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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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北都城南门楼。 今夜职守城门的是个老吏,守了半辈子的城门,见惯大事小情,自觉城门楼这一亩三分地儿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因此心大得很,每夜职守必要抱上个酒囊,既能解乏又能驱寒。 喝得微醺之际,手下一个不懂事的小吏跑到跟前来嚷嚷:“头,您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老吏拎起酒囊敲他的脑袋,“大惊小怪的,天寒地冻的日子,哪天不刮两声阴风。” 小吏捂着头皱着脸,冤枉道:“头,好,好像不是风声……” “不是风声是什么?”老吏经验老道地说,“前些日子才闹过一回,那位的什么余孽早都除干净了,都城还能有什么大事,你啊年纪还小,没见过世面,对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我年轻那会儿跟你一样,等你混到我这个年纪就……” 他说着说着,耳朵里忽然钻入了一声“咝咝”声,像烧了什么细线之类的声音,极细微,混在风中几乎听不见。 兴许是城楼下那些个商队在烤火吧,每年年底进北都的商队都特别多,赶上城里贵人们置办年货,天南海北的好东西往城里运。不过这几日好像格外多,赶在城门关之前进不了城,就只能在城外排队等候。 真是造孽,江南灾民闹起义,北都城里却是奢靡享乐,当真是朱门酒肉臭! 老吏骂骂咧咧了几句,重又举起酒囊灌了一口,这一口还没咽下去,城楼下忽然“轰”一声,城楼跟着抖了三抖。 “他娘的这是……”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淹没了他的骂声,以及城门内后知后觉发出的呼警声。 “是火药!火药!” “有人攻城!快去禁军大营求救!” “禁军大营在城外求什么救,去兵马司!去兵马司!” 城南大门如此,城北大门亦如此,南北城门顷刻之间就被炸得稀碎,守城的城门吏无一生还。 与此同时,宋国公府大门敞开,府中府兵鱼贯而出,与城中一伙不知从哪聚集起来的平民装扮的人汇合,分别向着德庆侯府与宫中杀去。 晏长风确认驿站里的商队私带了大量的火药武器后,一边叫柳清仪拿着吴循的令牌去附近集结玄月阁的兄弟。一边往南郊别院传信,希望他们能在天亮之后将信递给吴循。 不过她不知道这些商队是打哪来,如此运货已有几日,因此无法估算北都城可能遭遇的危险,只能提醒吴循小心。 报信之后,她又往各地驿站发消息,询问近来商队的来去走向,如果再发现类似商队,务必想办法截住。 每家驿站连掌柜再店小二,至少有二十人,他们个个功夫了得。除此之外,陈岭通知了各地玄月阁的兄弟,他们会时刻留意驿站的动向,一旦发生异动就会去支援。 做完这一切后已是后半夜,晏长风乐观估算着今夜不会有事,毕竟太子一行才刚离开,以太子的脚程,恐怕走不远,一旦北都有异动,随时都能回头支援。 可刚乐观完,陈岭就得了玄月阁的消息。 “夫人,太子一行改走了水路!” “啥?”晏长风心说,太子脑子有病吗? 虽说往江南去水路皆可,但从安全角度看,走水路过于被动,一旦叛贼在水上埋伏,那太子一行就退无可退。若擅长水战也就罢了,像禁军这些只擅长陆地征战的,在水上打仗比旱鸭子下水强不到哪去。 陈岭:“说太子车马出城后行进艰难,这才改走水路。” 今日路上积雪较厚,确实不大好走,可似乎也没到特别难走的地步。即便难走,也比走水路安全,水上传信不便,无法及时得知裴二的消息,实在不妙。 “太子出城就改了水路,会不会太巧了?”晏长风不得不谨慎地想。 