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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千年老尸

    夜雪下的青松林,到处弥散着一股朦胧雾霾,倒映在摇曳的波光中之积雪,产生一种绝美的气虹。打在背光走来的山精身上,显出一层细密绒毛,这确实是人类皮肤。只是不知因何缘故,它们像塑胶材料般闪着光泽,仿佛她刚从水里爬上岸那般。

    她在夜色掩盖下悄无声息靠近,同时那股暗香显得越发浓烈。我渐渐辨出,这是飘荡在翡翠之华家的香气,清淡却又显浓郁,与世上任何气味都截然不同。它具有覆盖性,哪怕竭力吸烟,尼古丁的臭味也能被糅合。当时的我,沉浸在橙色灯火下,被熏陶得昏昏欲睡。

    山精脚下蔓延的奇花异草,在十米外停止了生长,那都是水兰、火绒草之类寒带野花。我不明其意,转过脸去看,只见她在几株白桦树前停了下来,正原地驻足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正是幻境里爬出焚尸炉的那人,美得令人窒息,望着她我的惧意顿时削减许多。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她就是十六言行诗所描述的那位主儿,起码得有九百多岁,这是一具名副其实的千年老尸!

    “老”这个词,一方面形容经历丰富,另一方面也是成精作怪的意思。许多生物,一旦活过该寿终正寝的年数,基本就妖化了。像什么黄鼠狼、九尾狐狸、花狸猫、巨龟等等,都是兴风作浪为害人间的邪魔。而眼前这只山精,体态轻盈眼波迷离,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二十岁左右的外表,怎么看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玲珑身子骨也不似那般穷凶极恶。

    烈犬曾不止一次提过,要以我做饵,活逮山精,利用她带入植物金心房。而今,我浑身被捆,头破血流横卧在此,用意再明显不过,那就是为了吊她上钩。千年老尸停在远处不再靠近,显然已感觉出不安的气氛,此刻麦金莱没准就伏在附近长草丛中,正密切盯着,随时准备下手!

    想着,我不由感到焦虑起来,不停东张西望,打算找出他的位置。环顾之下,他人没发现,却瞧见远处火葬场屋顶的红色泛空障碍灯。这是唯一能见到的闪烁火茫,不知此刻掐烟卷这一组行进到了哪里。他们肯定联系过我,只可惜综合机不知掉在哪,以至于失去音讯已久。不过,他们的位置,应该就是雪峰与森都利亚之间丘陵的某一段。

    哪知,我盲目地一瞥,不觉怔在当场!白天与日本旅人围聚在荒滩前讨论的那堵峭壁,已是面目全非!不知因为地震关系还是雪崩缘故,大面积山体滑坡,露出一个犬牙状的洞窟来,一股幽暗的泉眼,弥漫着白色湿气,飞流直下三千尺!

    这么一看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始终找不到。也许过去这里是处自然景观,当森都利亚的人驱赶走山精后,随即用石料填堵了老巢。随着风吹雨打,岁月消蚀,涂料表面爬绕各种藤蔓自然风化,从表面看已和普通岩层融为一体。

    不过这是怎么做到的?峭壁下是陡峭不平的山坡,根本竖不了任何脚手铁架。而洞窟距离地面高达二十米,顶部都是容易剥落的风化岩层。要填堵缺口必须做钢箍支架,才能一层层往上铺石块涂料。若不是自然灾害让山体塌方,不论怎么找都难寻其踪。我想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施工队的人,并非露天作业,而是早已发现密道,从内部完成了填充。

    而这么一来,最后的问题产生了。既然森都利亚废厂的人早已发现秘道暗堡,为何不做任何开发?相反却封闭了地下尸槽厂“肛”的通路?这等古怪离奇行为,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不过,这都不是该去想的,现如今我真正该考虑的,是怎么在山精和烈犬短兵相接下逃之夭夭。使劲挣脱身子?荆棘草牢固异常手脚动不了;试图爬行?身子早已冻僵几乎感觉不到膝盖存在。远处的千年老尸见我正欲脱逃,显得心急火燎起来,她再也顾不上左盼右顾,开始冲来,打算将我掠走。

    与此同时,我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拉栓声,有人正不动声色埋伏着打算偷袭。山精显然也听见了,更显紧张,胸脯快速起伏,猛然双手着地,像野马般奔驰起来。她打算用速度抢在烈犬开枪前下手。不论技术怎样高明的狙击手,面对高速移动目标击中率始终不高。

    十六码外的长草堆后传来一声冷哼,我顺着声音望去,果然躲着的是烈犬!此刻端着把冷锻Scout*。这种狙步枪身轻,拆卸组装容易,含弹量五发,因为有支架,适合精确瞄准。他表情狰狞,嘴角带着冷笑,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

    在紧张观望的同时,不知是自己错觉还是流血过多导致视力模糊,我瞧见正有个微弱的咬痕式光点在他身边游走。茫然不知的烈犬,此刻正被另一把枪瞄着!但那绿印实在黯弱,那名射手显然使用的不是狙步,而是射程较远的步枪!

