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晴空霹雳
大梁（汴州）伪皇宫，中原战事搞的李希烈焦头烂额，心中已是焦躁不安。 在陈州方向，他发觉自己中计了，人家李抱真早在陈州布好了口袋等着他去自投罗网。就在他下令偷袭陈州受阻的同时，滑州刺史李澄又反戈一击，不仅杀掉了他留下监视李澄的几百名淮西士卒，举滑州城归顺了朝廷，而且还举兵南下，与洛阳的哥舒曜一起合兵攻克了郑州，目前大有继续向南进攻汝州、襄城和许州的企图；江淮沿线也是警报不断，曹王李皋和韩滉不断向北，一步步蚕食江北州郡来压迫自己，令他在不敢从南线抽调回一兵一卒来驰援北线。纵观这次中原战局风云突变，显然是李抱真早就预谋好的统一行动，令自己左支右绌，陷入危局。眼下自己占据的中原地区已是四面楚歌，淮西军的士气更是一落千丈，这一切让李希烈不得不开始担心手下这些将领是否会背叛自己。 窦桂娘见李希烈愁眉不展，便开导道：“陛下切莫灰心，虽然眼下战事暂时不顺，但是陛下手中毕竟还握有近十万的精兵猛将，即便一时之间不能继续开疆扩土，但凭借这些军力据险自守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爱妃，你懂什么？中原乃四战之地，根本无险可守。而且朕手中的这十万兵马如果是战事顺利，那他们就是朕手中的利剑，但如今各战场连败，士气低落，一旦有将领背着朕与朝廷暗通曲款，那他们可就是十万枝冷箭，随时可能调转方向，将箭射到朕的胸口上！” 窦桂娘假装被吓得大惊失色，惊恐地说道：“陛下千万不要吓唬臣妾，陈仙奇、吴少阳、翟崇晖等将军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难道他们会背叛陛下吗？” “忠心耿耿？哼！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此时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一旦哪天朝廷大军兵临大梁，那些平时越是看上去忠心耿耿的人，越会率先背叛朕，躲在朕背后出其不意的突施冷箭，不得不防啊！” “陛下所虑虽然不无道理，但如今形势所迫，陛下还需要依仗他们抵挡官军，千万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在表面上务必还要让他们觉得陛下对他们始终是深信不疑的。” 正当窦桂娘开导李希烈的时候，内侍前来禀报，陈仙奇将军有紧急军务求见。 李希烈知道陈仙奇急着进宫面见自己，肯定又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让他进来。” 窦桂娘马上叮嘱李希烈道：“陛下，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无论陈将军带来什么坏消息，陛下都要心平气和的与陈将军商议，切莫动气！” 刚说完，一身戎装的陈仙奇就走了进来，抱拳施礼，说道：“臣参见陛下和贵妃娘娘，因甲胄在身，请恕臣不能大礼跪拜。” 李希烈说道：“陈将军身着戎装见朕究竟是何意？” “陛下有所不知，解救翟崇晖的吴少阳将军在陈州战败了，他的儿子吴元济也被刘洽诱进了包围圈，他今日派快马到大梁来求救兵，所以臣特意入宫来请旨，请陛下拨一万兵马给臣，臣打算即刻出发，星夜兼程赶往陈州解救被围的淮西将士们。” 李希烈听了陈仙奇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刚想骂陈仙奇愚蠢，却听到窦桂娘故意咳嗽一声来提醒自己，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慢慢让自己的心尽量平静下来，然后才说道：“陈将军，你跟在朕的身边多年，是久经战阵的将军，难道你还没看出李抱真在陈州摆的就是一个口袋阵吗？他们把翟崇晖困在陈州城下围而不歼的目的，就是想利用翟崇晖为诱饵，诱骗朕派兵去救，意图就是半路设伏打击朕派去的援军。朕也是左右为难，明知有诈还派兵往口袋里去钻是不智，而如果看着将士们被围却不派兵去救援则显得朕无情，朕无论怎么做都是错啊！” “陛下，臣也看出了李抱真的诡计，也知道陛下为难，但是吴将军和翟将军都是跟随陛下多年的心腹宿将，是大楚国的开国功臣，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应该将他们救出来呀！” 李希烈故作不忍的说道：“朕又何尝不想救就他们，可是你也知道目前的局势，大楚国四面受敌，眼下各个方向都向朕讨要援兵，朕总不能将所有的兵都派出去，不留一部分兵力守卫大梁吧？你是跟随朕多年的心腹重臣，平日里就有很多官员嫉妒朕对你的偏爱，如果朕今天派你出兵，明天就会有人造谣说，是朕刻薄寡恩、不再信任你了，把你派往陈州是故意要借李抱真的手除掉你，那时就算朕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啊！” “陛下，臣愿立下字据，如果真有人胆敢造谣生事，离间陛下与臣的关系，陛下就拿臣亲笔立下的字据给他们看，证明确实是臣自愿请命去陈州的。” “糊涂！愚蠢！”李希烈见自己左推右挡，陈仙奇依旧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怒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朕的爱将，朕怎么能让你去以身涉险呢？再者说，如果兵都被你带走了，大梁守备就形同虚设，万一李抱真派一只骑兵乘机偷袭，你难道想让朕带着后宫女眷去守卫大梁城吗？” 陈仙奇听了李希烈的话有些心寒，但他仍不死心，继续恳求道：“陛下只要给臣一万，不，只要八千人马，甚至是六千也行，臣保证能救回翟崇晖和吴少阳二位将军。” 李希烈再也忍不住了，咆哮道：“八千？六千？你知道朕手里还剩多少人马？给你八千，偌大一个大梁城，只剩下不足一万人马，而朕既要应付西面和南面两个方向的战局，还要提防李抱真偷袭，你觉得朕用这么一点人能应付得了吗？” “陛下，那些被围困的将士们可都曾经为大楚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啊！