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站起来的是死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你,我,还有他和她,都有。 只是大多数人的故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有些平凡而已。 但郑秉国很享受自己的平凡。 其实他本不该是个平凡的人。 20年前在警校念书的时候,郑秉国甚至是个风云人物。 从第一次接触枪械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对这些冰冷的东西有种天生的亲切感。 他能在5秒钟内将一把手枪拆解成一堆零件。用7秒钟再把这些零件组装在一起,用0.7秒举枪,射击。 从他走进首尔第一警察学校开始,四年里,射击比赛的冠军从来没有落到过其他人手上。 除了枪械的使用能力,他的身体素质也非常出众。 像打篮球,他可以站在原地起跳进行灌篮。这在个头普遍不高的韩国人里,可以说是非常强悍了。 但他似乎并不愿意让自己更加出色。 除了玩枪是一种兴趣,他在学校安排的体能训练之外,从不参加任何可以提高身体素质的额外练习。 郑秉国明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他并不愿意去承担那些所谓的责任。甚至并不愿意成为一名警察。 警察这个职业于他而言,只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可以养家糊口,娶妻生子,然后在自己的一片小天地里,终老一生。 毕业的时候,因为出色的枪械使用能力,他被选入大韩民国警察厅下属的特殊事件专案小组,成为一名后补队员。因为专案小组的特殊性质,即便是后补队员,也有自己的配枪。 他对这把属于自己的枪,也是爱不释手。甚至可以说出这把枪在每一个部位有几条刮痕。 然而一年后,他就被调离了专案小组,到了釜山警察局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巡警。 在专案小组的一年里,他参加过大大小小30多次行动。可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他却从来没有开过一枪。甚至有一次,一名歹徒用一根铁钳狠狠扎入他的大腿,他也没有开枪反击。 在接受调查时,他是这样说的:我的枪是仁慈之枪,它懂得如何珍爱生命。即便这个生命有时被罪恶蒙蔽。 做了巡警后,郑秉国完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娶了一名釜山当地的一名小学教师为妻,并于次年生下了一个孩子。他对自己的生活非常满意。 可在两年后,他又一次被调走了。 孩子两岁那年,一次夜晚的巡逻,他遇到了一个劫匪持枪抢劫一名女子。在这种时刻,身为一名警察,他没有与劫匪搏斗,反而下跪请求劫匪放过自己和那名女子。最后,劫匪拿着抢来的手机和钱包,大笑着扬长而去。 接着,在那名被抢女子的投诉声中,他被调离釜山警察局,成为了一名乘警。每天穿梭于几千公里的列车上。 郑秉国对此倒没有太多不满。在列车上,他遇到的都是些小毛贼,对付起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唯一有些不足的,就是和老婆孩子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 但只有自己一直平安,才是对母子俩的负责啊!他对自己说。 一转眼,6年过去了。 他没有想到,这一趟车上,会遇见一个持枪的歹徒。对枪械素有研究的他,甚至一眼看出那个歹徒手上的,是一把杀伤力极大的沙漠之鹰。 这种枪很少有人会用。虽然威力巨大,但是两公斤的分量和巨大的后座力,非常不适合长时间的使用。 而且,它还有个致命的毛病——容易卡壳。 所以喜欢使用这种枪的人一般都有两个特点:力量大并对枪械十分了解。 力量大自然不在乎枪的自重,并能抵御它的后座力。而对枪械了解,才能在它出现卡壳的时候迅速处理。 很难想象,使用这把枪的是一个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瘦瘦小小的偷窥狂。 但郑秉国不敢冒险。 那可是沙漠之鹰啊,腿上挨一枪,腿肯定就保不住了。身上挨一枪,没有意外的话,小命就不在了。 所以他宁愿低声下气,一如当初面对那个抢劫的匪徒。 那个洗手间里的女孩倒是真的,但他有意识地模糊了时间,让那个色狼以为女孩刚刚走进洗手间。而事实上,他看见那个女孩已经是十几分钟前的事情了。 糟了,那个车厢里也只有女孩一个人啊。 就算她没有在洗手间,让那个胆大包天的色狼看见也会出问题吧。 这是郑秉国醒来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虽然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也绝不想让一个陌生的女孩因为自己受到什么伤害。 看看表。 还是这一天,凌晨1点40。 算算时间,应该只晕过去了20多分钟。 嗯,应该还来得及。 先呼叫支援吧。 他在地上捡起对讲机,却发现似乎是在刚才摔坏了。怎么按都没声音。 手机倒是在,可不管是列车长还是乘务员,工作的时候都是不带手机的。他们上车后都会把手机放在储物柜里,到下车才会取出来。 郑秉国慢慢站起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出去看看。 