    真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哪?那人究竟躲在哪?我不由心头一凛,正打算顺着光源搜找,就听得极远处传来声清脆枪响,那人射出的铁莲子虽未击中烈犬,但将其隐蔽的松木射穿一个大洞,木丝纤维纷飞!跟着,那名射手急急连射。麦金莱大吃一惊,再也不敢原地逗留,朝着狂奔而来的山精慌乱打了枪,就连滚带爬翻入长草堆后逃命跑了。

    而那颗罪恶的铁莲子,不倚不歪正巧击中山精脑袋,她立时被削去半个脑袋,只剩下一侧水蓝眼珠吃惊地凝视着我!那一头金发乱碎如麻,纷纷像有生命般飘荡起来!铁莲子撞破脑壳的那瞬,犹如一个熟透的西瓜在半空中炸裂,粘稠汁液从骨质嶙峋的头骨里喷溅而出,顿时泼了我一头一脸!

    那股难以形容的暗香,险些没将我熏得当场昏死!

    不过,此时的我比起任何时刻都要来得清醒,我按图索骥疾速回头,只见得远处森都利亚废楼楼顶,正站着个模糊身影,显得无比激动,就像头一天抵达马蹄铁镇瞧见时那样,正拼命挥着手,打算引起我注意。可惜距离过远,我耳边只能闻听“呜呜”声,实难辨别在说什么。

    除了查理,还能是谁?以常规步枪打出狙步水准,并且误差率极低,这种高超射击技术整座镇子找不到第二个。另外还有一点,除了自己异常熟悉之人外,谁会又是呐喊又是摆手?可是,此刻的查理,难道已出了暗道地堡,来到了山上?而这么一来,是不是也代表说,掐烟卷的和曼宁,也就在附近一带搜寻?

    一种苦尽甘来的心酸感顿时密布心头,我刚想朝她挥手,就感到后脖子一凉,整个人被一双坚硬爪子倒拖,快速拉进草堆里。我试图去拍打,触及那冰冷手臂,枯柴一般纤细,除了山精之外再无其他!或许是屡次打算接近我都惨遭挫败,她这会儿是彻底发狠了,不顾身家性命赌上全部也得将人弄走。我不甘这般轻易让她得逞,拼命摆动身子,我很清楚论说蛮力自己远不及这头千年老尸,她是那种长年累月待在荒山野地四处跑的体魄,之所以那么做的原因,是为了让山精淌下更多白色粘液,以便于查理能够循迹追赶。

    过了长草地,我又被拖着在横倒在地的松林里窜行,山精的脚步既轻又快,似乎我像床棉花被。颠簸摇晃的视线,令人天旋地转,可恨的是这全程中,我是清醒着的。身子底下磕磕碰碰被各种尖石树杈以及遍布四周的锯草割划,直拖得我几乎背过气去。终于她停止了上蹿下跳,像甩包袱般将我扔在一片蓬松泥土上,扬长而去!

    这个地方很暖,和适才那种寒风四起的悬崖截然不同,甚至比起别列科夫旅社客房温度还高。耳边传来潺潺不休的流水声,空气潮湿且清冽。我被颠得头昏眼花,喉头有股想要呕吐的恶感,这比起使用第三瞳后的眩晕难受十倍以上。因而只得暂作闭眼,用速射枪的方式转移注意力来减缓苦痛,借着这段时间,利用所有记忆,搜肠刮肚打算找出烈犬的弱点。

    这个人除了心狠手辣行为乖张外,更可怕的是孜孜不倦,想要做到的事哪怕断胳膊断腿也不后退,虽然他被人打得措手不及落荒而逃,但很难说不久之后也会寻来这个地方。在此之前,我必须像隐影流众那样将他琢磨透,才能出奇制胜。

    头一回见识他手段,是与去找寻山精留在古怪石屋前的痕迹,他使用摄魂眼令两头鹿人相互绞杀;第二次是两名隐影流残疾人打算截停我们步伐,他如法炮制让她们相互攻击;第三次是不久之前,神川良造和铃木忽然失态窜上两条不同的山脊学鸡鸣,这也是他捣的鬼;烈犬急于谋害隐影流瞎子,也不过是为了保持他只得控制俩人的极限!

