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选婿
清晨，江南，烟雨如丝。西湖上，游船如梭。 傲雪坐在画舫的竹丝帘内，倚窗远眺，青山绿水间，多少悠悠的往事又涌上心头。 回家的这一个月，媒人络绎不绝，自己也知道早到出阁的时候了。父母的关爱，不好推辞。只是此身已经许给了洛凡，怎能再嫁别家？幸有表姐也要选亲，没奈何，胡乱敷衍一番罢了。 熙熙站在窗边，偷偷拉开竹帘向外望。 “小姐，是李mama他们的船过来了。你快看。” “我看她干什么？来不来与我什么相干？”傲雪也不起身。 “回头李mama来问你可中意他家的少爷，你怎么说？好歹也得装的认真呀。” “哼！”傲雪不以为然。 “雪妹，是李mama的船到了，我们出去看看吧。”一个穿绿缎子百褶裙的姑娘从里间走出来。 “jiejie，还是你去吧，我在这听着就行。”傲雪不想去。 “那怎么行，李mama带了几家的公子，你不看怎么选？那可不合礼数啊。”表小姐拉拉她的手，硬拉傲雪出了舱。 只见一只大画舫由远而近，慢慢的靠近来。一个婆子手摇着帕子招手。 “李mama好！李mama辛苦！”熙熙忙招呼。 “哎呀，倒是让小姐们先到了。我不辛苦，为了小姐们的事，我乐的张罗。”李婆子笑着答应。大家一起靠了船。 “这几位都是满城富贵家的公子，和小姐们真是般配的很。”李mama夸赞道。 傲雪看那几位公子，都是富贵身着，高矮胖瘦不一，心里就烦。 “李mama，您辛苦。我家两位小姐深感您的热心。只是这么多公子，哪能个个都嫁？只得试题选胥，公子们可别见怪啊。”熙熙掩口而笑。 “知道！我哪里会不知道？小姐们都出身书香门第，学问都是好的。这些公子也都是大家出身，哪个不读诗书？应该的。”李mama笑答。 傲雪点点头。 “jiejie，你先请吧。” 表小姐笑了，“好，我先出个题目。” 这时，西湖上游船都知道几家大户公子来应亲，都来看热闹，又是家眷，又是家丁，不一会就聚集了好多人。 表小姐环顾四周，远远的看见灵隐寺，笑道，“寺庙门前多有大树，就以这灵隐寺为题吧，或文或诗，都使得。哪位公子先来？” 几个公子面面相觑，你推我让，都不敢开口。 “我来！”老字号酒楼家的少爷潘仁，摇着扇子，走出来了。他素日吃的多，身体胖，像个熊猫，憨态可掬。大家看见他就笑。 “做诗何所惧？显不出我的本事！还是做文吧。”想了一想，说道：“咏灵隐寺——” 刚说了题目，就没了下文，努力想。一旁的跟班小厮，赶紧张罗，“听着！听着！我家少爷要做文章了。听听，咏——灵隐寺！多气派！” 熙熙听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傲雪也掩口而笑。 “去！去！你小子别打岔！”潘仁没好气的叫。努力想。忽然想到什么，笑了，“咏——灵隐寺！灵隐寺前有一树，人都说，树在庙前！我独谓——庙在树后！” 周围的所有船只上围观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哄堂大笑。 潘仁见大家都笑，以为赞他，不觉更加得意，摇头晃脑，摇着扇子，也哈哈大笑。 一旁跟班的小厮也得意洋洋，高声赞美：“你们听听！多好的文章！我独谓——多有学问啊！哈哈哈！” 大家听了笑得更加厉害了。 熙熙听了，顾不得少女的矜持，也哈哈大笑起来，“潘公子的学问真是富甲天下！再没第二个人能说出这样的好话来！还我独谓——呢！妙就妙在这三个字上！哈哈哈！” 表小姐听他做的文章，树在庙前，庙在树后，还不是一个意思？还我独谓呢！真是蠢材！不觉气的杏眼圆睁。 傲雪看了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众人在大笑中，船只游人，越聚越多，真是好不热闹！ 媒婆李mama在一旁，虽然听不懂什么诗啊文的，但看见大家的笑不是好笑，那她可是知道的，脸上挂不住，忙拉了潘仁到一边，又叫小厮：“小猴崽子！用你多嘴？还不快闪到一边去呢！我家潘公子虽然文章有限，可是性情好啊！又好人品，又会疼人，真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小姐你们找这样人家，那才是福气呢！” 潘仁听了这番赞美，更加得意，不住的点头。 表小姐没了脾气，直摇头，无奈说：“meimei你快来吧！” 傲雪见公子们也就这些水平，心里倒是好笑，想了一想说：“汉朝大才子司马相如的夫人卓文君才思俱佳，她曾有一首词是用数字串联写的，我很喜欢。如今请公子们也用一到十的数字写一首诗词吧。” 公子们听了更加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应答。 