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寻觅

    林远的故事有点长，所以讲述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不过，林远这小子的嘴皮子一向不利索，磕磕绊绊叙述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没有讲到故事的重点。

    “外面吵得厉害，到处都有轰炸声，我就只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林远还在绘声绘色的描述那晚的情形，他早已沉浸在自己描述的场景里，好像已经回到了那个炮火轰鸣、艰苦紧张的时刻，却没发现其余人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苏白凤早在讲述的开始就翻起白眼，沉沉睡去。

    王羽此刻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可是看到林远此刻正讲得起劲，就很难开口告诉他：大家马上就要在你跌宕起伏、波涛汹涌的故事里睡去了。且不说林远年纪不大，远没有其他人的阅历，哪怕是作为大哥，王羽都不好打断林远。

    人群中，宁大少爷并没有受到影响。他的双眼从未离开唐薇，他的注意力也从未被任何打扰。唐薇作为被爱的对象，虽然早已察觉到这份爱，却一直不为所动。她曾说过，很感谢你能这么喜欢我，但，也仅此而已。在这个世界，相爱是一件多么稀缺的缘分。此生，可以有一个人能爱着自己，是天赐的幸运。此生，能够有一个可以深爱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唐薇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些年，她遇到过太多，经历过太多，早已练就了不为外物所动的坚定。龙女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

    渐至傍晚，寒冷混在翻滚的湿气中，好像伺机出动的猛兽。王羽用尽力气，却无法打败与生俱来的本能。脖子像是软化的钢铁，无法给予头部稳定永恒的支持，头部蕴藏的精神失去了牵绊，一直游离在梦魇与现实之中。一路走来，唐薇四人历经艰苦，衣物起码保持了完整，可王羽的身上……初遇之时，王羽用亲和的微笑、熟络的谈笑自若很好的掩饰了难堪与尴尬，直到他卸下所有伪装，像孩子一样睡去，唐薇才注意到从容之下的难处。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唐薇看到王羽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烈火灼烧过的焦红，可青的发紫的红斑，却说明分明是冻伤。唐薇不知道这森林之中到底存在怎样的险恶可以在开元境刀劈不坏、铁打不烂的身躯上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眼眶渐渐湿润。

    “阿远，别说了。”唐薇打断了林远慷慨激昂的演讲。林远虽有些不快，却也没有还嘴。森林深处，尤是夜晚，潮湿与阴冷成了最大的难题。好在众人体质不错，不过，年纪最小的林远却没那么好运。再加上林远此刻明明憋得难受，却不敢将火气撒在唐薇身上，嘴上不说，红彤彤的脸蛋，渐渐湿润的眼眶，足够说明委屈得很。

    看到林远生气的模样，唐薇“噗嗤”笑了出来，这才一把搂住林远的脖子，小声说道：“小远，你这催眠大法可比月亮有用多了！”

    “你还笑我！”林远叫道，一急之下，刚才委屈要流的眼泪没能绷住，顺着脸颊滑落，适才赶忙用袖子擦干，两眼瞪圆，狠狠盯着唐薇。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天色已晚，正好小苏苏和……阿羽已经睡了，你也睡吧，有什么明早再说！”唐薇说道，说话间，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很好的掩饰过去。说也奇怪，在家中，林远可不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没想到唐薇的话如此管用，林远听罢，不吵不闹，将外衣披在身上，便倚在老树根旁睡去。

    “宁大少，你也休息吧，我守夜，两个时辰后你换我！”唐薇说道，虽然没有颐指气使的语气，却拥有令人信服的能力。宁大少点点头，表示收到。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初初见面时豪爽阔气的大少风范，苦难最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这次的经历已然将他身上的浮华洗去。

    “你也睡会吧，这有我！”唐薇说道，将王羽唤醒。

    王羽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早先的经历早已锻炼了夜间睡眠的能力，既能使自身得到休息，也可以在周围发生危险时立即醒转，做好自卫。在唐薇还未走到身边的时候，王羽早已醒来，却仍然装作熟睡的模样。得承认，王羽是有私心的。这个私心在于唐薇，王羽需要一个人明确的告诉自己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而不是自己在刀枪剑雨中摸爬滚打之后，仍然有一大堆问题悬而未决。

    “好。”王羽睁开迷蒙的眼睛，从嘴里发出的声音来自遥远的过去，扭了下身子，再度睡去。

    唐薇起身四处张望。密林之中难得一小块空地，空地周围几株高耸入云的老树，在周围高度相差无几同伴面前显得鹤立鸡群。夜色之下，月光被密林中升腾的雾气阻隔，视线两丈之外就很难看得清。南边两丈左右远处，有一处拱起的土坡，刚好在视野所及的边缘，倒是个难得的高地。只是，密林深处，黑暗笼罩，未知总是令人恐惧。

