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首牢歌
“六号,签字,一万块!”负责财务的钱干警,拿着收款单边喊边从风口(铁门上一个专门递东西的口子,长宽各二三十公分)递了进来。 “有劳钱干警了…” “鸡腿子,给钱干警拿两包“背后的故事”。”阿信签着字,脸上都笑开了花。 “马上”我也爽快的应承着。 看到钱干警拿着签好字的收款单我赶紧从风口递了两包烟过去。 “阿信,你可以啊,就两天时间还了帐还多五千,看来这回你们号子是逮着“大熊猫”了。”钱干警聊侃着把烟揣口袋就走了。 局长随后接见回了号子,刚进号子没多久李所长就过来了,手上还提着两个袋子,一袋是生活用品和衣服,一袋是吃的东西和两条软装的极品芙蓉王。阿信赶紧用一个袋子装起一条软芙蓉王递了出去。 “李所长,感谢了,你看现在号子就十一个人,人气是不是弱了点?还望李所长多关照关照。” 李所长一把接过阿信递过的烟一边笑着说:“你就知足吧,你这局长一个不得抵别人好几个啊。你他娘的还费什么话,我不知道吗?过两天来新兵再讲。”边说边走了。 “局长大人,过来。今天是哪个来看你?” “是我老婆” “老婆给你买这么好的烟?”阿信边问边把剩下的一条拆了拿出一包并点了一根。 “也不是买的,平时别人送的。” “也难怪,不然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家这样的烟多吗?下次要你老婆多带点来。” “应该还有吧,我不知道,平时都是我老婆在处理。” “处理?怎么处理?” “就是没抽完的一般一两个月都会叫烟酒回收的人来拿,换钱。” “你这么大的局长,平时应该送你东西的人挺多的吧?” “这怎么说呢,应该算是吧!”说完局长沉默了下。 “不问你这些了,昨晚睡得还好吗?”阿信见问那些贪污受贿的事也没意思就绕开了话题。 “还行,就是睡马桶边上晚上撒尿的人多,吵着睡不觉。” “既然局长大人今天这么有诚意我们也亏不着你。鸡腿子,局长就睡你后面,睡第三铺吧。你安排下,另外局长老婆送来的衣服也给他,反正我们都穿不了。” “好的”我高兴的应承着。局长不到一米六五的身高估计着怎么也得有一百七八十斤吧。随后我把他老婆送来的衣服都给了他,那些品牌的毛巾牙刷还有其他的东西就统统没收了。阿信拿了条毛巾,剩下的就全归我了,后来看着局长刷着所里买的牙刷那难受的样子我偷偷给了一把他老婆送的牙刷给他。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么奢华而无奈的虚度着,每天山珍海味伺候着,在外面的时候都没这么吃过,做梦都没想到坐牢都可以把日子过得跟地主一样。那些挨打挨饿的日子总算过去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我这臭咸鱼也翻过身来了。也许是挨打挨饿的日子过怕了,又或者是受看守所丑陋的熏匋我也一度沉浸在这种暗黑的主流之中不能自拔,我充当了推动看守所经济繁荣的主力军,每天都尽可能的用拳头和手段迫使更多的人为看守所做贡献。在那些奢华的物质里我迷失了自我,为了号子账户上那些跳动的数字我成为了那些新兵和下面人的恶梦。也许是我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又或是上帝在眷顾着我,在十一号监房一直没有出过人命和重大的伤害。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八点。齐阳看守所各个号子热闹喧天,为了应接二零零五年的到来每个号子都在辞旧迎新。十一号监房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小孩正在流着眼泪唱着一首看守所里流传已久的牢歌,歌名叫《一滴泪》 一滴泪/ 我的眼角含着泪/ 有谁知道失去了自由是什么滋味/ 手扶铁窗/ 遥望故乡/ mama盼儿回/ 树上的小鸟有mama的陪伴/ 儿有家难归/ 天晴了/ 接见的日子即将来临/ 有谁知道离开了亲人是什么滋味/ 望着mama/ 白发苍苍/ 有谁来安慰/ 无情的铁门隔断着亲人/ 儿我心已碎/ mama啊/ mama啊/ 你不要流泪/ 儿已忏悔/ 没有掌声,有的只是所有人的啜泣声,平时里坚强得像钢铁一样的我们此刻早已泣不成声了。