐到了**边，帮助耐维尔理顺了这口气，并递给他一杯温开水，“你似乎有话要对我说，是吗？” “是啊。”耐维尔饮了一大口水，肺部的灼热感稍稍平复，“我想知道……其他人都干什么去了？” 其实这并不是耐维尔真正想问的问题，但他踌躇了半晌之后，决定先以此为展开谈话的契机。 “托尔和巴洛克决定暂停进度，等我们的小队调养生息一阵子之后，再共同寻找塔拉夏古墓。”赛琳娜脸上紧张的神情，好像被耐维尔这个并不关乎自身的问题，驱散了一点，“至于赛努诺斯和黛娜，他们好像闹了一点矛盾，其实就是为了该不该在当时那种场合下，由黛娜主导战斗的事情，这会儿嘛，应该和好如初了。尼尔亚被亚席德送到雇佣兵医院去治伤，还有临时客串你雇佣兵的弗拉维，一直在这间客栈里，整装待发呢。” “好吧，看起来大家都有事情做。”耐维尔费力的笑了一下，扭过头来，打量着赛琳娜清秀的面庞，“赛琳娜，你……在我被打晕之后，没有因为那个老者释放的火焰新星而受伤吧？” “当时，我们这些人站得远，所以没有被伤到。”赛琳娜对耐维尔的关心貌似十分领情，微微颔首，“只是黛娜因为救护你，也被那个兼有闪电和火焰伤害的范围性杀伤技能伤到了。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分敌我，全部杀伤的怪招呢。据黛娜说，那并不是赫拉迪姆法师流传下来的上古魔法，很可能是现代的巫师，独立研究出的新魔法。出于警惕，并在必要时候刺杀那些**法师的职责，我觉得，在查明遗忘沙漠事件的真相之后，很有必要对那个叫奈拉瑞斯的法师，进行深入的调查。” “的确，他的魔法非常古怪，而且高深莫测。”耐维尔虽然心里有数，奈拉瑞斯很可能是超乎常人想象、凌驾于庇护所世界规则之上的法师守护者，或者起码是其化身，但对赛琳娜，他还是只字不能提起，“哦，对了，既然黛娜也被那个群伤魔法波及，她的伤势不要紧吧？” “别忘了她是影子大师，元素抗性远远好过你，奈拉瑞斯的火焰新星，只不过伤到了她的皮毛。而且，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魔法可以真正杀死她，因为她并非一般的影子战士。”赛琳娜摇了摇头，淡然的表情说明，她心情很放松，“其他刺客的影子大师，也可以像她一样极具性格，但那些影子的本质，是被杀手集团利用赫拉森创造的恶魔召唤魔法，改造出的一种傀儡构型术。它所召唤出的这类人形战士，和我们涅法雷姆后裔一样，具备恶魔和天使两者的特征，既是能量生命体，又可以使用与炼狱熔炉类似的力量，锻造装备。而黛娜不一样，她曾经对我说过，她实际上是一名真正的刺客，自我放逐到影子的半能量存在空间，并选定我为她的召唤者。所以，她才会表现出如此多与众不同的地方，而且，从常规的道德观念来讲，我也无法干预她的私人生活。” “这个世界真奇妙。”耐维尔憨憨的笑了一下，“哦，对了，奈拉瑞斯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听你说起他呢？” “他消失了。”赛琳娜的眉头一下子紧锁了起来，“其实这个词用的并不恰当，更确切一点，应该说是……自爆了。” “自爆？！”耐维尔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赛琳娜在说这两个字时，用的语气非常坚决，声音也比平常宏亮一些，不由得他不相信。 “是的。”赛琳娜点了点头，“既然他释放的火焰新星可以伤害到我们这些是其队友的人，同样也会杀伤他自己。而且，距黛娜的目测，奈拉瑞斯的新星伤害，对抗敌人时，大约会按完全血量的50%削减生命，对他自身，也会造成同等的伤害，而对队友，则是造成折半的伤害。只是因为你的全抗为负值，所以很不幸成了他的牺牲品。” “你的意思是，奈拉瑞斯与那些督瑞尔同归于尽了？”耐维尔继续吃惊地问道。他的确很难接受这一事实，因为如果赛琳娜所说属实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寻觅法师守护者的唯一线索，就这样断掉了。 “是的，我们全都亲眼看到了，他的身体被电流和火焰包围，然后炸成了无数的碎片。”