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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 大麻烦

    林泉观苍狐之夜,段缺第一次见着法阵中的金色云纹符号时便觉其不同寻常,及至松山口法阵炼器之后益发肯定了这想法。细想想不拘是法阵还是灵器离了它竟是无法运转,那这云纹本身必就是道修中极为要紧的关节了。

    此来人间世,本是丢了松山口法阵后不得已的躲避追捕之举,却不曾想误打误撞之下得了云纹的消息,段缺焉能将这大好机会白白放过。

    只可惜他虽是打定主意想要混到翰林范老爷身边,无奈却得不着当用的机会,要说这些个大家户里的用人还真跟官场衙门一样,出身、资历、可靠,三样一样都少不了,所以能在内府里当差的全都是范翰林自京里带来的伺候多年的老人儿,省城的新雇工们竟是没有一个能进内府的。

    要说抄录那部书,乃至将书整个的弄出来,以段缺今时今日的修为实在是易如反掌,但若识不得其中的文字,这部书本身也就是废物,最关键的还是在范翰林身上,只有跟在他身边,才能借助他的学识将全书解读出来。

    一心的惦记却没有下手的机会缝隙,段缺只能心痒难耐的忍着,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多月之后,波澜不惊的书香翰林府中终于出了一件大事儿。

    范府最深处有一座绣楼,楼中住着的便是范翰林最为疼爱的孙女文绣,自打三岁上其父往江北陇右行省为官之后,十三年来文绣便一直随在祖父身边长大,祖孙两人感情本就深挚,兼且文绣自小聪彗,性子温婉,又生就一副出挑儿到极处的容貌,益发得了祖父的宠爱,便连其父数十次谴人来接,老翰林都舍不得孙女离了自己。

    所以对于这位名满天下的范翰林来说,生活中最要紧的除了训诂之学外,便是这位孙女了。

    此番范府中的大事就出在这位秀外慧中,才貌双全的范大小姐身上。不知怎的她就染上了邪祟,初开始时还只是居住的绣楼每晚不得安宁,莫名的飞石击瓦,空窗响声,渐次发展到楼内彻夜鬼哭,虚空飘灯。

    以上种种诡异之事只把范小姐惊吓的不堪,急忙换了住处,孰料这一换就更是了不得了,那邪祟竟然直接上了身,每到晚上子时一过,白日里娴静如娇花临水的范小姐生生就变了个人,把头发衣裳扯的乱糟糟似游魂般四下走个不停,嘴里还不断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丫头仆妇们若有敢上前劝的,双手抓过来就是一道道血印子;一旦使强用绳绑了,其必是用头撞榻撞墙不已。

    如此以来,不仅是范小姐被折腾的元气大伤,憔悴瘦损,便连那些个丫头下人们也被彻夜的鬼哭和虚空飘灯的鬼火给吓个半死,生生不敢再给小姐守夜侍候,一连三五天下来,已有六七个内府当差寻死觅活的要换差事或是辞差事。

    有人守着都已是这般模样,要是没人守那还了得?无奈之下,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的老翰林在府内下重赏征召愿为小姐守夜之人。

    “兄弟们,天地良心,翰林老爷平日里待咱们可是不薄,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可就到了大家效力的时候”,大管家使尽力气对着召集起来的男丁鼓动,但任他说干了口水,把恩义翻来覆去的讲了无数遍却也无一人应声。

    眼见动之以情、晓之以义都不中用,大管家使出了最后一招的言之以利,“凡此次能主动应差者,加三倍月钱,府中差事任挑”。

    站了这么些时候,段缺等着的就是这句话,然则他正自要站出去时,却见那在书房应差的仆役范九抢先站了出来,虽然脸色发白,但那句“我愿去”说的还算响亮。

    见有人冒头,大管家欣喜无比,鼓动起来益发的有力,等他再次闭住嘴后,段缺从人群里施施然走了出来。

    人群中,在账房当差的宋维见状忙给段缺使了个眼色,段缺亦回了他一个之后轻轻摇了摇头。

    此后任大管家再怎么舌粲莲花,却也无一人应征,最终便是段缺与范九领了守夜的职司。

    大管家免不得要给两人一番褒奖,范九却只是咬着一句,若这次差事办完,无论如何得给他调个差事,那书房他是再不愿呆了。

    见范九说到书房差事时咬牙切齿的摸样,段缺由不得失笑,世事离奇,我之珍宝,他人则弃如敝履。

    大管家再次重申了重赏,复又给两人一番交代之后,挥手谴散了人群,宋维顺势凑了过来。

    “我等为躲避道门追索才栖身于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嗯,道友之意我明白,不过这趟是非去不可了”。

    这么些日子处下来,宋维也已知道段缺的脾性,这是个心性坚毅果决之人,什么事一旦拿定主意之后就由不得别人劝了,好在他也不是好出风头冒险的谨慎人,宋维虽是好奇非去不可的理由,但段缺既然没说,他也就没再多问。

    “宋道友见多识广,依你看这所谓的妖祟有什么玄虚?”。

    宋维闻问,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飞石击瓦,虚空飘灯都是狐祟的老把戏,范家小姐这儿也不会例外”。