    唐薇站在高坡之上，众人休息的空地完全在视野范围之内，只是想要透过黑暗在密林中得到危险的信息还是很困难。

    两更，宁大少与唐薇换班。三更左右，苏白凤醒得有些早，便于宁大少换了班。

    五更时分，换班的时间还要更晚一些。倘若在城中，这时间多半已有鸡鸣。可惜，密林之中不仅没有鸡鸣，就连太阳出现的时刻都晚了些。

    林中突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的来源集中而流动，显然不会是风吹树林满地落叶的声音，更何况季节也不对。

    “警戒！”小苏苏洪亮的声音足以将空地中熟睡的几人震醒，只是这一声提醒却有些迟疑。确切说，当悉悉索索的声音被苏白凤听到是，危险就已经降临。

    “确定东西就藏在这里？”领头的长官问道。紧跟其后的偏将急忙说道：“据可靠消息，东西就在这片森林中，不会有差。可惜那人没能得到具体位置所在，不过，却是靠近森林的中心，发现那东西的可能越大。”

    “哼！”长官冷哼一声，埋怨道，“这狗东西，靠这点模棱两可的消息就想投靠我们，太便宜他了！”

    唐人收到线报，某样至关重要的东西被梁人藏在城北密林之中，而这样东西，传言拥有改变战局的能力。

    这一只唐军小队，正是奉命前来寻宝。带头的这个小头领，名叫李正，乃是关中大族李氏子弟，与武穆大人出自同族。李正此人，出身世家，饱读诗书，更为难得是习武多年，弱冠之时就已官拜侧中庭郎将，而今已是玄甲军明威郎将，执掌千人的生杀大权。寻宝小分队一共十二人，皆是从玄甲军各大分支中抽调的精英。

    李正身后紧跟着的副官名叫张强，乃是玄甲军北风营的一名普通士兵。十二人中，以他的资历最浅，可从个人能力来讲，却足以执牛耳。要知道，张强可是武穆大人亲自关照过的，这一类人，要么拥有连武穆大人都无法拒绝的背景，要么一定拥有过人的能力。所有人都知道，张强来自陇西的一个小山村，村子早就在战火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前面有人！”张强最令人佩服的能力也许是吃苦耐劳，也许是聪明果敢，但他最超乎常人的能力一定是他的那双眼睛。张强的眼睛，被军中戏称为“千里眼”，虽然没有神话中那么神奇，但也相差不远。在张强的眼中，无分黑夜白天，最远平地时五百丈外苍蝇飞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而随着张强境界的提升，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密林中的环境错综复杂，阴影、迷雾、夜晚，足以将正常人的视野封锁得密不透风。然而张强的视野却不受这些因素限制，事实上，从军多年，张强自认为，此间的险恶环境不过尔尔。

    “戒备！张强，仔细观察敌情，告诉我那里的详细情况！听令，进入作战准备！”李正的命令以一种十分奇怪的渠道传达，反复张开的嘴中未发出任何声音，可是身后十一名队员已经得到指令。

    “敌袭！”苏白凤大吼道，说话间，一杆长枪正插在脚前半尺处。若不是苏白凤反应及时，这杆抢早已刺穿胸膛。

    苏白凤的疾呼不仅救了他自己的命，也救了其他人一命。在苏白凤遭遇袭击的同时，另外四人也遭遇了同样的袭击。

    唐薇纵身一跃，躲过致命的一击猛拳，顺手拉起刚刚睁眼迷迷糊糊的林远。她们面前，三名墨色皮甲包裹的男子正释放着滔天杀气。

    王羽的反应很及时，这多亏了长老们的训练，这也是王羽心中对长老们唯一的一丝感谢。王羽倚靠睡觉的老树被半空袭来的猛击轰碎，五人合抱、高耸入云的老树瞬间崩塌。

    宁大少就没这么幸运了。虽然苏白凤的提醒很及时，虽然宁泽涛实力过人，但毕竟是少爷，仅仅有的几次实战全部都是秘境中发生的事，敌人的攻击给他留下了无法抹去的伤痕。

    “你们是什么人！”唐薇轻身一跃，立于树枝之上，站于高处，能够对战局有完整的把握。

    “大唐玄甲军！诸位，要怪，就怪你们生而为梁人吧！”袭击唐薇未得手的墨甲人说道。

    远处的璟南城中已有鸡鸣，随着太阳升空到来的是无尽的战火。阳光渐暖，穿过蔚蓝的天空，穿过无边的旷野，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穿过大自然鬼斧神工布置的迷宫，倒映在六名玄甲军身上。六张刚毅决绝充满杀气与战意的脸庞，六柄闪闪发亮的朴刀隐射冰冷的锋刃，以及说话的那名玄甲军眼眸中闪过的一丝不忍，但随即出现的，是军人的天职与冰冷而锐利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