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琴音（6）

    独臂老人听赵安这么说，怔了怔，道：“能够从狼群之中逃生，倒也不枉清虚道长，为尔等跑到青城。”

    赵安道：“是苍天有眼，恰巧遇到赵秉钧大人带兵经过那里，我兄弟这才逃过了狼吻。”

    原来当日，赵安师兄弟二人，被群狼围困，苦斗良久，也不知斩杀了多少恶狼，无奈他们跑不过恶狼，始终无法逃脱群狼的包围。

    正当他们遍体是伤，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时候，恰巧赵秉钧带兵经过，将群狼屠尽，将倒地昏迷的赵安二人，带到军中延医治疗。

    过了一年多，他们的身体才算完全恢复。

    二人回首往事，对行走江湖感到心灰意冷。便自愿追随在赵秉钧鞍前马后，随他御敌寇擒盗贼。

    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别说武当山没有回去过，就连江湖也未涉足。

    对江湖上的事，更是所知寥寥，连徐清虚与天弘龙隐峡大战，这样惊动整个武林的大事，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赵安有些激动，说：“想不到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恩师竟然在龙隐峡，那么凶险的地方与你打了三天。天弘道长，我恩师他老人家现在可好？”

    独臂老人哈哈大笑，说道：“徐老道？他自然好得很！不好的是老夫。老夫断了一条右臂，还被赶下青城山，连道士都做不成。哈哈哈，老夫一生纵横江湖，罕逢敌手，却想不到竟然彻彻底底的，输给徐清虚这老杂毛啦。”

    独臂老人想到当日，自己打不过徐清虚，喝酒也喝不过他。如今，觉得自己的心胸气量，到底也是不如他。不由得豪气顿消。

    他凄然一声，说道：“赵安，老夫当年逼得你九死一生。今日在红门宫相遇，也是天意，你，来报仇吧。”

    赵安苦笑一声，道：“天弘道长武功盖世，赵某的三尺青峰，还不够给你剔牙缝的，拿什么报仇啊？”

    天弘道长用手一指周元鹏，说道：“你与这娃娃联手，未必不能杀了老夫。难不成你现在，连为自己报仇的胆子，也没有吗？”

    周元鹏站起身向天弘道长抱拳，叫了声：“前辈。”

    转向赵安一抱拳，正色道：“安叔，不是元鹏贪生怕死，不敢与你携手一战。只是元鹏以为，安叔的仇，徐道长已经给你报过了。当年的是非曲直也不必说了。安叔，此事不如就这么了了？”

    赵安点头道：“少爷说的是。恩师已经将此事做了了断。只要天弘道长不找赵某撒气，赵某又岂敢再去捋他的虎须？”

    天弘道长转过头，朝周元鹏看了看，说道：“娃娃，你不帮赵安报仇，是贪生怕死还是深明大义，都不光老夫的事。可是你今天喝了老夫的酒，你得答应帮老夫报仇。”

    周元鹏吃惊道：“前辈，帮你报仇？报什么仇？？找谁报仇？难道徐道长饶了你的性命，你还要找安叔的晦气？”

    天弘道长一听这话，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找他晦气，老夫自己不会动手么？自然是另有其人。娃娃，赵安叫你少爷，说明你们是主仆关系。听你的口气，帮他报仇，都需要先弄清是非曲直。老夫与你萍水相逢，好像也得先让你知晓来龙去脉，让你先分辨一下是非对错，是吧？”

    周元鹏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这个自然，江湖上打抱不平，从来是帮理不帮亲。不过对于前辈来讲，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前辈的武功，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元鹏也不一定及得上。前辈若是要报仇，又何必假手他人？这其中定有蹊跷。元鹏不喜欢打架，更不愿意打稀里糊涂的架。”

    天弘道长神色一黯，颓然说道：“实不相瞒，老夫是比武输了。”

    “输了？”赵安、周元鹏听得一呆，尤其是赵安，怎么也想不出，在当世武林，除了徐清虚之外，还有谁能够在比武当中，胜得了天弘道长。

    难道是对方施了什么诡计？或者说天弘道长，是要周元鹏找徐清虚去报仇？

    天弘道长见赵安周元鹏二人面面相觑，笑道：“不要猜了。按照你这娃娃的规矩，老夫先将来龙去脉说给你们听吧。”

    他坐回原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开始讲述他自己的故事。

    原来天弘道长俗名叫做李天啸，原籍天津武清县。李家当时是武清首富，李天啸是李家的三公子。

    他幼承庭训，习文练武，说不上风流倜傥，却也长得玉树临风。李天啸极有天赋，很早文武就皆有小有。两个哥哥很嫉妒他，但无论是比文论武，都不是他的对手。

    有一年李天啸的鼻子上，长了个红色的瘤子，多日不见好。哥哥们就促狭的叫他“大红鼻子”，没想到这个绰号，竟然慢慢传开了，于是整个海河流域，都知道武清有个叫做“鼻子李”的，武功学识不妨。

    少年得志，十八岁的李天啸也就年少轻狂，常年手拿一支黄金所铸的洞箫，在海河流域呼朋唤友，不分日夜的喝花酒惹是非。这支洞箫既是他的乐器，也是他的兵器。“鼻子李”成了他的诨号。

    有一天鼻子李醉倒在海河边，直到被夜风吹醒，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一阵缠绵悱恻的琴声。

    鼻子李知道，那是七弦琴弹奏出的一曲《凤求凰》，也就是当年司马相如诱惑卓文君私奔的那一曲。

    素来轻狂的鼻子李，在海河边被琴声诱惑得有些情不自禁，居然竖起了他那支黄金洞箫，与之遥相应和。

    箫声一起，弹琴的那个人立即感觉到了。那个人的琴声颤抖了一下，不过却没有中断，而是倾意与洞箫相和在一起。

    琴声清越，箫声低沉，琴声委婉，箫声迷离，一琴一箫恰，似一对多情男女，隔着时空在一起纠缠呢喃，如胶似漆，如诉如歌。

    这一琴一箫，虽然是初次相遇，却像是心有灵犀，配合得完美无瑕，妙到毫巅。

    一曲奏罢，鼻子李还沉浸在琴箫合奏，凤凰声动的境界不能自抑，那琴声却戛然而止，就此杳如黄鹤。

    至那日之后，鼻子李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了与人谈文论武，狎妓郊游的兴趣。

    每到夜幕降临，他都要跑到这海河岸边吹箫，将那曲《凤求凰》吹了一天又一天。他相信总有一天，那如一般的琴声，会再度与箫声相逢。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半个多月后的一天夜里，好像是天公作美，不仅四方宁静，而且明月高悬。

    鼻子李像往常一样，应和着海河轻柔的波涛，吹响了洞箫。可当他刚刚吹出第一组音符，就欣喜的听见了那久违的琴声。

    那七玄琴弹奏出几个音符，似乎是发觉箫声停了，琴声也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七玄琴又弹出一组音符，跟着又停了，就像是在试音一般。

    但是李天啸不这么认为，他相信琴声是在寻觅他的箫声，于是再次吹响了洞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