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6章 大朝觐之期
霍重楼问着路人找到秦林府邸,在门外就先吃了一惊,只见红漆大门镶着明晃晃的铜泡钉,两边蹲着极大的石狮子,七八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官校椅着绣春刀站在台阶上,真个是威风凛凛。..这儿过去不是成国公朱应祯的别院吗?看来这一年多,秦主座在京师又混得风生水起呀! 霍重楼不敢怠慢,仔细的整理了衣冠,这才心的迈步上前。 离着台阶还有七八步,没等霍重楼开口,那为首的锦衣官校就先喝道:“兀那东厂档头,且停步!是公事派遣,是私相求见,请先清楚,待俺进去通报!” 霍重楼心头一凛,晓得今非昔比了,想昔时初见秦主座,他还只是蕲州所的总旗,数年间屡破奇案、青云直上,一直做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却不是自己见就能见的。 转去几年前,霍重楼武艺高强却仕途蹉跎,逐渐养成个桀骜不驯的臭脾气,也就越发惹得上司不喜欢,黑锅背了一口接一口;这几年官运亨通吧,居然性子也跟着转了弯,官场上的道道也就门儿清了。 “各位弟兄多包涵,下官东厂子科管事霍重楼,求见贵府秦主座,一点意思实在不成敬意,弟兄们拿去喝茶。”老霍笑得络腮胡直抖,手往前一伸,五两银子就逢过去了。 守门的官校还没来得及收还是不收,门房里跑出个陆胖子,笑眯眯的把霍重楼一抱:“哎呀,这不是霍老哥吗?稀客稀客!兔崽子们,还敢收他老人家的门敬银子?霍老哥是咱们秦主座在蕲州就结识的故交啦。” 守门的锦衣官校一听,马上肃然起敬,不单不要门敬银子,并且全都满脸堆笑的棒着霍重楼,霍管事长、霍管事短,叫得格外亲热。 霍重楼把陆远志好一顿感激涕零,心中又不无唏嘘感慨,想当初见到这胖子,记不得他那阵是个校尉还是个旗了,哪里想获得几年里水涨船高,靠着秦主座提携,竟然做到如今的实授正六品锦衣百户? 他还不知道呢,这次石佛口大战,秦林的勋是朝廷直接升赏,其余有将士则由秦林开列举荐名录,朝廷照例论行赏,再等几天陆远志和牛大力的副千户加衔就该下来了。 有陆远志率领,霍重楼很快见到了秦林。 往府中走了几步,传来秦林的声音:“不可不可,落子在这里就输了,让我再想想!” “落子无悔大丈夫,不作兴悔棋的。”徐文长老jian巨猾的jian笑着,慢慢把黑子放下,明显这局棋是秦林快输了。 陆远志隔着老远就招呼:“秦哥,看是谁来了?” 秦林看见霍重楼,立刻把棋盘一推,大笑着迎出来:“霍老哥,好久不见,风采不减昔时!” 徐文长挠挠花白的头发,心秦林这子,看看要输就找借口溜了,果然脸皮厚。 霍重楼则大喜过望,秦林的热情和他在东厂的冷遇,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他没有丝毫犹豫,推金山倒玉柱朝上拜倒:“门下霍重楼,叩谢秦主座垂拔之恩!” 秦林早就料到这一出,故意迟了一步,等霍重楼已经跪了下去,他才假装惶恐的伸出双手:“使不得使不得,霍兄怎地行此大礼?叫弟心中难安。” 霍重楼身形纹丝不动,他身负上乘武,哪里是秦林扶得起来的?特特为为又跪了片刻,这才顺势爬起来,极其感激涕零:“秦主座几次三番提拔门下,实在是恩重如山,霍某如果还不知恩图报,那就真真禽兽不如了!” 此一时彼一时,以形势而论,自从秦林开口请冯保提拔霍重楼,不管霍重楼自己知不知情、愿不肯意,他脑门上就被深深的刻上了秦字。 冯保在秦林面前似乎还老实,那是秦林攻敌所必救,诱敌之必取,所以冯督公不得不顺势而为。 但冯保绝不是傻瓜,能和张居正联盟控制朝政,能执掌司礼监和东厂,兼总内外的人物,岂可觑? 官场上对自己的势力规模,那是竭尽全力打造铁桶阵,对他人的土围子,则尽可能的掺沙子、打钉子,张居正与冯保联盟,双方尚且争夺主导权,刘守有执掌锦衣卫,冯保还派冯邦宁来插一脚,莫不如是。 霍重楼是秦林开口要提拔的人,冯保能任他在东厂搞风搞雨吗?如果没有另外变数,只要冯督公在一天,霍管事的冷板凳就得坐一天。 所以,完全投靠秦林,就成了霍重楼唯一能走的路。 不过霍重楼也没有丝毫的怨言,冯保这么多年历来没有提拔过他,因为秦林直接间接的帮忙,却让他连升三级,从役长做到了管事,要是提拔升官还要埋怨,那赶早回家抱孩子吧,别混官场啦! 