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厌虽忌惮三昧真火,只因生怕被座下阴魂之力迷了心神,并非拿三昧真火无计可施。凌冲不过用三昧心炉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见好就收。果然朱厌静坐了半日,将三昧真火压制下去,忽然一声断喝,七窍中喷出七条银白火光,散入虚空不见。 凌冲待他功成,出声道:“前辈也知,你舍不得这处噬魂幡魔窟,借阴魂熬炼rou身,那法宝又何尝不是借你之手宣泄法力,说不定早已在你元神上动了甚么手脚。我有此三昧心炉在手,能克制阴魂之力,不若助前辈修炼如何?我只取三成阴魂,有此宝镇压,便不虞阴魂反噬了!” 朱厌几次动手都奈何不得这小苍蝇,有三昧心炉在手,实在头疼,想了想点头道:“也罢!我许你在石殿之外修炼,阴魂之力分你三成便是!不过你要对大道起誓,不可将魔窟之事告知他人!” 凌冲笑道:“前辈却是说笑了,这魔窟一旦发作就是灭世之灾,我一心将其夷平,这个誓我绝不会立下!”方才三昧心炉借阴魂之力已然修复了许多,自忖再来个两三回足以将此宝修复旧观。以他法力也只能先将此宝裂痕修复,将前二十重禁制修补完善。那也是极大的成就,足以自傲。 朱厌闷了一口气,只得自认倒霉。凌冲当下向朱厌询问阴魂阴风潮爆发的规律,朱厌镇压此处良久,想来知道许多秘辛。朱厌沉吟道:“我在此处一坐几近千年,亏得此魔窟才能修成纯阳rou身,只是近百年来魔窟发作越来越是频繁,并无甚么规律可循。” 凌冲心头一凛,点头道:“看来噬魂幡又有变故,并非好事!”打定主意,必须潜入魔窟之中查探噬魂幡的根底,究竟出了甚么变故,若是放任魔幡为所欲为,一旦出世,便是滔天大祸。甚至他还打了主意,告知郭纯阳,再请阴神回来,毕竟阴神手中亦有噬魂幡,足以自保,更能捞到一笔极大好处。 一人一兽就此相安无事,凌冲就在石殿之外盘坐,朱厌道:“那小子!你用三昧真火助我除灭心魔,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为你出手一次,如何?” 凌冲沉吟片刻,颔首道:“成交!”三昧真火乃精纯心念,最大的一桩用处却是杀灭心魔,这也是为何太清门长老费尽辛苦祭炼心炉,就是为了以真火护持修行,得窥大道。此宝一旦修复,乃是泽被后世之重宝,凌冲才不许晦明童子将其中核心的天魔尸骸吞噬。 朱厌借阴魂修炼多年,就算凌冲不说,也知自家元神rou身早被阴气阴渣污秽,急需法力神通净化,三昧真火就再合适不过。二人先前打生打死,如今却冰释前嫌,只是朱厌并未将乌门山交给凌冲,依旧以妖气封锁,凌冲也丝毫不提。 到了第三日上,朱厌忽道:“来了!”数息之后凌冲也觉一股阴煞之气自地下极深处涌动出来,忙祭起三昧心炉。果然一大蓬阴气爆发,将石座冲开,朱厌整尊真身被包裹其中,云深雾绕。这一次阴气爆发极多,厚重到成了一大团阴云,根本瞧不清其中的朱厌身形。 氤氲之中又有无数阴魂厉鬼飘来荡去,向朱厌攻去。凌冲还是首次有闲暇仔细观察这些阴魂鬼物,但见其近乎无穷无尽,功力道行各有千秋,有凝真胎动境的新手,亦有金丹元婴境的高人,显是那杆噬魂幡当年吞噬生灵,不拘好坏,只求数量。“怪不得噬魂老人遭劫如此之重,这般不分好歹吞杀生灵,我若是天道,早就一记纯阳雷霆劈死他,连转世的机会都不给!” 那些阴魂不拘道行高低,尽数悍不畏死,冲向朱厌。