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点将歌
凌冽的夜风仍旧呼啸着,不停的从车顶的洞口灌进车厢里,冲刷着浓厚的血液腥气。血rou的臭味夹杂在寒风里,不停的吹向虞小楼,让他觉得有些恶心反胃,倒不是因为屠夫血rou剔骨,弄得满地都是那灰衣人腿上的rou。 而是这些血rou都让虞小楼回想起杜岑,想起自己生生的从一个大活人的身上,一口一口的咬下血rou。虞小楼看着地上被屠佛削的细碎的骨rou,哪顾恶心反胃的血rou味道好像又翻滚在他的嘴里,只觉得自己肚子里一阵翻涌,险些吐出口来。 屠夫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钢刀,他那总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终于改变了,皱着眉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洞口,握着钢刀的手臂用力一甩,把那把钢刀顺着洞口甩了出去。 虞小楼站起身,想起了那矮胖子藏在车座位底下的东西,能够让那五个凶徒劫车杀人,不惜一切也要拿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勾起虞小楼的好奇。他小心翼翼的走着,不想踩到任何一点的血rou,他一点点的避开了那些血rou之后,走到了矮胖子先前藏身的地方。 虞小楼半蹲着身子,右手在座位底下不停的探索着,他的手一点点的挪动,不想错过任何又异样的地方,忽然他摸到了一丝与座位底有所差异的东西,是纸质的,被卡在了座椅底下和椅子腿之间的横梁上,虞小楼想要把它取出来,却被卡的有些紧,虞小楼势力一拽,才把那东西取下来。 还未等虞小楼看清这搭上这么多归乡客人命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就被屠佛一把抢去,屠佛人高马大,虞小楼想抢回来也没个办法,只能举着嘴,气呼呼的看着屠佛。 那被矮胖子藏在座位底下的东西正是本书,方方正正,约有两指之厚,蓝皮封面,封皮的正中央写着三个大字,点将歌!屠佛发出啧啧两声,然后把这本《点将歌》交回到了虞小楼的手里。 虞小楼翻开这本《点将歌》,其中的内容稀奇古怪,有些地方讲起一段侠客故事,却又没个结尾,却又转向讲起另一端江湖轶事,整本书前言不搭后语,就连虞小楼这种人也看的出这书写的是狗屁不是,怎么能引来这么大的阵仗呢。 “好好收着吧。”屠佛转头对虞小楼说道。 虞小楼打心眼里不明白,这东西宝贝在哪了呢,屠佛竟然叫他好好收着,虞小楼想想又不对劲,如果真是个他看不出门道的宝贝,屠佛干嘛要给自己呢。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啊?”虞小楼追问起屠佛,屠佛只是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神情,却不回答虞小楼。 “收好就行了。” 虞小楼把那本《点将歌》收在怀里,心想着怎么竟遇到些神神秘秘,有话说三分,藏七分的怪人物。 屠佛叫虞小楼收好这本《点将歌》,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一本《点将歌》,即便他屠佛说穿了只是个厨子,却也曾从师父一心那里有所耳闻过。《点将歌》看去确实是通篇前言不搭后语,或是凭空冒出,或是无疾而终的江湖轶事,哪怕当做本书看,也觉得乏味无趣,文理不通。 可是实际上这本《点将歌》的全部秘密,都藏在整本书开头的几句歌词里。 “南来北往的人儿多,一个二个我都认得;达官贵人匆匆过,贩夫走卒唱首歌。 天罡地煞神仙官儿,来来往往是江湖客;千载春秋有英明,遗臭万年烟云过。 这边儿来个公子哥,那边儿走过红尘堕;锦衣玉袍也作恶,破衣烂衫真侠客。 过往的人儿莫叙说,当今的世道故事多;莫问哪个是哪个,且听一首点将歌。” 《点将歌》开篇这一套无音无律的歌词实际上便是讲了这书中所写究竟为何物。这《点将歌》乃是一乞丐所写,这乞丐一生走遍大江南北,整个华夏大地,什么都见识过,一生都在江湖,自然也通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正如歌中所唱,南来北往的行人,或是达官贵人,或是贩夫走卒,这些人究竟是何许人也,这乞丐都一清二楚。