赛琳娜摇了摇头，好像不堪回首，“最终，他的身体一点残渣也没有剩下，我们只看到，在那群被火焚化的督瑞尔尸体中间，从残火中飞出了一个橘色的小火球，慢慢的升空而去。我们怀疑，那就是他使用的法球上，镶嵌着的那个神秘物体。” “我也这么想，而且，说不定奈拉瑞斯本人，就随着那团火球一起逃离了毁灭现场呢？”耐维尔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个独目驼背的怪老头，并不一定就这么死掉了。但另一个问题旋即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不顾喉咙里的干痛，饮了两口水后，继续问赛琳娜道：“对了，以你们之见，那团橘色的镶嵌体，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呢？” “回来的路上，我们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赛琳娜再一次摇摇头，这次的幅度比前两次都要大，“不过谁也不能给出答案。我觉得黛娜应该知道，但她只是说，将来我们到达亚瑞特高原时，也许会有幸碰到一位伟大的战士与值得尊敬的贤者，他会给我们解释那种奇异镶嵌体的来龙去脉。大家再追问的时候，黛娜便缄口不言了，她只是推说，自己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好吧，也许这种东西，是来自于世界之石要塞的某种力量结晶，必须要等时候到了，才能揭晓谜底呢！”耐维尔试着顺了顺气，勉为其难的坐了起来，与赛琳娜肩并着肩，“我们暂且不去想它了吧，就像在庇护所世界的战场中寻宝一样，只有在不经意间获得好东西，才最有成就感。既然黛娜都这么说了，我们就乖乖的把悬念留到亚瑞特高原吧。” “除非她像上次一样喝的烂醉，不然我们绝不可能从她嘴里撬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来。”赛琳娜扶了耐维尔一把，帮他站起身子，“怎么样，腿没有事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在院子里遛上几圈，配合药物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赛琳娜。你……真是太……太体贴了……”耐维尔伸了伸舌头，都不知该怎么措辞，来赞美这位下得了战场、上得了厅堂的淑女小姐了。 “不要乱说话了，小心你的嗓子坏掉，以后都没法发声。”赛琳娜斜了耐维尔一眼，不再说话，帮着他整理好衣物，穿上靴子，走向了亚特玛客栈的庭院。 可还没等两人走出这栋客房楼，在回廊中，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还有一个男子贱兮兮的大叫声。 “救命啊……谋财害命啦……” 被赛琳娜扶着，勉强站立的耐维尔，险些腿一软摔倒在地。因为他一下子便听了出来，大喊救命的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瘦小枯干的宅男，或是像他这样的废柴，而是鼎鼎大名、威震庇护所世界，来自于神话之域的魔神，德鲁伊守护者芬里尔。 芬里尔的身上，没有穿戴一件装备，不过就凭他的力量，还有任何时候也不会离身的几个强力暗金护身符，应该也没有理由会被人吓成这样。但很快，随着一阵白光闪耀，一个红发的女子蓦地出现在狼人德鲁伊的前方，拦下了他逃窜的去路。只见那位小姐两手掐着柳腰，对疯跑的德鲁伊怒目相视。耐维尔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芬里尔所谓的“谋财害命”，其实是令他头疼的“家务事”。 “瞎嚷嚷什么？！”将一头火红的长发编织为无数麻花辫的女子，正是苦苦追踪芬里尔数载之久的强化法师，艾丽塔。芬里尔跑得太急，艾丽塔使用瞬移，出现的也太过突然，结果德鲁伊一个没收住脚，跌跌撞撞的冲到了法师小姐的怀里。