    我只记得最后那次,他成功困住银河八介破,打青松林两侧又走来两名隐影流,其中一人手持神乐铃,沿路摆动发出锐耳脆音!跟着,摄魂眼被解除了!当铃木教授苏醒夺走我手枪闯进林子后,他打光所有子弹为何会一头一脸血污逃了出来?而烈犬又是怎样逃脱困境反制对手的?

    很可惜,发生这些事时,我均不在现场。不过这么一捋思路过后,有关烈犬的缺陷,我想我已摸得八九不离十,即便出错也不会离谱到哪去。

    那便是,所谓天生摄魂眼,并不像他自吹自擂那样能以一敌众,每次只能控制住两个人,当同时出现三人时便无计可施。这一点,在我们被赶来的山多士、贝拉一行拘捕时得以见证,不然他可以轻松杀毙人群在林子里。其次能终结眼魂束缚,那就是外来的声音刺激,神乐铃响过,银河浑身一震,即被解除禁锢。不得不说,这个高大男人除了赫赫武功之外,同时也是智谋过人的难缠角色,他以自身做饵来套取烈犬的秘密,再加以胁制,何等老辣,何等高明!而烈犬之所以没能丧生在其刀下,破了里门外击手—鬼笼,也是外界声音刺激!当时铃木教授手中的枪响了。

    说的更简单些,摄魂眼也好,隐技鬼笼也罢,都不是敌万人的奇技yin巧,它们只能控制数量寥寥的对手;其次就是外界传音,铃声、枪击甚至尖叫,都能将被蒙蔽的人唤醒!

    我不由激动的难以名状,顿时神清气爽,哈哈大笑起来。小丫挺的,你没料到也有今天,一旦小锐爷理清战略战术,你纵然三头六臂也难以消受我的切骨仇恨。头晕目眩的感觉也随着茅塞顿开消失无踪,我睁开双眼,适应这种温润潮湿,环顾四周后不由惊呆,暗自叫苦不迭。

    此刻我所处的位置,正是适才被捆倒在悬崖前,无意望见的那片犬牙外形洞xue中。耳边不绝的水声便是那道泉眼。流动在山脉中,也可能是植物金心房被人形容会往上走的池水平面,刚好切到狭窄洞沿两侧,呈三十六度角向下横倒倾斜,池水流经过去之后,形成落差,汇聚成了个水流并不很大的瀑布口。假设起先它外部岩壁被封堵,可能自行淌入山石缝中分流走了。我扒住洞口,心惊胆颤向下瞭望,坡度笔直,而且呈内凹弧形,比我猜测的要深很多,简直看不到底。最稳妥的办法只有用岩楔手钉固定洞壁,套上绳索,用安全栓降下去。如果底下人要上来,需要足够长的尼龙索,通过绳枪射发,将钢钉牢牢打进岩层,再找粗树干固定自结回力引扣,靠边上人收放滑行才能办到。

    换句话说,即便查理寻踪追来,她也只能站在荒滩前望洋兴叹,爱莫能助。

    而我的仇敌烈犬,就冲此前爬上爬下观察地形,那老猿般的矫健身手,绝对是个行家。

    虽然这种峭壁对他而言也很悬乎,但假设查理与他同处一条起跑线,最终能抵达洞窟的,只可能会是烈犬!

    不过,他的伎俩我已摸透,不值得恐惧。洞窟黑暗潮湿,且冗长蜿蜒。论说夜战,我才是专家。退一万步说,如若失血过多我斗杀不了他,起码还有另一个受害者-千年老尸在。再怎么说,我也是被这女土匪绑上老巢的压寨丈夫,她必然会拼尽全力折磨死麦金莱。处在如此安全的伊甸园里,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想着,我不由咧开嘴,又打算开怀大笑。