朱厌端坐不动,只将百兵之祖的天赋妖法尽情发挥,化为无数刀枪剑戟,四面乱斩乱砍,有那元婴境界的阴魂口吐魔火,就被一剑削去了脑袋。又有法相境的阴魂一拳轰来,却被一刀劈碎了拳风,刀光一圈,又将此阴魂大卸八块。 那些阴魂每每前仆后继,但有一样,却是皆无兵器法宝在手,只靠法力之躯运使神通,故而数目虽多,朱厌应付起来还不至于手忙脚乱。毕竟纯阳级数的rou身,就算法宝来轰,也要几个来回才能擦破些皮rou。 阴魂被杀,自然灭去,被吸入朱厌身躯之中,被吞阴补阳之术炼化,反哺rou身。其头顶雷云雷霆大作,如犁犁地,将阴魂深耕了好几遍,又在朱厌rou身之上游走,灭去过多的阴气。 凌冲瞧了一会,当即出手,三昧心炉发动,炉盖大开,发出无量吸力,众阴魂惊叫声中,不少被吸入炉中,连护身的阴气也不放过。炉中天魔又开始忙活,吞阴放火,一时之间无量三昧真火生出,凌冲一指,一道火舌窜出,在朱厌身上一舔,无数黑烟冒出,却是其历年修行积累下的阴渣。 朱厌满面舒爽之色,叫道:“莫要停!莫要停!”阴渣一去,rou身真气运行更加得心应手,连道心也自去了蒙尘,清明非常。凌冲呵呵一笑,让其尝点甜头便好,须知升米恩斗米仇的道力,三昧真火收回,开始祭炼心炉。 这一次阴魂之力比上次还要浓厚得多,凌冲收炼阴魂阴气不亦乐乎,足足七日之后,阴气才渐渐止歇,朱厌依旧盘膝不动,但一张形似猿猴的脸上挂满疲惫,连头顶那团雷云都缩小了一圈,喷发的雷霆也自有气无力。 朱厌抬头一望,狠狠叫了一声。凌冲手中摩挲着一尊小小丹炉,得了三昧真火滋养,如今沉珂尽去,炉壁上光滑一片,散发莹润光色,以手摩挲,只觉温润异常。这火力如绕指柔,令人心神舒爽,谁能想到却是天下闻之色变的三昧真火呢? 凌冲倒被那团雷云吸引了精神,朱厌是天生凶兽,靠的是天赋妖法,并无人族那等祭炼法宝的手段,那团雷云绝非朱厌祭炼,兴许是其不知从何处打秋风抢来。见朱厌面色,推想那雷云中储存的法力用一点便少一点,朱厌并无为其补充法力的妙法,问道:“前辈头顶那团雷云非是自炼,而是得自他人之手罢?” 朱厌居然点头,毫不遮掩,“这几日多亏你从旁协助,分担了阴魂之力,不然我纵不怕,也要手忙脚乱。瞧在这份情面上,我不瞒你,此宝并非此界之物,而是从域外虚空中坠落此间,被我得到,能激发雷霆纯阳之力,若无此宝,我也不能涤荡rou身阴气。” 凌冲顿时大感兴趣,轮回世界中玄魔两道皆有雷法传承,但绝无一家门户是以雷霆之法立教,以他所知,过去也无。那雷云分明是玄门道家的路数,只能来自域外,九天星河之中果然多有奇遇,若能将此宝研究一番,多半会寻到蛛丝马迹,得到些祭炼之人的线索。 不过看朱厌将此宝视若拱璧的样子,想来必不肯割爱的,也就息了讨要的念头。朱厌又道:“此宝我不懂祭炼之法,但有一桩异处,便是每逢雷霆电闪之日,便能自行飞入九层天界,汲取雷霆之力,补益自身消耗。” 凌冲点头,他也算炼器的宗师,评价道:“那也是罕见罕闻的异能了,前辈倒是好运道!”望了望那座石座,似在思忖何事。朱厌见他对雷云并无贪得之念,显然心性不知比乌门山强上多少倍,暗暗点头:“不愧是玄门正宗门户出身,这份胸襟倒是深合我胃口。”这才灭了提防的心思。 凌冲沉吟良久,说道:“阴魂之潮越来越猛,噬魂幡近期必有异动,唯有我亲身下去一探,方能知晓究竟出了何事。前辈可曾去魔窟中一探么?” 朱厌伸手将头顶雷云摘下,用手摩弄一番,闻言道:“你要下去瞧瞧?我倒是去过一次,也只下到万丈之地,其间全是阴魂鬼物,阴气充斥,我虽不怕,也犯不着以身涉险,便退了出来,其后再未下去。” 