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森林（一）
无月之夜，星光依稀。被迷雾环绕的森林深处，更是如墨泼洒的黑，黏糊稠密，让人敬而远之。 不过此时，在某一簇矮树丛中，正有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泛着青光，不停地转动着。 其实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无论再如何看向四周，亦不会看到一丝一毫。只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想借由着这个动作来驱散心中的惧意，唯恐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 攥紧手里的布袋，叶羽蹲在矮树丛中瑟瑟发抖。 这是她醒来的第二日，也意味着她已有两日没有进食。饥寒交迫下，即便是健壮的成年人也会受不了，何况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再且，耳边传来的呼呼风声，总夹杂着细微的野兽吼叫，让她丝毫不敢分心，是以两日来她并未合眼。 “咕噜……” 肚子再次响起鼓声，叶羽用手用力揉了揉腹部后，摸黑从布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盖子倒出一颗药丸，张嘴便吞了下去。 两日前，她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在一个地洞内，身下躺着的是一张如冰的玉床，而身周只放着一个布袋。 那布袋里只有三样东西，一瓶药、一块玉佩还有一封信。 信中说道，她叫叶羽，是过去九大家之首——叶家的嫡系。三年前，叶家一夜之间被灭门，大火将叶府烧得只剩灰烬。她娘亲连夜带着她逃跑，却终是躲不过贼人的追杀，携着她一起跳下了悬崖。为了护着她，娘亲摔得粉身碎骨，已是没有生还的可能，而她虽身受重伤，却尚未断气，幸运地被写信之人所救，得以存活。 那人还说她头部受了撞击，只怕醒来会失去记忆。叶羽苦笑，果然，被他料中，三年后醒来，已是忘记所有事情。若不是信中提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布袋中的玉佩，是那人让她带着去鬼谷，找一个名叫姬子聂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拜其为师。 “咕噜……” 又是一声响，叶羽叹了口气，再从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咽进了肚子。这药本是用来抵御森林中的迷雾毒气，信中吩咐一日只需一颗，奈何她腹中如鼓，身上又只有这一样可下咽的东西，所以两日里已不知被她吃掉了多少。 一阵风呼啸而过，脸旁的树枝猛地抽在了叶羽的额上，她“嘶”地倒抽一口气，抬手摸了摸额头，那里还是火辣辣的疼。 昨日走出地洞时，看见娘亲的坟墓就在出口处，她离开时在娘亲的坟前叩了三个响头，发誓终有一日要手刃仇人，重振叶家，让爹娘的牌位能进入叶家祠堂。 当时心里想得豪壮，满腔的热血，似无所畏惧。如今孤零零的面对着诡异万分的森林，却还是小孩子心性，不仅担心有野兽出没将自己吃掉，还害怕妖魔鬼怪来sao扰。 硬是睁着眼睛撑到了天色微亮，叶羽动了动，不由得龇牙咧嘴。她按摩着已经发麻的双腿，待知觉恢复，才慢慢地站起身。 此时四周的事物能看个隐约朦胧，却更让叶羽心里发毛。放眼看去，那些树木长有张牙舞爪之势，犹如那青面獠牙的怪物，正狰狞地向她扑来。叶羽哭丧着脸，不知道是该继续等着，还是快些寻路。 犹豫了一会儿，天色又亮了些，叶羽一闭眼，紧咬着牙，想道：昨夜都已平安无事度过，难不成天亮了还能将我吓倒？太过可笑也。反正横竖都是死，拼了！ 如此想着，叶羽脚步一迈，继续寻着出森林的路。 没走多远，方才那一股豪情已不知被抛到了哪一个角落，恐惧渐渐爬上心头。叶羽总感觉身后似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自己，摆脱不得，也顾不得自己还是饥肠辘辘，本已虚浮无力的双脚硬是加快了几分。 忽地，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从头顶划过，叶羽一惊，顿时双腿发软，身体直直向前扑去。惊慌之下只能用双臂抵地护住身体，一阵疼痛传来，使得她漂亮的五官都变了形。想必手臂和膝盖都被擦破了皮，叶羽委屈地嘟起了红唇，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儿，似落未落。 未待她哭出声，又一声尖叫划过，只见那黑暗中的小小身躯开始不停地颤抖着。此时惊恐占据了叶羽所有的感情，她挣扎着起身，不理会方向，急急地跑了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才停下脚步，叶羽随地一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抬头看一眼天空，估摸着太阳已经升起，只是四周树木过于浓密，遮挡住了光线，才如此昏暗。 太阳出来了便好，叶羽安慰自己。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却立刻感觉到又累又饿又渴，她舔舔干燥得厉害的嘴唇，不禁暗暗叫苦。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难不成昏睡三年醒来，却要饿死在这鬼森林里？”一提及“鬼”字，叶羽不禁打了个冷颤。 晃了晃脑袋，将自己多余的想法甩去后，心中暗自许了个愿望，希望今日能走出森林。如此想着，难受的感觉似乎好了一些。 休息了一会儿后，叶羽想站起身继续前行，可是在动作到一半时，一阵晕眩袭来，竟是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被落下的雨滴打醒的，叶羽看着密密麻麻从天而降的水滴，不由得弯了嘴角。这是她从地洞中醒来后，第一次感到愉悦，所以她丝毫不在意身上的白裙是否被染成了泥色，只顾着张开嘴巴，吞咽着雨水。 等感觉身体的水分已足够后，她才想起这雨水夹带着森林的毒气落下，亦不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想至此，她抬手朝布袋中的药瓶摸去。 “嗯？” 摆放着布袋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叶羽再摸了摸自己左手处，仍是没有。她暗道不好，一个激灵坐起身，却当场愣住。 前方不远处，有一位约十四岁的少年正皱着眉头向她看来。那少年倚树而坐，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即便如此，亦没有让那少年的俊美相貌减去一分。 叶羽眨巴着眼睛，张嘴想问少年是谁，不想那人却比她快了一步，先问出声。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