    “狐妖?”。

    宋维点了点头,“要说世间百兽之中除了猴猿之外,就以狐辈最为通灵。是以兽妖之中彼辈甚多,尤其是这十丈红尘之中灵力稀薄,修行不易,是以人间世中能成些道行的兽妖常是非猴即狐,但猴猿天性不喜近人,能在省城这等闹市里为祸的,十有八九都是狐辈在作祟”。

    “那我今晚就会会这些狐妖”。

    “如今我二人是一损俱损,你既执意要做此事,说不得老朽也要搭把手儿了,只是行动之前还需好生谋划一番。既不能露了咱们的行迹,范老翰林那里也需提前想个好说辞,这老官儿可是一心奉儒,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的”。

    等两人谋划完时天色已是薄暮时分,段缺跟在亲自来促的大管家身后进了内府。

    天色还不曾黑定,范文绣所居的小院中已遍燃起灯火,架架错落摆放的灯树旁边还立着面面铜镜,明亮的灯树再经镜光相映,益发使得整个雅致的院落亮如白昼。

    段缺与范九一左一右守在门外,只不过往常活是个话痨的范九却说不出一句闲话,只是不时的抬头观望天色,天色越黑,他的脸就越白。

    他这模样只看得人发噱,段缺索性不再望他,极力控束住体内的灵力波动后顾自闭目养神。

    月起西海,繁星满天,外间隐隐约约传来的“梆梆”打更声刚一结束,正方屋顶上猛的响起一片哗哗的落石声响。紧接着屋内突然传出一串异声,紧张到极点的范九刚惊呼出声,段缺已猛然睁开了眼睛。

    此前不曾感受到半点灵力波动,这妖狐竟不是从正门处来的。

    反手过去推开房门,就见数盏油灯飘飘虚虚的从灯树上飞了起来,与此同时,范大小姐强行从祖父手中挣脱,开始撕拽起头发和身上的衣裙。

    鬼哭之声响起的那刻,被油灯晃到面前的范九眼仁一白,直接晕了过去,满脸忧急的范老翰林虽没有晕,却是喉咙沙哑的哭都哭不出了。

    向范翰林等人施展新学道术的同时,段缺异常清亮的双眼中已有一阵水波似的涟漪泛起,老翰林等人昏睡过去时,天眼亦已看清楚了狐祟的根源。

    一个全身黑衣的年轻女子与范小姐全身合作一处,她每一举手投足,范文绣便有样学样,大活人生生成了傀儡。

    不过灵修四重的小狐妖就敢出来作祟。

    老翰林等人不声不响的昏睡过去,黑衣狐妖顿时察觉不对,便在这时,身前细石铺就的地面上突然发出数颗嫩绿的青芽。

    青芽一露头立即疯长,说慢实快,转眼之间便已长成粗如儿臂的荆棘,四支荆棘如同囚架般交缠结错,将从范文绣体内脱出的黑衣女子紧紧困住,任这女子怎么挣扎也没法脱困。

    这灵修七重的木荆棘还真是好用!

    段缺扶住软瘫下去的范文绣,挥手布出灵障将黑衣女子缚死之后,再一招手,房屋正中苍翠欲滴的荆棘顿时越缩越小,直到最后依旧缩成四支青芽没进地中,一切复又恢复成了原样。

    就在这时,段缺左手搀着的范大小姐悠悠睁开眼来。

    范大小姐的心思就如同她的眼神一样虚弱而迷离,根本分不清身之所在,眼之所见究竟是真还是幻,朦胧的幻境里,近在咫尺的那张清朗面容也隐隐约约的,她唯一能清晰感觉到的便是身子靠着的地方不断传来丝丝缕缕清凉纯澈的气息。

    感应着这样的气息,惊恐惶怖的心慢慢的恢复了宁静,整个人就像睡在山涧中一样,任着清澈灵透的泉水轻柔的拂过整个身体,只有说不出的平和静乐,安心极了,也舒服极了。

    范大小姐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向气息来源处更紧的靠了靠,“你是谁?”,梦呓般喃喃问出这句话后,元气损耗太巨的她便在这前所未有的平和静乐中沉沉睡去。

    怀中的馨香温软让段缺皱了皱眉头,这女子分明已经睡着,但双臂却本能似的将他缠的极紧,故而将其送回榻上时真是颇费了一番手脚,这典型是惊吓过度的反应。

    安置了娇滴滴的范大小姐这个累赘,素来行事最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段缺转过身时已经准备好了离火蝠的道术,将这小妖一下子了结了干净。

    见段缺气势不对,本还在灵障中试图挣扎的黑衣女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仙师饶命,此事实是受花神祠黑风老道胁迫而为,仙师饶命,饶命啊!”。

    听这小妖又扯出个黑风老道,段缺蹙起了眉头,“那黑风老道可知道你在此处作祟?”,口中问话,已准备好的离火蝠却不曾撤销。

    虽然从这小妖的语气看来花神祠中黑风老道该是个更大的妖孽,段缺却不想把浑水趟的深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黑衣女子说出个“不知”,他便立时下手将其了结,就此绝了后患。

    “这段日子省城中显圣上观的神通道士们忙忙碌碌的,黑风老道御使我们就多,上半个月还许我们在城中自寻人家,但范府这宗却是他亲自定下的”。

    “老妖为何就盯住了范家?”。

    “细故我也不知,只约略听他提到过一本云纹符书,因范翰林养浩然正气多年,不好近体,所以就命我在范文绣身上作祟”。

    云纹符书,听到这四个字,段缺知道这件事情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