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圆光术（下）
圆光术有别于道家的浮梦术，浮梦术施法前须斋戒，设坛焚香敬神，多是道家利用魂术造幻境摄人心智，有些不良恶道还驱鬼施术。而圆光术源自佛家真法，传言只消得道高僧在墙上、水中、掌上画个圈，即可像放电影一般显现出各种图像，是千百年来佛门秘传之法门。而唐招提寺的圆光术更为玄奥，是大圆光术的一种，全名为汉传唐密圆光术，在武则天时代曾被奉为上国之法，流传多玄奥，它已经超脱画圈显像的层级，可让人身临其境般回到过去。 至于张不良为何能回到自己不曾存在的过去，正是借了鬼蛊咒的封印之妙，空相通过母子血脉的传承，其实是让张不良回到了老妈吴灵娥的过去。 那一声惊叫牵动着张不良的心，他霎时在清朗的星空下踏雪狂奔，在路口拐弯时因为积雪化成了冰重重滑倒在地，但他全然不顾触及全身的剧痛，因为眼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看清究竟是谁在施鬼蛊咒。当他再火急火燎的拐过一个弯，一眼望去只见在黑漆漆的竹林深处，有一点孱弱灯火，再远处还有狗因为被惊动正在朝天吠。 风吹过竹林带起积雪落地的索索声响，张不良也不管双脚踩过什么地方，两眼死死盯着这点灯光如飞蛾扑火般一路狂奔，渐渐地他第一个看清的人影是站在竹林边的空相，正双手合十迎向自己，当他再将视线移向前院，蓦地被一团耀眼火光惊到，之后是一个火球砸向竹林，待它停下才发现是个人！ 这个人身上穿着的中山装被烧成了破烂，手脚裸露正扎着马步，烟气弥漫，所过之处的竹子也被拦腰烧断，炭火赤红，张不良看清了这人是谁，竟然是老爸张春生！ 正当疑惑涌上心头，见证了整个过程发生的空相适时说道：“小施主，是你爷爷的魂附体了你父亲，你们张家的道法果然不凡。” 听空相这么一说，张不良另生心念，想来爷爷虽是自断道魂毁了道基，但还是留了点家底这会借老爸的身体出手。说起老爸张春生的身体，他一直声称自己生来就会气功，年轻时劈砖断石不在话下，十来个孔武莽夫是难近其身，要不是在那个批斗年代遭了奶奶地主家的秧，指定要参军用武，而且张不良也确实发现老爸的身体异于常人，锁骨在肩头格外翘起，其实他并不知道这正是武人眼中的龙角。 龙角虎背，这是习武之人的先天之躯，等同于道家的三花聚顶，龙角正是张春生的锁骨之相，有龙角者先天通任督二脉，气贯天地。至于虎背，说的是此人的后背肌rou横练如猛虎的斑斓条纹，力可拔山。 看来张不良的爷爷虽然断了道魂传承，但血脉使然，俗一点说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春生的身体天赋还是远超常人。 当下张家的仇家就站在院子中央，张不良屏息望去，却发现他整个人藏在斗篷之下，宛如黑影！ “他究竟是谁？！” 张不良心中正想着，竹林中被附体的“张春生”开口了，“祸不及家人，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黑影人发出面具之下的阴冷笑声，狠着声反问道：“祸不及家人，你们张家人就懂了？！” “放过我的儿媳妇。”“张春生”说完沉下脸猛吸一口气，连飘散在空中的灰烬也一同吸入，看这架势只要一言不合，他就要拼死一战。 黑影人怒极反笑，讽刺道：“要拼命么？就凭你现在的道行？可别废了你儿子的身体，只能一辈子躺床上。” “我只说一遍。”“张春生”暴起额头青筋，这股霸气让张不良顿时满腔热血沸腾。 “来啊。”黑影人言语挑衅，全然不惧。 “张春生”言出必行，身子前倾的同时右脚前挪，带起大片雪泥，又决然咬破舌尖，抬起右手用剑指抹过，沾上猩红鲜血的剑指再在额头写下一个繁复符箓，转眼全身发烫如烧红之铁，周遭竹叶上的积雪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他在发力的刹那前踏的右脚猛陷入雪地，紧接着人如离弦之箭射向黑影人，速度完全超出了人类的极限，近乎神鬼。 “三招。” 黑影人说完这两字后狞笑着应战，两手也瞬间如烧红之铁，右拳直接与“张春生”的右拳对上，击起犹如打铁时的火星，口中念了声“三”。两人在寒风中暂时分开，但立马又出手过招，张不良被分心，因为空相忽然走向右手边门开着的那间屋子。 “小施主你好好看着这个人，我去见识下鬼蛊咒。” 空相话音未落，只听交手中的黑影人念了声“一”，张不良就见黑影人一掌轰在“张春生”胸口，掌下闪现赤红符箓，就将完全不是对手的“张春生”轰飞，如炮弹般穿过院子砸在前面那排矮屋的泥墙上，顿时墙破人入。 张不良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小就见泥墙上这个位置补了一块。 眼前的一切都只是虚幻，但当黑影人一步步走向身在矮屋中的“张春生”，杀机毕露时，一直旁观的张不良情急之下还是挡在了他身前，虽然距离不远但根本看不到斗篷之下的脸，大骂道：“犸的就是你对我下了鬼蛊咒？！” 黑影人当然听不到张不良的声音，而且下一幕更加诡异，因为他就这么直接穿过了张不良的身体。 就在张不良惊骇几秒后，他又跑过去挡在黑影人身前，继续吼道：“你他嬢的究竟是谁？！” 黑影人被这么一吼，居然像听到了般停下身子抬起头，仿佛就在跟张不良对视，阴鸷如立起的眼镜蛇。 在黑影人面前，张不良说实话有种情不自禁地发怵，但他强忍着就想看清斗篷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一张脸，可黑影人这时偏偏扭头往回走了，像是改变了注意，只听他说着：“你不是叫我放过她么？那我偏要杀了她。” 口气充满戏虐。 这一刻，张不良全然忘了眼前这一切都只是圆光术，这一切在过去早已发生，一见吴灵娥有性命之危，张不良顿时怒从胆边生，直接歇斯底里地吼道：“别动我妈，有种就他犸冲我来，有种你先杀了我！” 每个人都有逆鳞，而张不良生来的逆鳞就是家人，只要触碰家人这根底线，他张不良别说可以不做个好人，连人都可以不是。 但黑影人不为所动直接走进了屋子，里面的空相当然不会也不能阻止，就见他拎着昏死过去的吴灵娥走了出来，吴灵娥肚子上满是鲜血，浸湿了棉袄，不断滴落地面，这点点猩红染红了张不良的双眼。 与此同时，“张春生”也从泥墙内爬了出来，晃着身子走回。 “阿弥陀佛。”空相不忍相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闭目合十。 张不良情急万分的站在两方之间，关切的看了一眼“张春生”，再望向被拎着的吴灵娥。 “不如让你选一次？”黑影人阴冷一笑，拎高了吴灵娥的身子。 张不良突然发了疯般跑到吴灵娥跟前，喊了声“妈！” 吴灵娥就耷拉着头垂着双臂，根本听不到。 张不良想抢下吴灵娥，但双手在她身上扑空，他转而咬牙切齿，想扒开黑影人的斗篷，但也是徒劳无功。 张不良后退几步后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便急奔到空相跟前，求道：“大师，能不能让我看到他的脸？！” 空相连连摇头。 “选吧，是选你孙子？还是儿媳妇？我要杀一个。”黑影人说着把吴灵娥晃了晃。 “张春生”默不作声，他好像很清楚黑影人的脾性，十分痛苦。 黑影人仰起头开始癫狂发笑，尽情笑完后低下头，也夹杂着痛苦说道：“是不是很难选，你是不是终于深有体会了？我不是那个畜生，所以你不选也可以，你张无道不是这辈子不跪天不跪父母谁都不跪么？！这辈子不是最重名声么？！先给我跪下！为了张家你都沦落成一条狗了，那就再像狗一样朝我趴下！怎么样？嗯？！” “张春生”望向黑影人，笑了笑，说了嘴：“这辈子我最看重的是家人。” 说完双膝重重撞地，再以额叩下。 张不良两耳灌入黑影人讶异之后的狂笑，听他说着终于有一天张家两代人跪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