如今他们被围而陛下不派兵去救，天下人必定会认为陛下薄情寡义，让所有的淮西军将士们寒心呀！” “放肆！”李希烈突然站起身，抽出了随身佩戴的短剑。 窦桂娘赶忙起身跪在李希烈身前，说道：“陛下息怒，陈将军和陛下的心情一样，都是因为眼看着淮西将士被困而心情焦躁才一时失言，还请陛下念在陈将军追随陛下多年，曾立下无数功劳的份上，宽恕陈将军失言之罪。” 李希烈也觉得自己见死不救确实显得薄情寡义，只好借着窦桂娘帮陈仙奇求情这个台阶来缓和一下气氛，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道：“朕何尝不知陈将军是一时失言，还望陈将军以大局为重。有道是慈不掌兵，朕现在是大楚国的皇帝，不能再像从前为帅时那样意气用事，每做一个决定都要考虑利弊得失，不能为了一兵一将的得失而赌上大楚国的江山社稷。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朕不怪罪陈将军，但希望陈将军也能体谅朕的难处，不要再苦苦相逼。” 陈仙奇听了李希烈的话，此时已是心灰意冷，知道今天自己无论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只得低声说道：“臣知道了，臣这就派人回复吴少阳，让他率领残兵回大梁。” 目送着陈仙奇走了出去，窦桂娘对李希烈说道：“陛下，臣妾看陈将军对陛下今天的决定十分失望，如果不能解开陈将军的心结，他必然会心生怨怼。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臣妾想到他府上去找窦jiejie（陈仙奇夫人，窦氏）聊聊，向她解释陛下的难处，让窦jiejie开导一下陈将军，君臣之间不要因此而生出嫌隙。” 李希烈阴沉着脸说道：“还是爱妃最体谅朕。好吧，那就由你出面去说几句软话，安慰安慰陈仙奇也好。” ……. 陈仙奇府。 窦桂娘面对与自己早已情同姐妹一样的窦氏，将今日陈仙奇在皇宫内与李希烈不欢而散的经过，详细向这个jiejie窦氏说了一遍，最后又说道：“陈将军今日的言语确实惹得陛下不高兴了，以meimei对陛下的了解，如果陈将军不主动低头，恐怕早晚有一天陛下会旧事重提。” 窦氏听了以后，惊恐地说道：“我家将军实在是不体谅陛下的难处，meimei放心，我回来就劝他进宫找陛下负荆请罪。” 桂娘听了窦氏的话却话锋一转，摇着头为陈仙奇开脱道：“其实今日之事并不怪陈将军，谁不知道他一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呢？况且陈将军和翟崇晖、吴少阳三人一直都是陛下的心腹爱将，自驱逐李忠臣伊始就追随陛下出生入死，为大楚开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他们俩在陈州一个被围、一个孤立待援，陈将军今天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念及袍泽之情真心想去救援。他实在是没想到陛下为了大楚国，已经决意放弃翟将军和那些被围的淮西士卒了。” 其实窦氏又何尝不知今天自己的夫君没有错呢？可毕竟李希烈是大楚的皇帝，他如何薄情寡义也是君，自己的夫君再怎么忠勇仁义也是臣，今日忤逆了圣心，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受到惩处呢？再者说，眼前的这个meimei虽然看起来确实对自己很真诚，但她的身份毕竟是李希烈最宠信的贵妃，绝不能轻信她而说了真心话，万一要是李希烈授意她来府上探听消息，自己岂不是主动往火坑里跳吗？想到这些，窦氏无奈地说道：“陛下深谋远虑，这么做完全是从大局着眼，其中必有道理。可是我家这个糊涂鬼，除了带兵打仗以外，君臣之间该怎么相处都不懂，还整天自以为是，活该他受到陛下的斥责。” 桂娘知道窦氏并不完全相信自己，她嘴上所说的和内心所想的肯定不一样，为了让她相信自己，便假装故意为难地说道：“有些话本不该告诉你，但是平日jiejie待我就像对待亲meimei一样，不说实在对不住jiejie，但是你必须保证，今天meimei若说了，jiejie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千万不能对其他人讲。” 窦氏马上举手指天发誓：“如果meimei今日说的话我若泄露出去半句，永世不得超生！” “我们楚国地处中原，乃是四战之地。眼下官军四面围攻，陛下手中可调用的兵力已经是捉襟见肘，今天之所以不派兵去救援被围的翟将军，是因为陛下想保存手中的兵力，退回蔡州凭借他们用以自保。陛下昨天曾亲口对我说，如今朝廷以天下之力围攻我大楚，大梁失守只在旬月之间。他要我这几天抓紧收拾金银细软，随时准备退回蔡州。” 窦氏听了桂娘的话，半信半疑地问道：“如果朝廷真的收复大梁，陛下即便想偏安于蔡州，朝廷又岂能相容呢？” 桂娘故意停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压低声音说到：“陛下早就想好了退路，一旦朝廷步步紧逼，陛下打算把责任都推到诸位将军身上，对朝廷就说自己是受诸将胁迫，被逼无奈之下才不得已做了这个傀儡。到时候只要设计将诸位将军杀了就死无对证，将他们的人头和认罪奏折一同送往长安。唐天子一向宽仁，必然会宽宥陛下之罪。即便最后不能完全脱罪，但保住身家性命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将窦氏惊得目瞪口呆。 桂娘见窦氏被吓到了，赶忙又抓着窦氏的手再三叮嘱道：“jiejie，这些话可是陛下心中的秘密，他只对我一个人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提及，一旦泄露出去，你我还有陈将军都会性命不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