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自未来的男人

    佛说一日月照四天下，覆六欲天、初禅天，为一“小世界”；一千个小世界覆一二禅天，为一“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覆一三禅天，为一“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覆一四禅天，为一“大千世界”。

    是以，我们的大千世界，共有10亿个小世界。

    佛说的对不对，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也许，只有找到了造物主，他才会给出一个答案。

    当然，许多人并不关心这个答案是什么。

    有十亿个世界还是百亿个世界，又有什么分别呢？

    十亿百亿，我就只能在这里。

    可如果，你可以任意去往别的世界？

    答案会不会不一样？

    开学前的教师动员大会后，陈祖荫和两位同事抽着烟走上了章平师范教师办公楼的天台。

    王武拍拍陈祖荫的肩膀，笑道：“你还真下的去手。15000块钱，一年的工资呢。要是我，死活也不肯出这笔钱。”

    陈祖荫叹气：“儿子已经很争气了，只差了10分，我就算砸锅卖铁也得供他上重高。你现在还没有孩子，以后有了，就不会这样想了。”

    一边的孙先勇抽完了手里的烟，并未加入他们的话题，晃晃悠悠往天台的南面走去。

    王武瞥了他一眼，也没在意，继续对陈祖荫说道：“其实在我们章平师范念也不错，你是教务主任，快毕业的时候给他搞个加两年连读大专的名额，出来就能去初中教书。再不济，一个大专生也能在市里的小学工作了。”

    陈祖荫摇摇头：“政策一直在变，大专连读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有了。再说做老师有什么意思。饿不死，可一辈子也别打算发达了。不如让他去拼搏一下。在重点高中念书，考上好大学的希望总归大些。再说……孩子自己也想念。”

    说到这，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毕竟关乎到儿子的前途。事实上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一场豪赌。一边是很稳妥的选择，一边可能有惊喜，但也可能是更大的失望。而且15000块钱，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去年学校给教师们集资建房，为了能有一个自己的房子，他和妻子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借了亲戚2万多块钱才凑上了6万块钱买房款。

    房子要到年底才能搬进去，旧债也未清偿，却为了孩子读书，又硬着头皮向亲戚借了5000多块钱。

    思绪在极快的时间内闪回，陈祖荫有些恍惚的眼神却突然扫见孙先勇爬上了南面天台的围栏。

    王武正要接话，忽然见到陈祖荫大喊：“孙先勇，你给我小心一点，别掉下去了。”

    他转头一看这场景，笑骂道：“这家伙，还为人师表呢，还好今天学生没上课，见不到他这猢狲样。”

    孙先勇听到喊声，转过身子来冲他们咧嘴一笑。还朝他们挥了挥手。

    陈祖荫也笑了：“这小子一把年纪了，还跟学生一样顽皮。不过最近也不知他是怎么了，都不怎么爱说话。一会要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可下一刻，他们便见到孙先勇双手一举，摆出一副跳水运动员的样子，然后往后做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犹豫的翻跳。

    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顺滑的抛物线后，迅速落了下去。

    陈祖荫和王老师嘴角的笑容还未僵硬，眼睛的倒影里却只剩下一边衣角，并快速消失在了天台围栏外。

    等两人反应过来跑过去的时候，下面已经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人是头先落地的，后脑勺与地面进行了一个毫不打折扣的亲密接触。红色的鲜血，白色的脑浆溅得四处都是。而脖颈则以一个夸张的弯度诡异的扭曲着。

    陈祖荫远远地望去，似乎看到了孙先勇的嘴唇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这是1998年的8月31日。

    这一天，可能有无数人死去，又有无数人出生。

    谁也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也许出生，本就是为了在某个时间，以某种方式死去。

    而死去的人，又去了哪里？

    孙先勇跳下来的时候，陈吾生正在家里看金庸先生的小说《天龙八部》。正看到虚竹和尚，因为误打误撞破解了珍珑棋局，获无崖子传功，一跃成为当世一流高手。

    陈吾生很羡慕，只恨不能身入其中，成为这个运势逆天的幸运儿。

    他所谓的家，其实只是章平师范的校长特批给他身为教务主任的父亲暂时容身的两间十余平方米的办公室。

    小小的两间屋子，一间是厨房，一间就是陈吾生和父母的卧室。

    马上就要走进高中校门的陈吾生从小到大还没有过自己的房间。一张布帘隔起来的钢丝床就是他的私密空间。

    不过陈吾生从未在意过这些。

    也许是因为杂书读得多的缘故，已经15岁的他，在其他方面都有些早熟。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过什么贫穷与富贵的概念。

    就好像他羡慕虚竹得到奇遇，却也从不会认为过着平淡生活的自己有多倒霉。

    办公楼里除了老师们的办公室，共有两户人家。

    一户就是住在二层拐角处的陈吾生一家，另外一户就是孙先勇两口子，他们住在三层半的隔层里。32岁的孙先勇是位体育老师，看起来体格强健，面孔也俊。更让人艳羡的是，他有个年轻漂亮的妻子。只是据孙先勇说，妻子被单位派往了海市的大学委培，因此大家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

    看武侠小说的时候，陈吾生一向很专注。尽管楼下的人声愈来愈沸沸扬扬，但也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

    直到鸣着警笛的警车开进学校，他才有些迟钝地放下书，走出房间来看了一眼。

    事故地的外围此时已经全都是人。但站在二层的走廊上，陈吾生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已经变成一摊烂rou的尸体。

    这个15岁的少年愣了一下，想走上前看得更清楚些，却在急切间绊到了门口放杂物的一张桌子，头往前一磕，撞到了柱子上，随即晕了过去。

    下面的警察当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开始封锁学校的大门，对事故的现场进行勘查、拍照。虽然理论上还应该驱散周围的好事者。但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仅有的两名警察对数以百计的围观者也是束手无策，见吆喝了几声没有效果后，也听之任之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救护车也到了。急救医生下车后，确认了地上那个破碎的rou体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便在旁边等待警察处理好现场，准备把尸体运去医院的太平间。

    与拼命想往里挤的围观者不同，一个30多岁，戴着一顶鸭舌帽的墨镜青年绕过了人群，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办公楼，轻车熟路地来到二层拐角处。

    陈吾生依然躺在地上。

    这里的一截走廊与其他老师的办公室有一个直角的弯度，正因如此，地上的他也一直未被人发现。

    鸭舌帽青年蹲下来静静地看着陈吾生。摘下了帽檐下的墨镜。可以看出他此时的眼神有些复杂。嘴里喃喃自语的好像是这几个字：“记忆里的这一天，一晃就过去了18年……”

    墨镜下30多岁的面孔，竟然与15岁的陈吾生有九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