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纠结
莫骃这次是为恭贺莫少松中举来的。秋闱张榜后莫府去韩府送喜信时，莫骃的婆母韩夫人正犯旧疾，韩家大奶奶跟着韩大爷在任上，身为二奶奶的莫骃在韩家又要管家，又要在韩夫人跟前侍疾，不得空闲来莫府。 这两日韩夫人病情好转，她方得时间过来。 在嘉善堂，莫少璃见到了表哥韩明哲。 韩明哲今年十二岁，身材清瘦纤长，眉目清雅温文，看见莫少璃后笑容腼腆的打着招呼：“七表妹好！” 莫少璃笑吟吟地回他道：“表哥好！” 韩明哲便从身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竹子编的鸟笼，递给她说道：“炫弟弟说七表妹喜欢这些小玩意，我便做了这个来送表妹。下次来时，我再带只八哥给你，你就可以把它放在这笼子里面，教它说话念诗了。” 也只有韩表哥和四哥哥，会把她当小孩子，这样宠着她。 莫少璃笑眯眯的收下鸟笼，垂下眼帘假装细细赏看，掩饰住内心情绪的翻涌。 前世韩明哲对她也是这样好。那时姑母莫骃怜惜她孤苦，曾透露过想要韩表哥娶她为妻念头，却还未等向莫老太太提亲，便闹出了莫骄要送她给宋恪做妾，紫萱说出她和许子昊有婚约的事。 只是那时姑母却并不知道，韩表哥喜欢的其实是威远侯府的大小姐杨雅云，韩明兰告诉她的。 送走姑母一家，回到凤仪苑后，莫少璃独自坐在书房里，沉默了很久。 温柔美丽的姑母，温文尔雅的表哥，乖萌可爱的表弟，善良可亲的韩嬷嬷，还有把她当做亲姐妹一般的韩明兰，他们都对她这样好，前世，今世。 他们现在都这样生动鲜活在她身边，可是会有一天…… 那些黑暗和绝望的日子。 莫少璃不想再回忆。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住他们！既然我能留下爹爹，也一定可以留下他们！”她推开窗子，望着窗外碧蓝如玉的天空暗暗发誓。 可是她却也知道，救韩家和救莫四老爷并不一样。 莫四老爷的死是因为天灾，她只需要靠着对灾难的预知带着他避开灾祸，便就能保住性命。而韩家却不同，韩府被灭门的根源是宋恪登基，要想救韩家，就不能让宋恪坐上那个位置。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救姑母一家，就必须得改变朝中格局，影响朝廷今后的走向，进而阻止宋恪登上那张龙椅。 换句话说，需要她去插手朝廷。 但是她不想。 她真的不想。 前生她心力交瘁而死，这生她只想轻轻松松，简简单单的生活在大宅院里，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守住莫四老爷这个大米袋，做个快快乐乐的米虫。 等来日莫四老爷另娶他人，有了他自己的妻子儿女后。她就带着长公主的嫁妆离开，在外面买座大宅子，院子里种花种树，院墙外种果种菜，养上两只肥胖的大狼狗，有事的时候在家吃喝玩乐，没事带着丫鬟牵着狗上街泡帅哥。 那样的日子，莫少璃想想就会笑出声来。 可是，她又怎么能为了那样想要的生活对姑母一家坐视不管？ 时间进入十一月，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莫少璃越发的不爱出门，除了每日早晚去嘉善堂给莫老太太请安，偶尔去外书房看望莫四老爷外，便日日窝在凤仪苑里，或读书写字，或做女红刺绣，每天在屋子里做勤学苦练状，其实却是为回头给她突飞猛进的学问技艺找借口做打算。 莫四老爷不知道莫少璃的打算，只觉得女儿越来越懂事，乖巧得简直让人找不出一丝指责诟病的地方，自然对她更加宠爱袒护起来。莫老太太数次想找莫少璃的麻烦，都被他挡了回去。 翻年莫少松就要参加春闱考试，大老爷莫骄忙于公务，没有时间指点他功课，便将他托付给赋闲在家的莫骏。 