莫问他是男是女,老乞丐一辈子见过那锦衣玉食之人行恶,也见过穷苦潦倒的侠客。 歌中正是写那老乞丐一生游历,且不论善恶贫富,最终都归于黄土白骨,不提也罢。正是一首点将歌,点明这天下江湖,到底都有些什么人。 这也正是这本《点将歌》将寻常人眼里神秘莫测,勾心斗角的外八行,一一写出,任是何人只要看懂了这点将歌,外八行于他眼内也再无秘密。外八行各有哪八门,八门其中有什么人,这些人又是什么身份,各自之间有何等的纠缠关系,这书里写的详尽清楚。哪怕是那千门八将也没能个逃出这一本《点将歌》。 除此之外,《点将歌》中也将茶阵,切口,黑话,暗号,一条不落的都写了出来,藏在了字里行间。 只是可惜屠佛也看不明白这《点将歌》,他倒也无所谓,他只是个开酒楼的厨子,但也不想这一本珍贵的宝贝就此从手里走失。他在买下虞小楼之前,就听说过他在千门里的遭遇,虽然各种原委不能得知,却觉得虞小楼与这外八行好似是注定有瓜葛似的,倒不如索性就让他收着这一本《点将歌》。 虞小楼与屠佛二人坐回了原先的位置,车厢内的血腥味已经散去的差不多了,可是风仍旧呼呼的吹着,冷的虞小楼鼻头都发红,这一间原本就寥寥数人的车厢,现在除了虞小楼和屠佛,都死光了。 归乡客们的尸体横在车厢里,隆冬腊月的彻骨冻住了他们的伤口,鲜血凝固之后封住了伤口,他的尸体被冻的僵硬,他们枉死在回乡的车上,冻得发青的尸体僵直着,以奇怪的姿势躺在车厢里,他们的眼睛睁开,望着车顶,临死前的恐惧还残留在他们已经扩散开的眼仁里。 虞小楼站起身,一个接一个的搜刮着,把这些归乡客身上的大洋都收齐了,点了点数目,全都收在了兜里。屠佛饶有兴趣的看着虞小楼,这群归乡客尸骨未寒,虞小楼就从他们身上刮东西,实在是一般人都做不出来,他盯着虞小楼,倒想知道他还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别盯着我看了,人都死了,留着钱也没用啊,那我拿走还有大用呢!”虞小楼注意到屠佛注视着他,被他盯的浑身难受。 “那你要钱干嘛呢?” “赎身呀!病虫儿那王八蛋把我卖了多少钱?”虞小楼数了数他手中搜刮来的钱财,一共也就二十块大洋。 若是当年在北平的时候,这二十大洋可是天价,后来兜里装过几百大洋的他,如今看这二十大洋,实在是少得可怜。 “一千二。”屠佛倒是说的风轻云淡,虞小楼却听傻了眼。 “一千二百大洋!!!” 虞小楼惊呼着,但是很快又觉得不妥压低了声音。他心里暗骂着,病虫儿和药虫儿两个王八蛋也忒会做生意了,他虞小楼值几个钱他还不知道,原先这药虫儿和病虫儿救了他的命,再怎么着他心里还有三分感激,现在可是丁点不剩了,这俩孙子竟然把自己卖了那么多钱,照病虫儿的话说,那他是亏了多少药钱呢。 “他们两个救你,只花了五十块大洋。”屠佛好像看透了虞小楼的心思。 虞小楼觉得自己已经气炸了,脑袋顶上可能正冒着烟呢,这病虫儿花了五十块,就把自己一千二百大洋给卖了,简直跟空手套白狼没区别啊,更何况他还捞着一丈青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您说您是不是傻,明知道赔本的买卖,还要趁了他们的心意!” “知不知道为什么病虫儿和药虫儿要给你排毒浸药浴?” 虞小楼摇了摇头。 屠佛哈哈大笑起来,没有回答虞小楼。 虞小楼可犯愁了,他这都搜刮死人钱财了,才勉强二十个大洋,一千两百块大洋,天知道他得还多久才希望还完赎身。 “我有工钱吧?”虞小楼追问着。 屠佛又是摇了摇头。 虞小楼绝望的倒在椅子靠背上,这比要了他的命还让他难受,他就是个小帮工,还没个工钱,要是不走运,他这辈子都还不起这一千二百大洋了。他摊在桌子上,用下巴垫着脑袋,愁眉苦脸的望着屠佛,倒是镇定的很,咬着牙在嘴里暗骂了一句。 “都是王八蛋!” 病虫儿是,药虫儿是,这屠佛更是!虞小楼气呼呼的盯着屠佛,只见屠佛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把那盒下了**的饭菜又推到了虞小楼面前,自己也拿了一盒到面前。 “这里有**!” “我知道,可是得吃。” 虞小楼本想开口问句为什么,可是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死了一车厢的人,车顶又被开了个大洞,这明天列车员一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车厢里就他们两个活人,那黑衣人和灰衣人什么都没留下,百口莫辩,即便不是他个屠佛下的手,万一被抓去顶包也是常有的事情。 索性也吃了这饭菜里的**,等明天列车员发现的时候,自己也身中**,到时候问什么都说不知道,也脱了干系。