凌冲点头,魔窟是必须要探的,定要清楚噬魂老人的噬魂幡究竟出了甚么变故,才能想出破解之道,他打算将阴神之身从冥狱地府唤将回来,反正有晦明童子在,随时前往冥狱修炼,至多耗费些法力罢了。而且近来他以太乙飞星符阵推算,似乎阴神之身不合再留在地府之中,还是脱身出来比较妥当,恰好有一个借口。 朱厌道:“若下面真是一杆魔幡作祟,就凭你的道行,下去也是有去无回,还是莫要冒险的好。”凌冲笑道:“多谢前辈提点。我要准备些时日,然后打通地脉,直入魔窟,就不打搅前辈了。” 朱厌登时大急,叫道:“没了你的三昧心炉,我如何抵挡阴魂阴气之潮?”凌冲早已御剑飞走,声音远远传来:“修行之道,切记贪念!三毒之祸,慎之慎之!” 三毒乃佛门之说,指的是贪嗔痴三种妨碍修行的心障,凌冲留下此言,是提醒朱厌莫要一时贪图魔窟阴魂修行之力,等有朝一日因果轮回降临,追悔莫及。 朱厌听到此言,气的面上潮红一片,忽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居然被一个小辈教训!罢了!我借魔窟之力修成纯阳,再向更高境界进军已是难上加难,不如急流勇退,远离此是非之地。呸!我怎么被一个小子搅乱了道心!我倒要看看不过一件魔道法宝,就算邪异鬼祟,又能到甚么地步!” 凌冲飞出巨山之外,在一处石林中落脚,与晦明童子交流一番,晦明童子现身出来,两只小手一撕,虚空开裂,内中阴冥之气翻滚,却是强行打通阴阳之隔。 晦明道:“你快些传递念头,打通虚空太费法力,我还要维持虚空涡流稳定,接引阴神之身回来呢!”凌冲一笑,自泥丸宫一抓,送了七道念头进去冥土。 阴神之身在地府之中修炼,位于九层冥土之下,凌冲特意让晦明童子打通与第九层冥狱的间隔,这样念头飞去地府也自省力些,但这般的后果便是晦明童子每时每刻都要消耗大量法力,凌冲特意祭起三昧心炉,将其中三昧真火放出,供晦明童子消耗。 三昧心炉是太清门至宝,所炼三昧真火自也能被晦明童子利用,如此一来,才减轻了许多压力。七道念头飞入九层冥土,当即感应到阴神之身,转头向地府飞去。途中忽有一只白森森的大手自黄土中窜出,五指一扣,捉住三道念头,又缩回黄土之中。 余下四道念头全无停滞,依旧向前疾飞。又有一头六翅龙头的怪鸟嘎嘎飞来,口中吐出一团酸液,兜头淋在一道念头之上,滋啦将念头腐蚀殆尽,怪鸟一口将酸液吸回,咂咂嘴似是品味到无上美味,等再想多吃几口,凌冲的念头早已不见。 冥狱中多得是乱七八糟的鬼物,个个神通广大,七道念头一路行来,竟有六道念头被捉了去,不是吞吃就是炼化,下场凄惨,好在凌冲早有准备,一落入敌手,自然生出一似三昧真火,将念头中所有记忆经验尽数抹去,似壮士断腕一般。这般作法等于自家在元神上狠狠剜了一刀,痛苦到了极点,以凌冲的定力法力,也只能分化出七道念头。 好在最后一道念头终于平安到达地府之外,一闪入内。奈何桥上,黑白无常之身现出,两双目光落在那念头之上,任由其飞过,全无动作,又缓缓化为无形。 枉死城中,凌冲阴神之身正自修炼,面前是七团凝重之极的魔气,其中各自传递出喜怒哀乐忧恐惊七种念头情绪,起伏不定。阴神正念瞑目端坐,七团魔气如心脏鼓动,随正念呼吸吐纳一鼓一缩,诡异非常。 凌冲阴神之身在地府中潜修良久,如今散发出的气机竟是庞然异常,已然破入法相境界,七团魔气是他分化出的七情魔意,也自要生出种种法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