吴氏以儿子为重，自然不敢因为不相干的事得罪莫骏，因而倒也收敛了许多，暂时放弃取寻莫少璃的麻烦，还约束着莫少琪不让她到凤仪苑无事生非。且吴氏听说莫少璃是在屋中勤学苦练时，便也拘着莫少琪让她学做些针线。 向来只喜欢诗词歌赋，读书写字的莫少琪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吴氏对她说道：“若是惹得那死丫头闹了起来，你四叔不肯再提点你哥哥功课，你年下的新衣裳就不用做了！” 三房仍如往常一般安静，薛氏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会送一份给莫少璃，莫少琬偶尔会带着针线来凤仪苑和她一起做活计，聊天闲坐，莫少桦寻到了什么好玩的物事也会送到她这里，或蹭一次饭，或说笑一回散开。 莫少珊仍旧不大安分，闲得无聊时会到凤仪苑找麻烦，只是她在莫老太太跟前本就没有莫少琪得宠，父亲二老爷莫骁在府里人眼里又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她去凤仪苑折腾时难免底气不足，没有了莫老太太的支援，莫少琪的帮衬，遇到的又是已换了灵魂的莫少璃，自然回回铩羽而归，落不到什么好。 雪鸢一如既往的聪明伶俐，活泼好动，即便是十二月的猎猎北风，也挡不住她满府乱跑的脚步和充满八卦热情的心。 这日，早上起床天便阴阴沉沉的。到了午后，竟簌簌索索的下起雪粒子来。 入冬时莫四老爷便已买了足足的三十担上好的银霜炭，送到凤仪苑库房。 天一刚转冷，莫少璃所住的屋子里便到处摆上了赤铜鎏金大火盆，烧着通红的炭火，室内温暖如春。 莫少璃穿着月白缎家常小袄，浅色棉裙，乌黑的头发拿缎带松松拢在脑后，窝在东次间榻上的大迎枕里翻着书看。 雪鸢哈着气从外面跑进来：“姑娘！姑娘！夏荣院里又闹腾了起来！” 紫萱见她带着一身风雪冲进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扯着她到火盆边，数落道：“说了多少回了？天气冷，从外头回来时要先驱了身上的寒气再靠近姑娘，免得姑娘受了凉气。你答应得倒好，却回回冲得像只急脚鸡！” 雪鸢吐了吐舌头，忙转身出去拍掉身上的雪粒，才又进来，走到火盆边笼手。 莫少璃在凤仪苑里整日不是读书写字，便是做针线女红，时间久了难免百无聊赖，于是就被雪鸢的话勾起好奇心来：“你刚才说，夏荣院又闹什么？” 雪鸢瞄了紫萱一眼，低声说道：“二老爷抬了个姨娘，三少爷收了两个通房，二太太又气得病在了床上。” 莫少璃听了不由咋舌。 莫二老爷莫骁不说了，隔两年就要抬一房姨娘，他若是几年没收姨娘和通房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夏荣院院子本来不算小，如今都快被姨娘通房们挤得爆掉。 可是莫少柏不过才十五岁，去年已经收了两个丫鬟做通房，如今竟又收了两个？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这里正在思绪随着八卦飞扬。 那边紫萱已对雪鸢斥道：“你可真是个说不听的！什么乌糟事都来讲给姑娘，看我告诉陈大娘！” 雪鸢撇了撇嘴，不敢再说话。 莫少璃说道：“自我出生，府中哪年少了这些事？我早就见得惯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紫萱听她这般说，也不好再说雪鸢什么，瞪了她一眼，坐回小杌上继续做着针线，耳朵却也竖了起来。 雪鸢得姑娘如此包庇，八卦精神再次启动，见身上寒气已除，便搬了脚踏在莫少璃近前坐下，慢慢的说起缘由来。 事情起因原来竟是由秋闱莫少松中举的事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