相反,在跪下来的那一刻,他心中竟隐隐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完全投入秦主座门下,也算得上一偿夙愿吧。 啪、啪、啪,徐文长拍着手掌,沟整纵横的脸上笑容光辉:“恭喜秦主座,贺喜秦主座,今日恰似关云长得了周仓,岳武穆遇到王横,云从龙、风从虎,豪杰俊才从英雄,当浮一大白!” 秦林哈哈大笑,让陆远志叮咛厨房整治酒席,替霍重楼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陆远志、牛大力和徐文长轮番敬酒,霍重楼是酒到杯干,饶是他量大,也眼花耳热。 “秦主座安心,就算东厂是冯督公的铁桶阵,我老霍这颗钉子,也要给他钉出个大窟窿!”霍重楼拍着胸脯表忠心。 秦林端着酒怀笑而不语,微微摇了摇头。“错了,霍管事错了。”徐文长笑呵呵的,看似昏花的老眼却透着股精明劲儿:“以老儿猜度,秦主座可没准备把霍管事当钉子用。” 霍重楼讶然,心头出现了嘀咕,东厂是冯保的铁桶阵,咱作为秦主座的人掺杂进去,不是掺沙子、打钉子,还能是什么? 秦林举着酒杯慢慢打量,高深莫测的道:“霍老哥大才,当钉子去钉冯保的铁桶未免委屈了,做好当箍桶匠的准备吧,万一我要找做个新桶,到时候必须拿得出来!”
什么?霍重楼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明白了秦林话里的意思,只觉心脏猛的一缩,既因期待而兴奋,又隐隐存着疑虑。 冯保正在如日中天,秦主座这话,怕不早了点? 徐文长打个哈哈:“未雨绸缪吧,到时候自有分晓。霍管事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老老实实坐好冷板凳,该吃吃、该喝喝,不抓权、不出头,处处混个脸熟,让最底下的编外番子也晓得这号子科管事,背后则把人、财、事、权,通通理一遍,想想将来……” 霍重楼重重的点了颔首,固然觉得秦林的自信不成思议,但过去哪一次事情成长适背了他的想? “不定,我真的能做到东厂掌刑千户?”霍重楼只觉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就算是和白莲教长老生死相搏,也没有现在跳得厉害。 这一顿饭吃的,竟让武高强、威震江湖的东厂霍管事,背心汗透重衣。 “对了”秦林饭吃完了,才假装若无其事的问道:“瀛洲主座司金主座,离开杭州的时候去见过她没有?” 霍重楼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秦林问起是什么意思,游移着道:“门下、门下见过她的。” 咦,有戏!陆远志、牛大力和徐文长三个家伙,立刻竖起了耳朵,互相看看都是一脸八卦的脸色。 “那她和过什么了吗?”秦林觉察三个家伙的举动,干咳两声掩饰,又假模假样的端起酒杯。 霍重楼伸出鹰爪子似的指甲,使劲儿抓了抓头皮,这家伙只懂练武,是个不解风情的呆货,讷讷的道:“她祝我一路顺风、官运亨通,又取了二百两银子的程仪相赠。” “她有没有什么口信,或者工具带给我?”秦林终于露出了狼尾已,讪笑着道:“今年是大朝觐年,她派谁来京师?” 霍重楼想了想,很坚决的摇头,暗示金樱姬什么都没和他,也没有任何工具带给秦林。 哦,是这样,秦林有些郁闷的摸了摸下巴。 万历九年是大朝觐之期,琉球、安南、土鲁番、天方、撤马儿罕、鲁迷、哈密、乌斯藏等外国和藩属城市遣使前来朝觐,各地土司固然不会例外,金樱姬既然受封为瀛洲主座司,依照惯例就该派员前来。 前些天秦林悄悄写了封信去,问她来不来,却被金樱姬回信取笑了一番,新开辟中南半岛上三国的市场,事情复杂,必须坐镇杭州,不会亲自前来。秦林郁闷了一把,想着霍重楼从杭州过来,一定向金樱姬辞别,所以问问,看看她是不是改了主意。 结果依然让人失望,金樱姬对霍重楼完全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朝觐的事情。 “鸟的,难道我的丰胸和调经方剂,现在还没起作用?”秦林不无歹意的诅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