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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艰难的抉择

    叛军的骑兵像洪水一般席卷而来,马蹄声如雷鸣一般,大地都随着疾驰的马蹄踏动而在颤抖,瞬间就冲到了昭义军的侧后方。两侧的昭义陌刀兵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挥舞着陌刀劈向了贴身而来的战马。刹那间的接触,既有战马倒地,也有陌刀兵被战马冲倒后惨死在铁蹄之下。

    叛军绝大多数战马还是顺利地绕到了陌刀兵的身后,按计划应该掉头从后面开始往回冲击陌刀兵身后。但是,已经站立了几个时辰的战马,此时已经又渴又饿,忽然闻到地上黄豆的香味,立即低头开始舔食起来,任凭骑手如何鞭打,依旧对地上的黄豆恋恋不舍。陌刀兵岂能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转过身挥舞着陌刀冲向了乱成一团的叛军骑兵。

    李抱真久经沙场,对战场上瞬息万变的情况有非常敏感的嗅觉,看到这个机会,大喊一声“全军出击”,率先带着亲兵冲了出去。在战场上,统帅身先士卒是最好的冲锋号角,昭义军士兵看主帅已经冲了出去,马上保持战斗队形压了过去。

    叛军本想着用骑兵冲散官军前队的陌刀兵以后,步兵随后就跟上,哪想到骑兵却停在了官军前军和大军之间,杨朝光根本看不懂先发的骑兵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心中十分诧异。此时看到官军已经发动了进攻,也赶紧命令除后军守住大营的栅栏入口外,另外四千骑兵和中军火速出击。

    一场混战就此开始。

    最倒霉的就算是叛军先发的四千骑兵了,战马因为悠闲地吃着地上的黄豆,骑在马上的士兵几乎变成了箭靶。当战马受到弓箭的攻击准备跑动时,地上的竹筒发挥了作用,马蹄踏上以后的滚动使战马立足不稳,踉踉跄跄的提不起速度,甚至还有战马因此而滑倒,反而阻碍了其它战马的移动线路。昭义军的长枪兵和陌刀兵纷纷冲入马队之中,对战马和马上的骑兵展开了屠杀。魏博骑兵不愧训练有素,虽然战马不听指挥,但是依旧挥着马刀与冲上来的官军死战......

    号称天下最为强悍的魏博军和有着最好步兵的昭义军在邯郸城外的残酷对决终于在傍晚十分结束了。魏博骑兵损失了近四成,步兵损失超过了三成。昭义军杀敌一千也自损八百,兵力损失达到了一万余人,双方各自心中都十分明白,凭这一战很难消灭对方,看着天色已晚,士兵从早晨到现在已经无力再战,各自鸣金收兵。

    李抱真把各部损失仔细看了一遍,不仅感叹道:“魏博军如此强悍,果然名不虚传。”

    功曹参军裴度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残酷的战斗,心中不免对战争的残酷有了新的认识,对李抱真说道:“大人,下官看今天的交战形式太过惨烈,如此打下去,恐怕得不偿失。”

    李抱真答道:“是啊,本官也低估了魏博军的战力,原以为破了他们的骑兵就可以摧枯拉朽的战胜他们,经此一战,我昭义军损失太大,即便赢了这一仗,恐怕也再无力继续往前推进了。况且,河东步兵如果在这里损失殆尽,本官再也无颜面对马尚书了。”

    裴度听李抱真话里隐隐透出一股怯战之意,就主动说道:“大人既然有意保护河东步兵,而单凭昭义军很难再次发动战斗,不如明日暂且休战,尽快补充器械,等到神策军与我们汇合后再战。”

    刚说道这里,手下亲兵来报,神策行营节度使李晟将军的信使到了,李抱真赶紧让信使进来。

    当裴度看到神策军信使的时候突然一愣,因为信使不是别人,正是李愬。

    李愬行礼以后把李晟的信呈给李抱真,李抱真接过信仔细的看起来。

    裴度赶忙上前说道:“李公子,怎么是你?”

    李愬说道:“这次家父带兵东征,在下请求到战场上来历练一下,家父就同意了,今天派我先过来,一是送信,二是看看前方是什么形势。”

    李抱真此时看完来信,问裴度道:“裴郎认识这位信使?”

    裴度赶紧答道:“大人,这位信使不是旁人,正是李晟将军的公子,李愬。”

    李抱真赶紧起身说道:“恕本官眼拙,不知道是李晟将军的公子,还请见谅。”

    李愬说道:“大人太客气了,军旅之中,哪有什么公子,只有信使李愬而已。”

    裴度赶紧把话岔开,说到:“刚才李公子说要了解这里的战况,我先把战况和李公子讲一讲吧。”于是,裴度把今天的战况说了一遍,又把如今双方的情况大致分析了一下。

    李愬听了以后说道:“早就听家父说过,魏博田承嗣为人虽然骄横跋扈,但是练兵治军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今日听裴参军一说,看来魏博士兵的强悍果然名不虚传。”

    李抱真点头说道:“本官一直以来对自己带出的昭义军颇为自负,今日一战才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是我妄自托大了。算上河东军的损失,我军这一仗就损失了三成兵力,按这个打法,这邯郸打下来以后,我昭义军也就名存实亡了。”

    李愬问道:“大人,家父率领的神策军最迟明日下午就会到达,大人有什么计划需要下官回去禀告家父。”

    李抱真说道:“还是等李将军明天到了,本官再和他商议吧,总不能为了帮我昭义军,让河东军和神策军损失太大呀。”

    ......

