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鹿苑离宫 第十四节
“践……践行?”扶苏话一出口,张良不禁愣了片刻,心中不觉闪过一个念头,这“践行”该当不是要将自己明正典刑罢,不过这念头也是一闪而过,若真是如此,又何必连赵青都搭了进来!这才略有几分诧异道:“不知是要送在下去何方?”赵青听的脸上一奇道:“咦,难道我师父不曾跟你说起过么?还能去甚么地方,自然是当年商君封地商邑了!” 张良这才心中一悟,当日尉僚的确曾跟自己说过,要去那商邑见甚么人来着,说是有甚么九个老友在哪里,自己也是为此才受了那许多苦楚,只是心中仍是不知尉僚究竟要如何摆布自己,更不知去了商邑又有甚么难捱之事,面色作难道:“自博浪沙以来,这国尉与公主便始终随在下而行,其间虽是数次救了在下性命,却也让在下吃了不少苦头,不知如今去这商邑,又有何贵干?”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赵青噗嗤一笑道:“不过我师父曾说过,明君须有贤臣,将来明君治世,必要有几个跟着建功立业的贤良臣子才是,就如我秦国当年有五羖大夫、商君、应候等辈,晋有狐偃、赵衰,先轸之流,齐有管鲍之众,我哥哥这堂堂监国公子,将来也要有几个英杰辅佐才行!你说是不是啊,监国公子殿下?”扶苏也是听得一脸无奈,朝着张良点了点头,竟是默认之意! “原来如此!”张良心下已明,难怪尉僚要传自己以兵法,难不成是要自己将来辅佐这位监国公子?摇头一笑道:“秦国一统天下,谋臣如云,猛将如雨,文则李斯、冯去疾总揽中枢,武则王贲、蒙恬,统帅虎豹之师,又何必招揽我这亡国之人!难道就不怕将来我有复国之心么?” “不怕!”扶苏不等赵青说话,早已端坐接口道:“国尉信中说的明白,公子你虽有亡国之恨,却也有怜民之心,当年七国争雄,天下纷扰,年年有征伐,月月有攻战,便是这关中沃野之地,无兵祸之苦,也有纳粮徭役之困,因此公子你恨只恨秦灭韩,搏浪之举,也不过是要杀一人报一国之仇,至于复国,让生民重罹兵祸,乃是公子所不取!我又何怕之有?” “就是,我师父算定的事情,岂能有错?”赵青也一副不信之意道:“他老人家说你有封侯之相,那必然没错,你只管随我去便成……”她正说话间,门口人影一闪,正是扶苏带来护卫,似乎有事要禀告一般,曾堃见状便向着扶苏一礼,站在门口问了一声,顿时屋中几人都不说话,只听那护卫禀完事情,曾堃脸色一变道:“这种事情还用前来禀告么?擅闯鹿苑宫禁,又偷了苑中之鹿,按律当斩去手***由內史府处置便是!”那护卫见曾堃微微发怒,也是连忙低头领命。 “且慢!”那护卫之人还未退去,赵青却是叫住道:“甚么人敢在我鹿苑中撒野?还偷了鹿来?周围守军都是木头桩子么?要等到人家偷了鹿去这才发觉?这若是有刺客来袭,又当如何?你回去传命,不用交由內史府,全部押下,等我回去慢慢处置!”她虽贵为公主,素来嫌弃宫中气闷,因此多是住在鹿苑离宫,早已将这离宫视为自己居所,骤然听见有人竟然擅闯鹿苑,竟然还偷了鹿去,自然心中不悦,张良看着她面如寒霜,却是更添几分姿容,心中又突突跳了两下,猛的回过神来,轻轻掐了自己一下,这姑娘说回去处置,那偷鹿之人只怕性命难保!自己竟还贪看赵青容颜! “来来公子请!”扶苏却是对此事不闻不问,看样子也是一切按着赵青心思,举杯朝着张良道:“咱们只管饮酒,鹿苑之事,自有人家主人处置,不劳咱们费心,公子莫被这些俗世搅扰!曾堃,传命下去,非是朝中重事,不得来报!”张良见曾堃出去,心中也是苦笑,若是自己当年为韩国公子之时,这般事情只怕也不放在心上,区区几个贱民性命,又犯了宫禁严律,本就其罪已重,扶苏同赵青又岂会在意,若是始皇帝在此,那几人只怕立时便是斩首示众了! 几人饮酒直至午后,张良也是放开心胸,同扶苏侃侃而言,见识才学也是令这位监国公子身为赞叹!赵青更是有些得意,到了午后,几匹快马来报,原是始皇帝车驾将返,扶苏身为监国公子,自然要预先安排迎驾事宜,部署沿途驻防,此乃第一军国大事,扶苏也不敢太过耽搁,一行人出了快哉楼,见这韩村中集市已散,街上行人已稀,村中不少人家已然冒出袅袅炊烟来,鸡鸣狗吠,小童嬉闹,一派雍和气象,看的张良倒有几分羡慕之意。
到得村口,扶苏自是回咸阳宫,赵青却是带着张良曾堃回去鹿苑离宫,乃是东西背向而行,就见赵青故作庄重道:“恭送监国公子!”扶苏却是一笑道:“岂敢劳动公主相送,不过有一句话说给你听,父皇陵寝还未完工,历年都有服役之人前来,如今一季将完,工期稍歇,这些人难免想瞧瞧咸阳城天下之都的样子,或者走岔了路,不识鹿苑禁地也是有的,再者这些人远来服役,都是自带粮食,如今只怕也所剩不多,鹿苑离宫离着父皇陵寝又是不远,这些人见了肥鹿,自然动了念头,并非有意要闯宫禁,若是能饶的过,略作惩处,出了你心中怨气也就罢了,不用伤及人命!” “知道啦知道啦!我知道你一片好心,能放的过,我必然放的过!”赵青一脸听着扶苏之话,也是有些不耐烦,催着扶苏上马,张良在后却是瞧着扶苏有些诧异,自己只当这监国公子不将这些民众生死放在心上,哪知他却是念念不忘,方才赵青初知其事,正在气头之上,实难劝说,到了此时,赵青多半已是消气,再来相劝,她虽不耐烦,多少却也听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