忽地,她感觉地面微微震了一下,耳朵隐约听到了极轻的爆炸声。她蹭地站起来,跟陈岭面面相觑。 因着路不好走,又是乘了马车,因此他们此时离北都不远,如果北都城发生爆炸,大约是能感觉到的。 “不好,竟然今夜就动手了!”晏长风思索片刻说,“驿站里的商队必定是提供后续补给的,明日就能送到,咱们务必要把人拦下,然后带着武器火药回头支援。” 陈岭道:“驿站里商队一共有三四十人,咱们加上驿站里的伙计才二十人,是不是等柳姑娘回来?” “等不及了。”晏长风估算时辰,柳清仪估计临近天亮才能回来,他们能等,北都城不能等,“人比货走得快,咱们先带着货上路,玄月阁的兄弟后面能追上。” 她拿出柳清仪的天价蒙汗药,“好在夜深人静,用药基本就能把人放倒。” 两人将蒙汗药分发给店里的伙计,大家分头给每个房间下药,下完了药再进去把人绑了。 但不巧,有个商队成员夜里窜稀,去了茅房,出来时正巧撞上店伙计给同伴下药。此人反应极其灵敏,即刻朝院子里大喊:“都起来!有人抢货!” 晏长风此刻正在院子里,打算给看守货物的几个人下药。这一嗓子出来,她面前的两个看守一下子惊醒,跟她对上了眼。 她趁着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须臾间,将手里一包蒙汗药尽数糊在他们脸上,然后又一人赏了一掌,有惊无险地过了眼前的难关。 然而院子里还有两个看守没被下药,他们好像皆受过训练,被惊醒后都不假思索地掏出了火折子往货车上丢。 晏长风瞠目,这一车车的火药要是点着了,整个驿站都要被炸到天上去! 情急之下她甩出了身上的匕首,打偏了其中一只,同时跃身而起去抢另一只。她抢火折子的时候,那两个看守都抽出了刀,左右夹击朝她砍来。 这种时候只要不爆炸,挨刀都是小事,她眼睛死死盯着那点火光,拼着挨上两刀伸手去抢。 然而预想中的疼没有来,陈岭及时赶到解决了两个看守。 晏长风一把抓住了火折子,但身体失去了控制,重重摔在了货车上,也是寸,正撞在了腰侧,疼得她呲牙咧嘴。 “夫人!”陈岭尤记得阁主的吩咐,不能让夫人受一点伤,他慌张去扶,“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晏长风想起裴二那不讲理的嘱咐,“别告诉你家少爷啊,不然你要倒霉。” 陈岭实诚:“我倒霉没事,您别有事就成。” “你也不能倒霉,你倒霉就等于我有事。”晏长风疼得厉害,但这不是叫疼的时候,“别管我了,快看还有没有醒着的。” 方才那一嗓子,惊醒了好些没中蒙汗药的,跟驿站里的伙计打得一团乱。幸而都没能出房间,院子里的火药都保住了。 绑了所有商队中人之后,晏长风叫驿站的兄弟将他们看管住,然后逼问他们的来路。而她跟陈岭带了十个人押着火药武器先行上路,赶往北都支援。 他们赶到时,城楼处的火刚刚才熄灭。夜里城楼被炸后又被浇了油,火势汹汹,挡住了城外大批的禁军。 晏长风将截获的武器火药都给了禁军,她跟陈岭还有随后赶来的柳清仪,一并玄月阁的兄弟一起进了城。 城中的情况让晏长风震惊无比,不过一日,繁华的北都城几乎成了废墟。兵马司被炸成残垣断壁,残余的火还在烧。 禁军被大火阻挡进城,城中的主要兵力就是兵马司,兵马司也毁了,那北都城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 晏长风最担心的是德庆侯府,如果大皇子攻进了城,必定要先控制德庆侯府跟宫中。 此时德庆侯府已被鲜血侵染。 侯府夜里有府兵看守,但到底是家宅,并不严密,宋国公的府兵只攻了半个多时辰就破了门。 姚文庭作为家中的长子,拼死将家中妇孺,包括祖母一起送进了侯府的地窖。他自己带领两百府兵跟宋国公府的府兵缠斗。 领头攻进侯府的是裴延庆,他是上过战场的武将,原比姚文庭能打会打,又带了精良的武器,不到半个时辰就几乎屠尽了侯府的府兵。 姚文庭拼死逃出去求救,无奈城中已经被裴延庆跟混进来的大皇子余孽控制,连宫中也被围攻,求路无门。 