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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凌湛

    马车仍在直行北方的路上,车轱辘与路面石子摩擦碰撞的声音被车子厚重的幕帘隔绝在外,琉璃曲着单腿倚靠在软垫之上,手中捏着几张薄纸。

    “回少主,凌太子已经启程回锦耀了。”半夏跪坐在矮几旁,恭敬地说道。

    琉璃显得对此兴致缺缺,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垂眸看向纸上黑笔挥洒的内容。

    锦耀圣雍廿一年八月十五,中秋。

    君主凌圣哲病重,太子凌湛主持中秋宫宴一切事宜,贵妃协办。宴席之中,觥筹之间,忽有数名蒙面刺客袭击刺杀圣驾,凌湛与刺客拼死厮杀,凌圣哲之弟宣王凌茂行为救驾腿部重伤,太医诊治结果,左腿伤势过重,恐留疾。

    锦耀圣雍廿一年九月十一。

    凌圣哲躺于病榻之上,偶醒,忽闻贵妃言议朝政,并对凌湛出言不逊,君主听之大怒,关贵妃三月禁闭。四皇子凌岚闻之,至御前大闹一通,君主气急心血不畅,怒斥贵妃教子无方,禁闭期限加长且将凌岚关至殿中,岚旧疾复发,太医救治无门,性命堪忧。

    锦耀圣雍廿一年十月廿三。

    七皇子凌沛宫中偶遇凌圣哲后宫美人江氏,江氏乃君主病重前最后一批入宫秀女,年轻貌美,纤腰曼曼,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凌沛见之心喜,不禁出言调戏,口中污言秽语流泻而出。君主听闻此事,大骂凌沛,将其收押牢中。

    ……

    琉璃翻过几张素笺,终于轻抬了下眼皮,忍不住暗叹了一句,果真好手段。

    凌湛这个自幼失去生母的皇室嫡子,占嫡不占长,凭着自己的手段坐上东宫之位,又将这个位置坐的稳当,无人可撼动,从此便不可小觑。

    沉鸢原是顶着神医白泽的身份替她暂时稳住凌圣哲的病情,此前因沈竟桓突然病重,她立刻将沉鸢从锦耀唤回,果然,凌湛便不再徐徐行事,只是这雷霆手段,真是叫人惊叹。

    凌茂行作为凌圣哲的皇弟,在锦耀既有实权,于宗室之中又有号召力,此间凌圣哲病重,这个具有实力又有野心的宣王便成了一大威胁。凌湛未将刺杀的罪名冠到他头上,反而以救驾之名毁去他一条腿,永诀他企图皇位的可能,倒也算仁至义尽。

    而锦耀后宫如今无后,贵妃独大,凌圣哲平日也极给她面子,这么些年来从来就没有重罚过她,现今又病弱,力不从心,也会时常让贵妃参与些朝政,大都时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无论这些年她明地里还是背地里做的事儿,做得最过分的也不过就是训斥两句,于后宫中的事都是任她所为的。

    可惜这个女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长久的握权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凌湛只需小小地引导一番,她便落入了陷阱。本来她一个女人小议些国事也是无伤大雅,但是此时的情形不同,凌圣哲大病,她借此论政揽权,可是帝王大忌。

    人在生病时最是脆弱敏感,后宫干政,一旦被传出帝王无能,可不就是打了他一国之主的脸。

    禁闭!

    无限期禁闭!

    她一向掌握着大权,四皇子凌岚若没有她掌舵,变数可就多了去了。更甚者,如今凌岚又旧疾复发,大势已去。

    而七皇子凌沛,虽然出身低微,可是手段狠辣,也很有些招揽人的手段,年幼的几个皇子均愿意听他的指示,不过,到底势微,琉璃还以为凌湛不屑对他出手呢,原来还是顺手为之了。

    一举拔除三颗硬钉子,利落之余又见狠劲与准头,这便是锦耀东宫太子凌湛。若是看作对手,的确令人心生快意。

    琉璃又将素笺向后翻了一张,这张纸上所写的内容极短,却更具冲击力。

    锦耀圣雍廿一年十一月初一。

    夏凉君主华晋手书一封书信寄于凌湛,至于信之内容,无法探寻,不得而知。

    凌湛这是开始将手伸向了夏凉了,也不知他究竟握了夏凉的什么把柄?琉璃略略一思索,随手将这叠纸折起扔在几上,没有言语,只是微微瞥了一眼身旁的半夏。

    半夏妥善地收起矮几上的纸张,立刻回着方才还未说完的话,“少主,从昨日起便有人一直远远地跟着马车,是否需要属下去将人解决了?”