    不过,当我的视线扫了四周一圈,立马笑不出来了。三、五米外,倒着两具血迹斑斑的尸骸,男的大眼瞪着,女的满脸血污,分别是学者神川良造和小野寺神子的尸体,它们身后那曲折洞xue尽头,遍地都是累累白骨,那一颗颗骷髅头张着牙床糜烂的大嘴望着我,泛着可怖的青光!这些残骨早已腐朽,只是偶尔还能看见一丝鬼魅般的磷光浮游,难以想象很久以前这洞里被塞着多少尸骸,在夏夜星星点点闪耀,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萤火虫纷飞,其实四处都是鬼火。

    岩缝里翻出些瘪枝枯藤相互缠绕,随着水幕飞溅瑟瑟发抖,更显萧索凄冷。这里究竟是山精曾经的老巢还是固有避难之所?我心惊胆颤地坐在白骨丛中,努力去想这个问题。如果是因为山体塌方,这段被封闭的空间,洞xue内堆积尸骨上并无积尘和泥灰,这说明它们都很新鲜并且无人状态下的时间也并不久远。废厂封闭这处地堡暗道之最大目的就是不让山精回来,可眼前这些又该作何解释?

    苦思冥想却不得其解后,我顿觉口干舌燥,伸手鞠了捧温泉解渴,不料这看似清纯的流水极其难喝,一股刺鼻泥腥,包含着草汁sao味,就像捏散羊粪投入水中煮沸吞下去一般。我可以断定,此处距离植物金心房已不远,这些山泉就是那株巨大山芯植被的汁液。尝过这天下第一难喝的臭水,入喉后不久渐渐回味无穷,一股甜味自舌根传导舌尖,顿时感到饥肠辘辘。想来已经错过两顿正餐,人已饿得不行。摸遍全身,除了烟和打火机外,空无一物,我素来没有随身携带零嘴的陋习。不过,日本人应该很懂享受生活,没准尸身衣袋里有存货。想着,我不由将目光转向旅人尸体,学着东方人习俗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两位日照大神,你们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说到底也是歹毒的烈犬所害,我也被他逼得险些命丧九泉。大家都是天涯同命鸟,我缺衣少食,上天无门落地无路,只能借两位周全则个。尘归尘土归土,你们一缕幽魂该找谁报仇尽管找谁,千万别再瞪得眼珠那么大死不瞑目,大慈大悲的上帝,会保佑你们上天堂的。”

    唠叨完毕,我心安理得伸出手,打算先卸下它们背包找找,当目光移到男尸脸上时,忽然发现,它的鼻尖不翼而飞。这肯定不是眼花,哪怕半分钟前我祷告时还在,而现在那里已是血rou模糊。诶?这算怎么回事?我又惊又惧,不由满心困惑,凑近几步,死死盯着神川良造的脸。越看越觉得尸体似乎是活的,它的四肢正在微微颤动,手指一张一缩。我刚想唤他名字,哪知尸身的口部嘎然张开,从中探出一只干枯的碧绿爪子,跟着一个小小的扁脑袋探了出来。这东西跳下泥地,就开始扯起嗓门呱噪,顿时,数以百计这样的小东西,纷纷打尸骸嘴里炸锅般地爬出。

    这是这一种体长不足八公分的绿蛤蟆,好似深xue动物通体闪着萤光,表皮疙疙瘩瘩满是凸疣,一个花白肚子正在鼓胀呼吸。与其他蛙类不同之处是,它们相互之间都被一种类似脚筋般的粘膜连着,成串成串跳跃中,从岩缝里被扯出更多这样的乱麻。蛤蟆们戏耍过后,纷纷蟾鸣起来,声音活像锈锅铲扒拉玻璃黑板,让人死的心都有。不过,不知因何缘故,它们始终在我几米之外范围内蹦跶,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正一头雾水,只见最早爬出的那只,忽然发出一阵短促怪叫,从背部到脑袋一下子像花瓣裂开,射出大团绿色蟾酥来!

    这东西的体腔也是翠绿色,似乎什么器官也没有,只有个鱼鳔般的白色气囊!

