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铁椎破空 第四节
“宰执天下,想不到陈家兄弟还有这等心胸!看来是想学当年苏秦张仪游说之道!”张良听的心中突的一动,眼前此人非但志向高远,看起来这心机也非常人可比,若是借故留住自己,到了那官兵驻守之处再将自己供了出来,倒是不可不防,因此一边漫不经心翻着车后几件旧衣服,捡着一件长衣,换下自己身上脏了衣衫道:“不过如今六国尽数灭于秦国,天下一统,那等合纵连横之术,现下已无用处,陈家兄弟若想求的一个进身之阶,何不寻得那刺客踪迹,报上朝廷,从此便再不是庶民之身,想必那宰执天下之志,渐可得之!” “哈哈哈,宋大倌儿多虑了!”陈平也是听出张良话中有话,手中鞭子挥了挥,两眼定定看着前路,冷笑一声道:“兄弟我的确想求个进身之阶,不过不在此间,不在此时,始皇帝一统天下,其雄武才略,精兵锐卒,当今天下只怕无人可及,终始皇帝之世,世间虽有乱象,却无乱事,可始皇帝不恤民力,营造万般,又好不死之术,天下巡游,有朝一日始皇帝有不讳之事,当今丞相李斯,岂能无有当年吕不韦心思?那王氏蒙氏,都是当今执掌大权的世家豪门,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肯辅佐不如始皇帝之人?主弱则不免臣强,当年晋国六卿之强,晋国终被三分之事,宋大倌儿游走天下,想必也是听过的罢?如今咸阳城内众公子之中,又有何人能镇服这些名臣勇将?继承始皇帝基业?始皇帝心中所愿这秦国千世万世,因此才称一个始字,据我看来,如此下去,国力渐衰,秦国不过二世而终,将来始皇帝一死,天下震动,黎民百姓怨由必生,六国之后必将趁机而起,乱世即成,将来又是何人一统天下?何人称王称帝?想必非是你我所知,可有一事,我自知道,便是那时才是陈某得以进身之世,进身之时,现如今这区区百金,三级之爵,至多不过一县,何足道哉!”他一番话说完,这才回头意味深长瞧了张良一眼。 张良听他这番话,也是面容一变,如今之世,始皇帝威势赫赫,更是巡游天下,立下这万世之始,面前此人竟敢论断秦国不过二世而亡,且不说此话是否能够应验,但只传到官府耳朵里,敢说此话之人便要人头落地,由此看来,此人心中必然料定自己乃是今日刺客,只不过不愿明说罢了!陈平见他脸色诧异,忽然一笑道:“你该当就是那宋大倌儿罢?”张良也是一愣,随即便也是一笑道:“不错,我便是那五十里外宋家庄上宋大倌儿!”两个人眼光一碰,都是有些钦佩之意! “前面甚么人,停下车来!”张良换好衣服,看天色已暗,那牛车往前又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转过一个弯儿来,就见前面灯火通明,几十名兵丁打着火把,正守在一座小桥桥头,远远看牛车过来,便是厉声呼喝,陈平趋势不慌不忙,径直将牛车赶到桥头,这才缓缓停下,借着火把往桥上看了一眼道:“亭长大人,你怎么亲自守在这桥边?还请了这么多官兵来,难道是哪里遭了贼么?” 张良已知这陈平这一声多是叫给自己听的,抬眼一望,见桥上一个老头,年纪虽是不十分老,两只眼睛总是瞧不清东西一般眯着,面颊上正有一片胎记,看来便是此处亭长李长者,那人听着陈平喊声已然是走了过来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陈家二郎,你这又是去帮着谁家主持仪礼去了?这早晚才回来,你只怕还不晓得哩,今日有人胆大包天,敢在博浪沙刺杀始皇帝!如今始皇帝大为震怒,传下诏令,三川郡自郡守以下,全部戴罪留职,三川郡属下各县,方圆三百里之内,大索十日,所有行人都要盘查,凡是非本县本亭,行踪可疑,远路之人,尤其是六国后人,尽数擒拿,都送往始皇帝车驾之处严加盘查,若是来历不清,又不能自证何处所来的,一律杀头!必是要捉住那两个匪人不可!咦,你车上人是谁?却是哪里来的?” “亭长大人,你老近来可好?”张良见陈平瞧了自己一眼,并不说话,再看那些兵将眼中瞧着自己颇为不善,早已脸上堆笑向着那亭长道:“前年我曾同陈家兄弟一起,来你庄上帮你主持仪礼,你可还记得我么?便是后来跟了方士外出学道的宋大倌儿,如今学道不成,又转回来了,我此次来时,那李家jiejie在他夫家生了个儿子,甚是欢喜,顺路来给你老人家报个喜讯,便随着陈家兄弟一同来了,不想竟然遇到这等大事,看来这十天是难回宋家庄去了!” “生了个儿子?”那亭长正站在桥头,借着火光眯着眼睛看着张良细瞧,听着这一句脸上顿时一喜,便如陈平所言,连那面颊上胎记都透出一片红光来,喜孜孜走过来,左右瞧了瞧张良道:“果然是宋大倌,前年你同陈家二郎在我家中主持仪礼,那时节身材还未有这般高哩,后来也曾听闻你出外学道去了,想必也是学有所成了!不过你来的正好,如今乡里正有社祭,你便同陈家二郎一起,办了此事,等这十天过去,再回去不迟,免得路上碰见巡逻的军爷,将你当做刺客拿了去!”说着却是向身边那兵将打扮的人道:“大人,这两人都是此处乡民,不是生人,便放他两人过去罢!”
那兵将手中拿着束白帛,目露冷光瞧了瞧张良与陈平二人,将手中白帛展开,上面似乎画着一个人容貌模样,张良心中不免有些砰砰直跳,那兵将看了看那白帛,又瞧了瞧两人容貌,摇了摇头,转身向后一礼,似乎是请示一般,张良这才瞧见那桥边暗处还坐着一人,模糊间也瞧不清那人模样,只看见两只眼睛甚是明亮,似乎定定瞧着自己一般,对着那兵将低语一声甚么,那兵将顿时连连点头,俯首而退,过来一挥手,命桥上兵丁让开道路,陈平这才赶着大车自桥上而过,将及上桥之时,张良仍是忍不住瞧了一眼那人,只见那人面容清秀,双眸若星,一身戎装,腰间一柄长剑,剑鞘镶金嵌玉,甚是华丽,两人眼光一对,那人却是对着张良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