站起来的同时,他摸了摸自己那已经肿起来一大块的后脑。 把洗手间的门拉开了一条缝,郑秉国正好看到一个身影从洗手间门外走过。 是那个女孩! “看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郑秉国挺高兴。 不对,她的身体好像有些奇怪。 怎么她走路是这样的?还有她的头为什么是弯着的?手为什么会这样奇怪的扭曲着? 郑秉国又把门拉开了些,探出头去,追着那女孩的背影看。 “看来车厢里很宁静啊”。郑秉国的视线中,多数旅客正躺在自己的座位上睡觉。有几个没睡的,或者在轻轻的说话。或者看杂志。或者听音乐。 这时,女孩已经走到了第一排的旅客旁边。 那是一个看起来40多岁的胖男人。正歪着头睡着。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嘴角露出的是有些呆痴的笑容。还有一条银色丝线状的东西从他的嘴角流下。嗯,那是口水。 下一刻,走路时动作还有些缓慢的女孩已经像一只猎豹一样扑到了男人身上。 看着女孩的头紧紧贴在男人的颈部,郑秉国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刚醒来出现了幻觉。她这是在干什么? 同一时间,沉睡中做着美梦的男人也被突入其来的疼痛感刺激醒了。但是他只是躺在那里,喉咙发出“荷~荷~”的声音。四肢却依旧垂着,进行着小幅度地摆动。好像是被人压住了没有办法动作。 男人旁边坐着的一个穿着运动装的年轻人原来正听着音乐,这时候也被惊动了。他吃惊地站起来大喊:“你~~你~~你在干什么。”因为紧张,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随后,车厢里的很多人都被他的喊声惊动了。 有人围上来一看究竟。
还有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中年男人试图去扳女孩的肩膀。“嘿!你是要做什么!快离开这个男人。” 他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扳起了女孩的肩膀。又或许是这女孩原本就准备转过头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满是扭曲血纹的狰狞的脸。白色的眼球骨碌碌地不停转动,说不出的诡异。 衬衣男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女孩一个翻身,已经从胖男人的身上扑到了衬衣男身上。 然后在大家惊恐的眼神中胖男人一边颤抖,一边扭曲着身体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变得和女孩一样。原本嘴里“荷~荷~”的声音,变成了从喉咙里传出,似乎是喉结一直不停地在他的脖颈内部转动。 最先围上来的人已经害怕的开始往后退,但更多被这边声响惊动的人在围上来。 一退一进,在狭小的空间中进行了碰撞。有人成功地挤了出去。又有人成功地挤了进来。还有一些人在碰撞后摔倒在了地上。大家乱成了一团。 接着,衬衣男也像胖男人那样诡异地站了起来…… 郑秉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一个人倒下,又眼睁睁看着他们站起来。 站起来比倒下更可怕。 因为倒下的只是死人,而站起来的却变成了死神。 他唰的一下把头缩回来。 把洗手间门关上的时候却异常的小心翼翼。一方面想快点关上,一方面又怕发出声音来惊动了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 一个小幅度的动作,却进行了将近1分钟,急促的汗水不断从他的额头、脸颊、鼻尖流下来。 这种时候,他突然很想念自己在特殊事件专案小组时的配枪,似乎只有那把仁慈之枪只够给他带来一丝勇气。 那个年轻男人身上也有一把枪。可是,他还活着吗? 门外传来的是络绎不绝的尖叫声、各种东西的碰撞声,呼救声…… 郑秉国不敢再看,蜷缩着身子努力向远离门的位置移动。 可本就是如此狭小的空间,根本没有多少可以分配的位置。 他只能够越缩越紧,越缩越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各种各样的声音越来越少。 可他似乎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顿一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郑秉国屏住了呼吸。 他第一次觉得,呼吸也是一种负累。 好在脚步声并没有在他前面停留,又继续往前去了。 郑秉国突然有些感激那个拿枪的小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还在外面的话,或许此刻也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rou。 想起那双白色的眼睛,他就不寒而栗。 接下来该怎么办? 郑秉国问自己。 手表上的指针现在指向的是2点05分。最近的车站都还要两个小时的路程。 他看看洗手里的窗户。 外面的景物似乎正在快速的往后奔跑。 跳窗逃生? 先不说列车在这样的高速中行驶,跳下去是九死一生。 单是砸玻璃的声音就可能把那些怪物引来吧。 怎么办?怎么办? 砰!砰!砰! 郑秉国相信自己不会听错! 那是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