    当这种稀液喷在两具尸骸身上,顿时化得血rou起泡,皮肤大片大片溃烂,rou泥合着骨血淌了一地,汇成条血河。数百只这样的绿蛤蟆喷完蟾酥,两具尸体冒出缕缕白烟,尸身只剩下了骨架以及烂布般的大肠,而衣物和背囊却完好无损。蛤蟆们纷纷跳进血泥中,吞咽得乐不思蜀,不多久,地上的血水被它们分食殆尽,几十只蛤蟆又开始争夺那截肠子,像拔河大赛般抢夺。而一些没抢到的,纷纷转过丑陋的扁脑袋,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

    它们显得很饥饿,并且已将目标锁定在我身上。

    我不由大骇,顾不上腿脚发软,猛地站立起身打算跳开。就在这时,眼前轰然又落下个重物,砸落在地时将两具残骸撞得稀烂,顿时断骨没入土壤之中。这件东西,是一具民兵的尸骸,似乎刚被人从厚雪中刨出来,正冻得笔直僵硬,肤色发白。

    那些绿蛤蟆见状欣喜若狂,连在蛙腿上的皮筋跟随它们跳跃时松时紧,令人眼花缭乱。它们就像刚才那般如法炮制,将一具人尸瞬间化为血水,疯狂地吮吸。我朝洞顶张望片刻,搞不懂尸骸是打哪掉入的,敢情这些小娃还有专人供养着。正在细细琢磨时,只感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垂到眼前摇曳,抬起眼皮去看,不由咋舌。一头小兽正懒洋洋地趴在我鸟巢般的乱发之间,血红眼珠不怀好意瞅着我,那是多次挑衅的那头四尾狐王。我刚想用手拧住它脖子往地上狠狠摔死,就触到背后一件柔软东西,扭头去看,只见一个被轰碎的半边脑袋,正古怪地盯着。

    那是将我挟持上崖的山精,她与这头狐王是一伙的,我只得捏紧拳头,咽下恐惧,打算挣个你死我活。谁知,这两者眼神有异,似乎根本没在看我,而是望着那群绿蛤蟆咽着口水。我悄然闪身给它们让路,这两头怪物等群蛙吃饱喝足后,狂啸一声,如飞箭般扑去,一手一只死死捏住,不顾群蛙惨叫就急不可待塞入嘴里,嚼得有滋有味。而绿蛤蟆像老鼠见猫浑身颤抖,任由白狐和山精吞吃!只不过一支烟功夫,地上的群蛙已被它们收拾去大半!

    而那些连在群蛙脚上的皮筋被扯断后,迅速往岩层里一缩,溜得无影无踪。难不成这些表面看似活蹦乱跳的东西不是蛤蟆,而是某种特殊植物?翡翠之华曾提过,当初他们开矿,主要收割的对象是某种会自行爬走的植物,难不成就是这小东西?而所谓山芯巨大植物金心房,又将是什么外形?

    吞吃了几十只绿蟾蜍后,山精破损的头部,那些骨质脑仁,像抽丝剥茧般竖起无计其数的丝状蠕虫,它们相互缠绕,彼此融合,逐渐复原创伤。不消片刻,那脸庞又变得精美绝伦!

    千年老尸!不用再对她存有什么幻想,这东西如此神秘,绝不是什么女人。我记得Alex老爸马德兰先生破笔记里曾描写过一种类似鲛人般的生物,它们哪怕身子腐烂露骨,一旦候到海水退潮,就会纷纷爬上海滩边的椰树,狩猎吞吃猴子。当吞下血rou后,短短数天后就能复原。敢情山精或许就某一层和那种东西是同宗,只是康复痊愈能力比它们强得多。

    总之,我完全不理解她的构造,以及她和狐王为何要捕食绿蟾蜍的生物原理。山精似乎吃饱了,她蹲坐在那里,斜眼瞟我,伸出那苍白无血色的手臂,擎着一只被咬掉脑袋的绿蛤蟆摆动,似乎在问我要不要吃一只?此生我最怕的莫过于死耗子和蛤蟆,哪怕这是植物,光看外形我就恶心不已。一股浓烈的泔水气味透了上来,我再也抑制不了,抱着脖子干呕起来,腹内空空只吐得满是胆汁和胃液。

    这不吐还好,一吐便引起千年老尸浓厚兴趣。她竟然丢开那些满地乱爬的怪异植物,爬到我跟前,望着呕吐物发呆。凑得近了,她浑身更是香气盈鼻,令人迷醉不已,我虽知道自己很危险,但眼睛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如果这是个真女人,娶她的男人真可谓世上最幸福的人。她接下来的举动,让我很快将头脑里*的想法挥之而去。只见山精一把拧住我脖子,强行将手里的绿蟾蜍塞入我嘴里,强迫我继续表演呕吐,吐得越多越好。