虞小楼正准备吃下饭菜,却停住了,他眨了眨眼,想在吃下饭菜昏迷之前,问屠佛个问题,他这好奇心太盛了,不问怎么都不安生。 “到底是什么人想抢这么个破玩意啊?”虞小楼说着指了指怀里的《点将歌》。 “日本人。”一问到这个,屠佛的神情又变的难看起来。 如果说洋人只是想在中国为非作歹,捞金瓜分一部分中国的话,那日本人算得上是妄图吞并整个中国,不停的策划着阴谋要从方方面面夺取整个中国,却碍于还有其他国家的洋人,不能明目张胆的掠夺。 让屠佛觉得有那么几分担忧的正是连日本人都知道有这么一本《点将歌》,说不定他们已经知道如何解读这本点将歌。如果让日本人得到了这本《点将歌》,假以时日,外八行肯定都会受制于他们,他们一步步蚕食中国的计划也相等于前进了一大步。 “日本人?” “那精钢短刀是日本东洋的武士刀,那种短刀应该是配给忍者的。”虞小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什么武士忍者,他哪里知道。 屠佛也发觉自己白解释了那么多,虞小楼压根什么都不明白。 “你小子什么都不懂!吃吧!”屠佛摇摇头,大口的吃起铁盒里的饭菜。 他的面色极为难看,显然是看不上这铁盒里的饭菜,觉得难以下咽。虞小楼倒是吃的香,哪怕里面下了**,虞小楼觉着也不影响饭菜的味道。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铁盒里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屠佛闭上眼,不再说话,也不知道是他先睡着了,还是**的药劲儿先上来了。 虞小楼长舒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把头一仰,药劲儿还没来,他却静不下心休息,他的脑海里开始闪过这几个月以来的经历,从千门的将牌,到自己的神行百变,又是红手绢的三绝艺,再和白靖一起取回了白家的宝贝《领火堂总纲》,到现在他的怀里装着一本虽然他看不明白,但是他肯定这是宝贝的《点将歌》,如果不是宝贝,日本人怎么会大费周章的要来夺走它呢。 这样想来,虞小楼还有些窃喜,寻常人一生也得不到一件的宝贝,他却见识了这么多,亲手触摸,见识了这么多,虽然一件他也没守住,但他也觉得挺不错的了,竟然还有些莫名的骄傲。 既然这本《点将歌》也是宝贝,而且还是日本都觊觎的,虞小楼的心里突然冒出个计策来。他想了想,他得把这《点将歌》先藏好了慢慢研究,等研究明白了,再拿给日本人,讹他们一两千大洋的,替自己赎了身。况且日本人不惜为这本破书杀人劫车,一两千大洋对他们来说,恐怕还是赚了呢。 虞小楼自己也能借此脱身,想了想自己的这一石二鸟之计,虞小楼闭着眼嘴上浮现出个笑容来,离他自由的日子不远了。 到时候自由了,他要去找江南萧书祺,他知道他脱将的身份,到时候又能要一笔封口费,即便不行,也要萧书祺给他安排个好差事,在挣些钱了,他要把癞子、小四儿和刘碧晨都寻回来。 虞小楼正想的开心的时候,药劲儿上来了,他开始觉得有些困倦了,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没了精神,不一会儿他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了,他靠在椅背上,尽力的调整个舒服点的姿势,就要一觉睡过去了。 虞小楼的身体开始失去了知觉,好像四肢都无法再挪动,哪怕是一点点也做不到了,这饭菜里的**实在是厉害,可是他转念一想,那屠佛简简单单的馒头和鸡汤加就更厉害了,不仅好吃,竟然还有能够抵御这**的本事。 脑海里的思绪越来越乱了,虞小楼觉得他好像已经不能思考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下一刻他便没有了知觉,沉沉的昏睡了过去。好像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明明是吃下了**,可是恐怕连虞小楼自己也不知道,他睡的很香。 也没人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他的嘴上慢慢的显出个淡淡的笑容来,正是年少,笑容也最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