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尘封的日记（四）
有关大蛇的事在赵国生的日记中告一段落了，张不良合上日记本走到天门宫外，俯瞰沉睡在黑暗中的阴王城，视线落在城尾炼金场的城墙上，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站在上面的赵国生，与他一起目睹了青铜古鼎落入护城河的一幕。 第一次祭祀阴王是在1939年，那么至今有近八十年了。 就在张不良畅想的时候，唐浅忽然走到了他的身边，从气息上感觉她有点奇怪，正当张不良要转过脸望向她时，就听到她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注意过，雷步枪去方便的时间有点久。” 张不良一听之下思绪被彻底拉回，愣神之余先反问了句：“你是说撒尿？” 唐浅毕竟是个有涵养的女人，撒尿这两个字眼，感觉让她听了都污了她的耳朵，所以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会雷步枪已经躺在帐篷里呼呼大睡，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的女神正在谈论他的撒尿时间。 张不良想开玩笑回一句可能是雷步枪肾虚，但一看唐浅的神色，就知道此时此刻跟她开玩笑很不合时宜，当然也知道唐浅指的并非雷步枪抖尿的时间，而是指他的离开时间，她好像在怀疑什么。 “他可能是去透气了吧。” 听了张不良的这个回答，唐浅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久才极认真的说道：“我感觉他有点怪。” 张不良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后吐着烟气回道：“是着了白毛皮仙的道才这样的吧，怎么，你还关心起他了？看来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当张不良说完后半句时，连他自己也后悔了，这么调侃御姐不是作死么，他明显感觉到在唐浅身上有刹那的杀气爆发，不过她显然此时没多余的心情，她又开始沉默了，就这么跟张不良并肩站着，一同眺望眼前的夜景，直到张不良浑身不自在的抽了半根烟，才换了个话题问道：“那本日记里说了些什么？” 张不良整理了思绪，概括道：“是个跟随日军到这的中国人写的，写了那几年发生的事。” “有重要发现么？” 张不良脑海中回顾了一遍，最后摇摇头。 唐浅准备转身走回天门宫，临走时轻声留了句：“这几天可能要下墓，要是到了里面就小心点。” 她已经转身走开，却不知张不良正把烟头弹在空中，兀自微微一笑，脑海中闪过的是她在地狱场时的那个眼神，那个生死置之度外只求保他的决然眼神。 “如果有危险，不要为了我付出任何代价。” 说着这番话，张不良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朱国华的死又压向了他的心间。 唐浅顿了顿身子，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进去。 没多久，张不良也走回到篝火边，重新翻开日记，一页页快速翻阅，略过那些无关琐事，直到第四件事。 那是1944年，尽管外面战火连天，日军在整个世界战场失利，但深堀大队还坚守在这片大山之中，为大日本帝国输送可以换成枪炮飞机的金条。 以吞山甲为首的绺子开始对皇军产生了动摇，但不是有了民族觉悟来密谋推翻皇军，而是因为外面的局势，觉得皇军已经不能成为他们的保护伞了，他们需要为自己找后路，只不过打黄金的主意是休想的，深堀大队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不过他们惦记的也不是黄金，而是越来越相信在这座金山内有古墓。 至于线索，或者说证据，来自他们前不久刚刚盗挖的一个古墓，就在龙池以南五百里的地方，墓主人自称是天门王的后人，在他墓里记载了很多有关天门王的事。 几年来吞山甲这伙人一直没闲着，凭着可以自由进出阴王城，就不忘老本行打起了周边深山里古墓的主意，还真被他们挖到了这么一座与阴王城有关的古墓。 阴王城里有古墓，而且就在金山内，这个秘密吞山甲并没有向深堀春平透露，因为他打算据为己有，只要盗出了里面的宝贝，他们就可以远走高飞，留着这帮小日本继续挖他们的黄金，指不定哪天外面的仗打输了，他们这辈子都只能躲在里面等死。而且吞山甲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大墓里的宝贝多玉石，只要身上不带黄金，就可以躲过里面的小日本，外面的活死人，大摇大摆的走出地狱场。 