泪流满面不足已表达此时的心情,那悲情的声音激起了所有人的共鸣。也许只有在此刻才能看到看守所里瞬间的柔软和真善。一首又一首的牢歌响彻了看守所,那哀怨的声音在片刻把每一个人的灵魂涤荡得干干净净。这是我十九年来听过的最悲伤的声音,它像是一首绝唱,又像是一本佛经,它即能揉碎人的灵魂又能抚慰人的伤痕。它是这世间最无奈的声音,也是这世上最美的乐章。它即可以呐喊出心底最直白的感情,它还可以表述出心灵最凄凉的愿望。自由,这个所有人心中永恒的主题,它通过歌声向天空传递,歌声让我知道了它的可贵,它通过呐喊向时间证明,呐喊让我看到了它的艰辛。还有亲情,这个世界上最无私的感情,它让身处高墙的我们无比的坚韧,它不离不弃的呼唤,它无怨无悔的付出,无一不让铁门铁窗为之动容,它穿过了钢筋水泥铸成的铜墙铁壁直达每一个罪恶的灵魂深处。 感动只停留瞬间,眼泪不是看守所里唯一的主题,它只是衬托丑陋的一个音符而已,它虽然每天都会在这里涌现,但它绝对不是这里的强者的代言。日子依旧在血腥和残暴中交替。接下来我如期的接到了起诉书。 “罗钦” “到” “我们是齐阳县人民检察院的,现在给你发起诉书,你的案子从现在起已经移交法院了,你做好开庭的准备。” 拿到起诉书的时候我还是懵了一下,虽然早就做了准备,但真正来了还是有点接受不了。阿信看完我的起诉书后告诉我:“鸡腿子,赶快让你家里去找法院,花点钱兴许能少判几年,不然你这十年是雷都打不掉的了。” 昨天在接到起诉书后就打了个电话给mama,mama告诉我第二天和爸爸来看我。等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还没来。站在铁门边焦急的等着管教来喊我接见,可外面的铁门一直静静的站着它的岗。
“报告李所长,报告李所长…”在我喊了几次后李所长过来了。 “干什么,在喊鬼啊。”在李所长不耐烦的腔调里我递了两包好烟过去。 “李所长,麻烦你带我出去打个电话,我家里说来看我怎么现在都还没来,你看都快下班了,我打个电话问下看什么情况。” “就你名堂多,死出来吧。” “谢谢李所长,谢谢李所长”我边点头哈腰感谢边随李所长去到了值班室。拿起电话按下数字135……“你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我再拨一遍,依旧是那该死的标准普通话。打了几次不通后我打给了我表哥,我表哥就在县城,平时也来看过我几次,一般我妈来都是我表哥陪着来的。电话通了:“喂,哥,是我,我爸妈来了没?” “你还好意思打电话,你怕是要钱要疯了吧。你爸出车祸了…”啪,表哥生气的挂断了电话,表哥生气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以前我没调回十一号来的时候开口问家里和表哥要过几次钱,那都是被军猛子逼得没办法了,表哥可能又以为我叫父母来是要钱的。还有就是气父母为了来看我出了车祸。当表哥挂断电话的时候我完全懵了,父母出车祸了,有没有受伤?严重吗?这一连串的问题立刻浮动在我的脑海,我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感。最后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号子的。在一个晚上的惊慌和担心下父母第二天赶来了。父母昨天来看我时在一个拐弯的地方爸爸开的货车和别人的车子相碰了,好在没伤到哪里。看到父母的时候我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曾经多少回在心里默默的发誓,以后再也不哭了,但是每一回都情不自禁的让誓言变成了狗屁。接见时爸爸告诉我,mama为了我的案子偷偷的瞒着他跑了无数次的公安局和检察院了。在和父母的电话里我的眼泪就没停止过,mama比我更明显。在爸妈走的时候mama从口袋里掏出了几百块钱要给我上帐我没喊住。我告诉mama我不要钱,可mama依旧坚持给我上了几百块钱。她可能是怕我挨打挨饿才狠心留下着他们的血汗。他们哪里知道即使是他们放再多的钱也填不了看守所血淋淋的大口,他们哪里又知道早几回给我放的钱里一百块钱我才得到一包方便面,这还是军猛子发善心的时候。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