好在他的反应速度够快，立即急刹车，才避免了将艾丽塔扑倒在地的囧事发生。 “艾……丽塔……你……你肯定闯祸了！快跟我离开这里吧！”芬里尔迅速从怒气冲天的法师小姐身上直起了身子，伸手要去拉她的胳膊，“嗯，我敢肯定，因为你刚才为了追我，至少三次使用了瞬移。谁都知道的，除非在城内遇到紧急情况，否则包括传送在内，大部分魔法技能在城市管理条例里面都是严令禁止的！快快快，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少给我装蒜！”艾丽塔没好气的一把反扯住了芬里尔的手臂，“说，上次从我身边逃走之后，你又有多少个月没吃过熟食，多长时间没有洗澡了？哎呀呀，你身上都要臭死了！快去洗澡！” “可是……那也得容我先把身上这套衣服脱掉再说啊，里面有好多小生灵呢，而且，这上面长的苔藓，是我用来解狂犬病毒的重要材料啊！万一泡死了可不得了！”芬里尔满脸赔笑的解开了鹿皮袄，顿时有三四只不长眼睛的飞蛾，扑着翅膀冲到了艾丽塔的肩膀上。法师小姐尖叫了一声，然后下意识的发动心灵传动，不偏不倚推在了芬里尔的身上。 “扑通”一声，堂堂庇护之地七大守护者之一的狼德芬里尔，就这样毫无反抗的被推进了一池水中。如果那是庭院中假山游廊附近的景观水池，倒也罢了，可艾丽塔不小心将他推进的，是喂牲口的水槽。这样一来，芬里尔不但成了落汤鸡，还被两匹懒洋洋嚼着草料的马凑上去，舔了舔脸，弄得极为狼狈。 “哈哈，你们终于鹊桥相会了！”就在艾丽塔和芬里尔打打闹闹时，来了精神头的耐维尔，在赛琳娜扶持下，走到了庭院里。他一面用不怀好意的坏笑打趣着水槽里的芬里尔，一面用庇护之地并不流行的中国成语，向两人“问好”，捎带着表达一下祝福之情。 “唔……原来是你们小两口啊。”芬里尔一个鹞子翻身，从水槽中跳了出来，急忙忙拍打干净身上的水，防止其淹到自己宝贝的苔藓和上面寄生的虫子。“人形树懒”的随口调侃，让赛琳娜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耐维尔苦笑了一下，对艾丽塔投去目光，想让这位在庇护所世界唯一能震住芬里尔的大姐大，前来救场。 “不好意思啊，二位，让你们见笑了。”艾丽塔抱着肩膀，很有气势的走到了芬里尔身后，“喂，我说你呀，快把这身脏衣服除去。出去战斗的时候，你穿什么我不介意，但是在城里的时候，你总得给我稍稍装扮得像个人啊！” 紧接着，家庭主妇模式的艾丽塔，三下五除二，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芬里尔那堆脏得能污染垃圾桶的衣裤，剥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一条小裤、露出身上隐隐冒黑光的肌rou的芬里尔，无奈的抱着自己的脏衣服，好不尴尬。 “可是……艾丽塔，我只有这么一套衣服啊。”芬里尔吐了吐舌头，还是不情愿换掉几乎成为附生植物，长在他身上的那套衣物。 “衣服你不用管，这么多年以来，光我辛辛苦苦给你缝制的德鲁伊传统兽皮衣裤，就有十好几套了。你知道人家的良苦用心么，非要这么躲躲藏藏，不到十年的约定时间，你就不肯主动现身来见我一面么？哼！”艾丽塔貌似真的生气了，将头一扭，不再理会芬里尔。 “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并不是像自己说的这样家务万能吧？”芬里尔又摆出了一副邋遢鬼的臭脸，“嘿嘿，说实话吧，艾丽塔。你所谓为我准备的那些衣服，是从别的德鲁伊或是商人手中收购的呢，还是由衣利森家的大嫂和阿婆帮忙制作的呢？” “要你管！！！！！！！！！！”这一下艾丽塔可真被惹毛了，她的暴吼，差一点将大病初愈、弱不禁风的耐维尔吓倒在地。 “（哎，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耐维尔在心中暗暗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