    李愬连夜快马回去了,裴度看李抱真闷闷不乐,说道:“卑职认为,现在我军最为忌惮的无非是叛军的铁骑,大人可有什么办法能限制他们的骑兵吗?”

    李抱真说道:“本官久历战阵,怎能不知道这个制敌所长、攻其所短的简单道理。骑兵最怕就是战马被下毒或被断了水源,可如今叛军龟缩进栅栏之内严密防守,我们根本无法靠近;邯郸城水源又十分充足,根本没机会对他们的战马动手脚啊!”

    裴度听了也没办法了。

    ......

    第二天上午,昭义军没有出兵。中午时分,李晟率领着一万神策军到了邯郸城下与昭义、河东联军会师。

    在昭义军的大帐,李抱真设宴为李晟接风。因为战事紧迫,所以没有找双方的将领列席,两个统帅以茶代酒商量军情,只有裴度和李愬既作为下属,又作为仆从一起陪同。

    李晟说道:“昨日犬子回去和我把这里的情况说了以后,本帅就一直考虑怎么破解叛军的骑兵,可是一直没有可行的办法。”

    李抱真说道:“老兄啊(李晟比李抱真大六岁),不瞒你说,兄弟我也为了此事一夜没睡踏实啊。”

    此时李愬看了一眼父亲,说道:“父亲,孩儿愿带着死士一起潜入叛军之中,在他们的草料里下毒。”

    李晟答道:“如果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李抱真赶紧说道:“这怎么可以,老兄这不是让贤侄去送死吗?绝对使不得,兄弟我宁肯这么耗着,向朝廷请求增援也不能让贤侄去冒这个险。”

    裴度因为初临战场,所以有些怯懦地说道:“两位大人,下官觉得叛军的营寨全是用木栅栏围城,而且里面又堆积了很多草料,是否能用火攻呢?”

    李抱真听了摇头说道:“裴郎所说的火攻,本官确实也想过,可是叛军防守严密,弓弩手护着木栅,我们根本无法靠近呀。”

    李晟听了说道:“早就听说裴郎有才,一个初涉军旅的书生昨天能想到用黄豆限制骑兵的运动战,今天又能想到火攻敌人大营,已经比我们这些久经沙场的人都有见地了。除非裴郎能有妙计限制住叛军弓弩手,否则根本无法火攻。”

    裴度听了,说道:“下官猜想,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只要是夜战都看不清。要想最大限度的把魏博骑兵的战力降低,下官认为如果用夜间声东击西的办法偷袭,或者可以一试。”

    李晟听了,觉得裴度的说法很有道理,就鼓励他继续说。

    裴度接着说道:“一部兵力手执火把、盾牌佯攻,一股兵力从背后带着柴草悄悄靠近栅栏,引燃后伺机冲入。佯攻这方以火光为号,见到火烧起来了迅速往这边赶过来。到时候我们的弓弩手只要控制叛军大营的出口,不让叛军有冲出木栅的机会,那么乱战局面就形成了。如此一来,叛军的骑兵将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李晟和李抱真听了都点头,但同时却又沉默不语。裴度知道二位将军很难下这个决心,正所谓‘一将成名万古枯’,因为裴度的办法确实是限制了叛军骑兵的优势。但是,那也意味着这将是一场实打实的残酷战斗,双方最后拼的就是谁更不怕死,谁的人更多。用这个办法来强攻,这一仗的胜利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损失也将是巨大的。任何一个将领,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采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法。

    这个时候李愬说道:“如果发生乱战,那么烧掉叛军的草料是没有问题的了,如果能用最短的时间引燃叛军的粮草,肯定会严重打击叛军的士气,这或许就是决定战场走势的胜负手。”

    李晟看着李抱真说道:“他们还年轻,更喜欢冒险,或许是我们老了,战场上见过的死尸太多,心软了,一想到将会有无数的将士血溅疆场,不敢下这种命令了。”

    李抱真也无限唏嘘。

    正在此时,亲兵在帐外通报:“启禀大人,陛下派的中使到了。”

    李抱真赶紧起身迎接中使。

    德宗让中使带来的诏书只有一个意思:尽快开战,削平成德。

    送走了中使,李抱真手持圣旨依旧不敢下决定。李晟知道他心中的纠结,于是主动抱拳说道:“李大人,李晟受皇命协助昭义军剿灭叛军,尚书大人有何军令尽管吩咐,李晟及神策军绝对奉令行事。”

    李抱真听了李晟的话,眼圈忍不住红了,握着李晟的手说道:“兄弟我就算把昭义军拼光了,也要把邯郸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