这个秘密计划就在吞山甲这伙人里悄然行动了，用小日本挖矿打掩护，靠着分金点xue的功夫定下盗洞位置后，拉拢其中一个民夫头子，让不明真相的民夫按着盗洞的方位挖矿，等挖到了一定深浅后封了这个矿洞，再偷偷让自己人继续往里打洞，反正深堀大队也不会进矿洞察看，可这个秘密恰恰被赵国生发现了。 因为吞山甲这伙人里有个叫黑毛雕的，是赵国生的同乡，而赵国生作为深堀春平身边的翻译官兼顾问，时间久了与深堀春平也成了朋友，因为日本人瞧得起赵国生，所以吞山甲的人平日里都巴结赵国生，有个什么事赵国生也能在日本人那边说上话，这黑毛雕自然成了这些人里与赵国生走的最近的。也就在一次醉酒后，黑毛雕把盗墓这档子事不小心吐给了赵国生，这让吞山甲差点起了杀人封口的念头，可赵国生在这阴王城内实在不方便杀，吞山甲又合计着赵国生在日本人那兴许有作用，就以同胞大义拉了赵国生上船，许诺他日后得了宝贝就分他个荣华富贵。 时间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因为山体都是花岗岩，盗洞挖起来特别慢，而且又需要躲过日本人的耳目，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半年后他们终于快挖到古墓了，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731部队突然又来了，而且是来了上百号人。 赵国生不知道731回来的目的，但那天晚上深堀春平告诉了他隐情。 据日记里的叙述，赵国生是在后半夜被深堀春平叫到住所的，那晚上深堀大队的人都很奇怪，因为他们一改往日的警戒状态，一个个都喝的酩酊大醉，勾肩搭背放声歌唱，当他来到深堀春平面前，这位少佐醉醺醺的第一句话是：“国生君，我可以回国了。” 赵国生说他当时就有点哑异，因为这个事情来的太突然，似乎有点不正常，果然，深堀春平张开双臂，左手里还拿着酒壶，因为拿不稳，酒洒在了地上，他的第二句话吐露出了实情，“我们败了，你们赢了，所以我可以回国了。” 深堀春平在笑，但笑的很悲伤，又有点失心疯。 日本人要败了，赵国生说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有惊无喜，因为他了解这些疯狂的日本人，所以在借故告辞后，他迅速赶到吞山甲那，把这个重要消息告诉了这个大绺子，毕竟现在大家真是同一条船了，因为日本人很可能由于战败来个破罐破摔，在逃跑前杀干净这里的中国人。 张不良不得不赞一句赵国生的先见之明，因为在侵华战争结束时，落败的日本人确实很疯狂，很多人都选择自杀殉国，还有一些人还试图制造屠杀，做最后的发泄。 不过这吞山甲还真是乱世枭雄，这个时候居然比谁都沉住气，因为按他的推断，要是阴王城真要放弃了，那么731部队就不用第二次来了，他们既然来了，那么很有可能这个地方在日本人眼里还有用，可能不单是为了黄金，还为了活死人。 吞山甲有了一个大胆猜想，可对于当时的赵国生来说简直是扯淡，因为吞山甲说，日本人可能是要利用活死人来创造某种病毒，把它拿到外面去祸害全世界，好来个同归于尽！ 不过对于他们说来，管这些日本人个鸟要干什么，既然他们要败了，那么就要抓紧时间打通古墓，带上里面的宝贝逃走，这才是上上策。 因为这一次731带来了军方的最高命令，所以深堀大队无条件接受调遣，每日的任务从监督挖矿成了去挖活死人，并负责为城西731的研究所戒严。吞山甲一直派手下秘密监视日本人的动静，去城西研究所打探的人带回一个惊人消息，731的人居然用自己人的身体进行病毒研究。 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里，赵国生一边要在指挥所照常工作，一边又关注着吞山甲的人偷偷盗墓，他为了平复自己的内心，便开始畅想起未来的生活，想着要是离开了这里，重新回到家乡，如果不打仗不死人了，自己该干点什么？ 张不良读着赵国生的日记，感受着战乱年代人的朝不保夕，可惜赵国生在写下日记时对未来还充满了希望，这让亲眼目睹了阴王城中一个个石头人的张不良倍感唏嘘。 1945年6月12号，这是赵国生写的最后一篇日记，而且只有一行字。 “他们说，今晚就走，但愿一切顺利。” 赵国生日记中的他们，应该就是吞山甲这伙人，今晚要走，那就说明，这一天，是吞山甲这伙人入墓的日子，也就是石魈从古墓里杀出来的日子，是所有人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 天门宫内寂静一片，张不良望着火焰微弱的篝火，正见唐浅往里面添柴火，他随即再次合上老旧的日记本，对着她说道：“我好像知道怎么进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