    琉璃不言不语,只慢悠悠地从车壁上内凹的架子上抽出一本书来,翻到之前看到的那页,声音温淡地说道,“不必了,随他去吧。”

    “是,属下这便去吩咐。”

    “等等,”琉璃出声止住她正欲飞身跃出马车的举动,默然地将目光从书页上转到她的脸上,问,“阿桀呢?”

    半夏顿了一下,回身说,“属下无能,始终感受不到夏大人的气息,寻不到他。”

    琉璃摆摆手,收回了目光,不以为意地说道,“算了,他执意遵循规矩,刻意隐藏了自己,你又怎么寻得到他,除非,我有危险,由着他吧。”

    “是。”半夏没有片刻犹豫,答应后就掀开帘飞身出了去。

    随着车帘一角的飞起,琉璃正好能瞥见车外上空,灿烂如锦的晚霞漂浮而起,映照着前方宽阔平坦的道路,明亮无比,而两旁群山拖出的光彩散乱的山影,与五彩斑斓的锦霞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虚幻。

    在这样凌乱虚幻的光晕中,夕日坠下,将洒落人间的万把金针收了回去,胭脂红的色彩如女儿家添着几抹娇羞,斜斜地挂在西山顶上,又似乎怕勾起人们无限的离愁,只是安静地沉没在山间。

    凌湛的马车一路向东而行,车内寂静无声,会听到车轮压着地面的声音,比起北行路上的宁静,此处还偶尔有些隐隐的人声透过车帘传车内,凌湛此时靠在车壁上,墨玉般深邃的眼睛轻阖着,只听他低润开口,“问谷。”

    骑马走在车旁的问谷立刻将马驱近,隔着车帘清冷应声,“殿下。”

    “问泽回来了吗?”凌湛轻闭的双眼仍未睁开,身子不动,说话时的样子似乎对谁都是这般的温润,他轻声问道。

    “回殿下,未曾,想来还未被发现。”即使骑坐于马上,隔着车帘,问谷都恭敬地微弓着身子,立即应道,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殿下放心,毕竟不是所有人身边都跟了如夏桀那般的护卫。”

    凌湛只觉眼前隐隐出现了一道墨染清华的身影,时隔这么久,那张绝世风华的容颜竟还能令他记得那么清晰,只可惜这人却不愿为他所用。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目光和他的神情一样幽深,看不出什么来,却对问谷的话语未置一词。

    不多时,便有暗卫送上问泽递来的消息。

    “殿下。”问谷轻唤道。

    “嗯。”凌湛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立刻回道,“有问泽的消息。”

    “说。”凌湛神情不变,只是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言简意赅,声音却没来由的微微压低,变得有些沉郁。

    问谷一惊,连忙将手上的卷纸摊开,看清纸上的内容后,冰冷的脸上带了一丝凝滞,有着怔愣的愕然,他立马低声道,“问泽说此人车身周围尽是些隐藏的高手,可却没有一人出现拦住他的去路。”

    凌湛微微眯起眼睛,他早已想到,有一个柳离做前车之鉴,再遇到这样一位无言的高徒,他又怎会掉以轻心,没有任何部署呢。

    “既然没有对他出手,便让问泽继续跟着,只要不暴露了问岩即可。”说着却是忽然笑了出来,只是眼神依然是捉摸不透的深邃,唯一像是笑容的,也就是他上扬的唇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车外的问谷听到笑声,微微一怔,凌湛在人前是温润的,是和颜悦色的,却很少这样笑出声来,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凌湛脸上的笑容,却也足以叫他震惊。

    而凌湛却是在想,这一次,他不会再手下留情,有能者,若是不能收为己用,倒不如直接除去!免得日后反成了自己前行路上的绊脚石!

    这股凌厉之气自马车内倾袭向车外,犹如满含杀气的尖刀置于喉间,驱马走在车旁的问谷不由打了个寒颤。

    两刻钟之后,已经能远远地望见设立在官道旁供人休息的驿站。

    问谷出声问道,“殿下,前面是个驿站,今日是在此落宿,还是……”

    “启程!”凌湛吐出两个字打断了他的问话,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神情比起初时冷淡了不少,甚至连惯常的温润表情都没有了。

    问谷忍不住提醒道,“可是殿下,过了这个驿站,再往前怕是今晚只能……”

    “照我的吩咐做。”凌湛说话时,分明是轻描淡写的口气,声音里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虽然前几个月时间已经解决了当下最具威胁的几人,但是锦耀各大宗室之间也不是省油的灯,仍然还有一大堆繁杂之事在等着他处理,三星争锋的奇景他已得见,此地,他也不愿多做停留。

    “是!”问谷再不敢多话,应声后,牵过马头退至一旁。

    马车疾速地奔驰进浓重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