    不行,这样不行,我撑不到救援到来,就会让她百般*折腾死去。这就是母山精示爱的方式?贝拉说被她带走的人,将被迫下一窝一窝小山精,可瞧着她似乎没这意思。

    让她拖来的一路颠簸中,我甚至还有想过,如果母山精逼迫行房事,我也是能大义凛然接受的,毕竟她的外表如此绝美,我不算吃亏的那个。在这温暖的山寨里,光着膀子抽着烟,得意洋洋搂着她香肩观山赏水,何等快活。可这东西似乎根本无法沟通,当年山精救了弗勒滂又究竟为哪般?这神经病人死也不肯多说,非逼着我22号必须去他宅子见面。可这会儿我还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个未知数。

    山精见我即便将那蟾蜍状的菜蔬rou囊吞下肚子也呕吐不出,只得作罢,坐在我身边仰脸望着洞壁。我想试试反应,推了把她,山精纹丝不动,只是将手臂伸到我腿上,似乎想让我握着。我不敢违逆,只得抓起端详,也就这么一看,我头皮炸了起来,立马觉得问题大了!

    记得我曾站在石屋处使用过两块石头,看过一些过去痕迹,曾附在她身上爬到柴房屋顶吹橡菓栗,对着遥远的别列科夫旅社方向双手一抓一抓。而问题就出在这里!视线里那条手臂,尽管苍白,但有着筋脉,那是人类的血管组织。可眼前的这条手臂,侧面有着几颗豌豆大小的黑洞,瞧着像塑胶材质,蒙着一层细密白毛。不仅仅如此,我所见的那双手,还涂着红色指甲油,可一头千年老尸哪懂打扮?

    不仅是贝拉和山多士,包括我自己,都在自作多情,将对象完全搞错了!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幻象里那位被上身的主儿,很明显熟悉我。当时我顿生莫名哀愁,有种想肆意大哭的感受。一不留神,大滴大滴的泪水像断线珠子般,很快打湿了膝盖。可山精完全没有情感可言,她仅仅是有些累了,将脑袋靠在我肩头,气息均匀地呼吸。

    忽然,不远处那只狐王忽然警觉地竖起耳朵,凝视洞外,嘴里不停发出呜呜的低鸣,山精不由也侧过脑袋,手脚并用爬向洞沿往下打量。只是这么一瞥,她被惊得尖声狂呼,拼尽全力往上死命一窜,迅速爬走。狐王也着了慌,没命地将身躯往骨堆里挤搡,不停刨土,打算将自己埋入泥里躲避。

    能将这两头怪物吓得魂飞魄散的东西,显然不是我能想象的,此刻不逃,更待何时?想着我抓起旅人背包,不顾洞xue两端究竟通向哪里,撒开丫子随便挑上一条狂奔起来。脚下的碎骨被我踩得噼啪作响纷纷崩断,沿着曲折蜿蜒的洞xue疾行,结果眼前的岩道越走越没有下脚处。这已经不是洞窟,而成了圆形的窑窟,岩壁都是湿润泥土,每下一步都得废老大劲头才能拔出腿。

    “墓肠,我的老天!”我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客官你没有听错,不是墓场而是墓肠,大肠的肠字。马德兰笔记本曾提过,早在史前人类文明诞生之初,当时还没有文字记载。居住在寒冷地带的远古人类,也分各种阶层。一旦他们的大贵族死去,子民们便会建造一种在现代看来,古怪离奇的地宫。通常会预先建好一座主xue,随后按人类大肠小肠外形挖出同等比例的圆形甬道,不知是祭祀所用还是带有什么含义。

    而此刻我就在墓肠里,这也代表说,我照着直线走,不消片刻便能进入山芯,那株植物金心房便在不远之处!

    不管那究竟是个什么怪异场所,总之远远好过背后正在袭来的巨大危机。此刻四周已黑得连我也难以看清,更别提追赶的那东西。

    想着,我不顾一切地费劲攀爬,约莫这样挣扎了十来分钟,我终于触及干燥泥地,抬头一看,刹那间怔在当场,嘴再也没合拢!

    只见一座没有屋顶的屋子,黑森森矗立在一个窝头般的巨大泥窟中央。它既有台阶也有扶手,令人如此眼熟。这座诡异到极致的怪屋,正是翡翠之华笔下那座躺卧千年不化女尸的,

    黑鳞棺房!

    马扎尔人王侯公主,死于十二世纪,名副其实的千年老尸!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屋子深处正隐隐传来,一阵时断时续女人哀怨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