裴延庆带人破开了地窖,他亲自下去,是为活捉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被众人围在中间,乍逢惊变,她除了衣发有些凌乱,神情与往常无异,镇定自若地立在一群惊慌失措的妇人当中。 “裴延庆。”她锐利的目光凝视着沾满侯府中人鲜血的男人,“竟然是你!” “是我,大长公主。”裴延庆手握染血的大刀,眼神蔑视,“您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今日会成阶下囚吧?” “谁是阶下囚还不一定。”大长公主眯起眼不怒自威,“我一直当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该识大局,盛铭轩已经是个死人,你为他做事能落得什么?” 裴延庆冷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大皇子吗,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嘴脸,仗着有几分谋略,扶持一个又一个的废物上位,不就是为了满足你那点权力欲吗?我裴延庆只服气强主,看不上太子,明白吗?” 大长公主:“强主?盛铭轩可当不上强主之名,他是个阴险之辈,只考虑自己不管他人死活,倘若登上了皇位,这天下还不一定成个什么样子,倒不如一个平庸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裴延庆面露惋惜,“你还在做你垂帘听政的美梦,殊不知多得是人不希望太子登基,比如你扶持的好外孙女婿,他跟蜀王的野心,你到现在不会没看清吧?便是没有大皇子,你迟早也是落得阶下囚的下场。” 大长公主面容紧绷,笃定道:“谁上位也不会是盛铭轩,裴延庆,你这步必定走错了。” “那就拭目以待。”裴延庆吩咐身后的府兵,“将大长公主请出来吧。” 地窖中的妇人有三十几个,最外围是身强力壮的婆子,她们逃进来时也拿了武器,此时盾牌一样守住身后的人。后面是些年轻的丫头,她们人手抱着一坛地窖寸酒,做出誓死抵抗之态。 再后面是乳娘小姐以及夫人姨娘,皆是柔弱之辈,皆惊慌地挤在一起。大夫人齐氏最是惊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什么哭!”大长公主呵止,“大不了就是一死,你哭有什么用!” 齐氏被吓得浑身哆嗦,越发害怕得止不住泪,“母亲,怎么就成了这样呢,昨日还好好的呢……” 大长公主懒得管她,她支开挡在身前的厉嬷嬷,朝裴延庆道:“你不过就是想抓了我去,你放了她们,一些妇人与你也没什么妨碍,我跟你走就是。” “主子!”厉嬷嬷惊恐万分,“您不能跟他走,他不会对您手下留情的!” “事到如今,我走不走结果都一样,何必再把她们搭上,你留下,记得去看看老二媳妇。“大长公主独自往外走。 众人这才想起来,逃跑的时候都没顾上二夫人。 围在外面的丫头婆子皆不肯放大长公主走,她们拿起手里仅有的武器,跟裴延庆的人殊死抵抗。 有利的是,裴延庆带下来的人不多,只有五六个,侯府的妇人虽然战力不足,胜在人多。厉嬷嬷在大长公主要走的时候就下定决心硬拼一把,她抢走了一个丫头手里的酒坛子,朝着裴延庆丢了过去。 ”大家一起上!“ 裴延庆没想到这些妇人如此刚烈,一时不备,脑袋险些被酒坛子砸开了花。他怒气冲冲地提刀一挡,酒坛子应声碎裂,瓷碎与酒兜头糊了一脸。 趁着这片刻时机,侯府里的妇人们一起涌上,或刀砍或用酒坛子砸,竟把几个府兵打得无力招架。 “来人!快来人!” 裴延庆被一群婆子围住,好像遇上了一群蜂,不是头挨打就是脸被挠,简直狼狈不堪。他好容易才重新提起刀,怒喝一声,砍下了最近一人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