李mama见了，忙说：“公子们读得诗书太多，一时忘了，也是有的。请小姐提醒一两句，他们好照样说来。” 傲雪笑着点点头，因而背道：“一箭之地，二地相悬，都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抚弹，八行书无处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我眼望穿。佰般想，千般怨，万般无奈叫丫鬟。愿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周围人听了都点头称是。 内中巡盐御史的公子贾苗，自命风流，笑道：“原来是这区区小事，看我来对！”摇着扇子想了一下，念道：“此次南来，归期不定。不在初一，就在初二，不在初二，就在初三，不在初三，就在初四。。。。。。不在二十八，就在二十九，为什么不说三十？恐有大小月之分！” 他那里只顾唠叨流水账，不知道早笑倒了一群人！ 熙熙哈哈大笑，周围哄堂大笑，连媒人李mama都听懂了，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哎呦，我的傻二相公啊！您还真是聪明！还知道大小月呢！我真是服了您了！” “哈哈哈！”贾苗得意大笑。 “哈哈哈！”旁边的潘仁也赞许的大笑，这跟他那个“我独谓——”真是有一拼啊！ “哈哈哈！”周围的游人没一个不捧腹大笑，一个小哥站在船边上，因为笑的厉害，一个不留神，噗通一声掉到湖里去了！ “哎呦，有人落水了！” 大家又是喊，又是叫，又是笑，又忙着救人，真是热闹。 船家忙伸出长篙，递给落水的小哥，那人抓住，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拉上船来。到了船上，衣服全湿透了，连着打了数个大喷嚏，大家又笑。 表小姐掩口而笑，傲雪连连摇头。 这群宝贝！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哪儿找去啊？ 大家正在乱着，忽然一个清灵的声音传来。 “在下不才，有一篇可对小姐，不知小姐肯听吗？”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人群中走出两位白衣少年，风姿俊雅，仪表不凡，那双灿如星辰的大眼睛，是傲雪多日思念的。 傲雪看了，呆住了。熙熙也大吃一惊。 正是洛凡和洛嘉。 多日不见，风采依旧。 洛凡和洛嘉看着恢复女儿装束的傲雪，长发如水，飘荡在腰际，一袭淡粉色的长裙，明眸皓齿，秋水盈盈，别有一番韵致。 多少思念，全在这相互流连的一眼。 表小姐看了，不觉眼前一亮，心中一动。 西湖，烟雨，江南。美哉！二少年！ 傲雪呆看了良久，才回答道：“公子请说。” 洛凡一双大眼睛看着她，笑着念道：“喜的一宵恩爱，被功名二字惊开。好开怀这御酒三杯，放着四婵娟人月在。立朝马五更门外，听六街里喧传人气概。七步才，蹬上了寒宫八宝台。沉醉了九重春色，便看花十里归来。” 傲雪听了，心里欣喜。熙熙听了，也惊喜非常。表小姐也点头微笑。 洛嘉也一笑，接着也念道：“十年窗下，遇梅花冻九才开。夫贵妻荣八字安排。敢你七香车稳情载，六宫宣有你朝拜。五花诰封你非分外。论四德，似你那三从结愿谐。二指大泥金报喜。打一轮皂盖飞来。” 众人听两个公子，一个从一说到十，一个从十说到一，珠联璧合，全都叫好。 表小姐心里中意，更是心花怒放。 傲雪听他们两个的词句，洛凡申诉思念之情，洛嘉表达赞美之意，两个人又全都以读书功名为重，知他们没有荒废学问，又都立志功名，夫贵妻荣，让自己放心。对的真是巧妙。正是自己的心事。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说的？全在这一番话上。多少日的担忧、怨愤全都一扫而空。不觉微微一笑。 熙熙看了两位小姐的神态，心里早明白了，忙说：“两位公子才学出众，我家小姐是中意了。我们不是以文会友，却是以文选婿，二位公子可听仔细了。” 洛凡、洛嘉全都笑了。好个伶俐的丫头！ “我们正是应选而来，如蒙小姐看中，求之不得！” “敢问小姐的芳名？”洛嘉问表小姐。 “姓柳名轻寒。”柳轻寒看着洛嘉，轻轻一笑。 “轻寒？侧面轻寒剪剪风！好动人的名字。”洛嘉也一笑。 “好哎！既然已经选中，就请两位公子随我们回府去吧。”熙熙欣喜的笑了。 傲雪和轻寒相视一笑，转身进了画舫。 这正是： 良人的的有奇才， 恐失佳期后命催。 红粉楼中应计日， 遥闻笑语自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