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活着比死亡更为艰难
她本来是最不可能走上这条路的人，她家庭幸福，儿子乖巧可爱，丈夫在他们那个小城镇收入也算稳定，一家人就算没什么存款，但生活除了一些琐碎之外，倒也过得很温馨。 谁也想不到事情就那么突然，儿子被人贩子拐跑了，她那天像往常一样去接小杰，看到马路对面的儿子，她露出笑容，脚步稍稍加快了一点。 从斜前方人群中蓦然就冒出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青年，她先是疑惑惊奇，后来变成惊恐，她的小杰被那人一捂嘴巴夹在腋下就抱走了，速度快得让她绝望。 更让她绝望的是那人是有组织的，她脑袋空白着追上去，拼尽了一切力气，最终也只能望着绝尘而去的面包车发呆，脑子里只萦绕着自己孩子被劫走的事实。 她颤抖着给丈夫打电话，连按键都按错了好几次，那边的声音一传过来，她就忍不住哭着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他让她不要担心，问她在什么地方，他马上就来接她。 可是，他再也接不了她了，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医院的... 她像一个游魂一样在各种文件上签字，给丈夫办了丧事，还去了很多次警局，一个是报案，一个是车祸的后续事件需要她处理。 那段回忆她单单是想起来就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人扼住，喘息不过来，就像现在一样，她没办法忍受魏铭的离开。 她承认自己喝醉的时候会忍不住拿魏铭发泄，但是她还是很喜欢魏铭的，毕竟像小杰的孩子可不多，她也舍不得伤害魏铭，只是喝醉的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 魏铭是她好不容易托人弄过来的最像小杰的孩子，她不会给任何人的，不会的。她没有放开魏铭的手，反而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将魏铭拽得更紧了。 秦冀皱起眉头，若不是怕那个女人发起疯来拿魏铭做威胁，他早就不会浪费这么多口舌。 但是现在，看着魏铭越来越痛苦的表情，秦冀发动了迟滞，迎着魏铭好奇的目光，秦冀将他从华姐的手中抱出来冲他一笑，算是安抚。 蒋玉华呆呆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她既没有歇斯底里地上前抢夺魏铭，也没有再做出令人同情的落泪愁苦表情，仿佛完全呆住了一样。 吴念珊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坠在迷雾之中，她现在也看出华姐对魏铭到底有多少真心了，那既然魏铭不是她的孩子，秦冀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们明明今天才见过面？ 警局里的其他人也用异样的眼光审视蒋玉华，他们或是警员，或是犯过一些事的人，但是他们最为不耻就是那种让别人断子绝孙的人。 “哥哥，你是不是见过我？你知不知道我爸爸mama怎么样了啊？” 魏铭坐在秦冀的臂弯里，抱着秦冀的手臂，仰着小脑袋眼睛亮亮地看向秦冀的脸，似乎能从上面找到他要的信息一样。 “我见过你。” “抱歉，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秦冀终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有时候，孩子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脆弱，他也不想让魏铭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念头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一旦他说谎骗魏铭，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填满他的猜测，最后知道真相只会让他更加崩溃而已。 魏铭听到秦冀前一句话的时候还想要扬起嘴角，但是听完秦冀的下一句话嘴角就瞬间垮下，眼里也瞬间蓄满泪水，虽然早就有了这样恐怖的猜测，但是他只是一个孩子，骤然听到父母的死讯，第一反应不是不相信秦冀的话就已经很坚强了。 令秦冀惊讶的是魏铭并没有趴在他肩膀上哭上很久，他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眼里是秦冀熟悉的仇恨光芒，“哥哥，是那些怪物杀死了我的爸爸mama，对吧？哥哥能教我怎么杀死那些怪物吗？” 有那么一瞬间，秦冀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父母骤然去世，只留下他和羽笙相依为命，那群吃人的亲戚完全不顾他的哀求将他们原本温馨的家洗劫一空，他自己怎么都无所谓，但是年纪稍小的meimei还要吃饭上学，他怎么也没办法原谅那些人。 他最后只能给羽笙找了个养父养母，自己则去了福利院，生存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偶尔想起那个肇事司机怎么也不肯承认是他的过错，他总会迷茫一阵，他记得他自己在镜子的眼神，凶狠得像是只要自己手里有把枪就能把那个人杀掉一样。 后来，后来他有些记不清了，他觉得自己的记忆是有些断层的，不过，可能是那段时间太过压抑自己了，导致自己心绪有些不稳定，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秦冀也从来没有要追寻的打算。 “以后会教你的。” 秦冀揉揉魏铭的小脑袋，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以后他会带上魏铭的，不光是因为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还有就是他不想毁掉人类未来的希望。 “嗯，谢谢哥哥。” 魏铭认真地道谢，眼里虽然还透着稚气，却比之前更加沉默懂事，他挣扎着从秦冀身上下去，跑到蒋玉华的面前。 “我不是你的小杰，我叫魏铭，是你从坏叔叔那里买来的，我有我自己的爸爸mama，就算他们都去天堂了，我也不会叫你mama的。” 魏铭说完像是怕蒋玉华又发疯一样，赶紧后退了两步，他不想再跟这个坏阿姨说话的，但是为了防止她再打他的主意，他必须要跟她说清楚。 蒋玉华还是没有什么反应，魏铭见她不理自己，也只是撇了撇嘴巴就又回到秦冀身边，他将自己的小脑袋轻轻地靠在秦冀的腿上，在火堆熄灭后，眼泪终于又忍不住流出来。 一天之内，好不容易看到摆脱坏阿姨的希望，结果就被告知自己成了孤儿，情绪大起大落间他已经很累很累了。 魏铭哭着哭着就累得闭上了眼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秦冀在黑暗中精确地将魏铭歪掉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身上，然后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翌日，众人被一道极为刺耳的尖叫声吵醒，那道女声还在一直尖叫，似乎要将所有的惊吓都随着尖叫宣泄出去。 “吵什么？想把怪物吸引过来吗？” 姜凯揉揉眼睛，呵斥还在继续尖叫的白领，他的语气十分不好，还带着极重的起床气，但是其他人迷蒙间却难得极为同意姜凯对白领女人的数落。 “华姐死了！” 白领女人虽然平时高傲了一点，对蒋玉华也看不上眼，但是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的熟人骤然自杀，还是让她平静不下来，她交握着颤抖的双手，有些不敢看悬在外面的那个身影。 不过经过姜凯的呵斥，她也没有再尖叫，因为其他人都陆陆续续醒过来，她心里虽然还是平静不下来，但是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慌乱。 秦冀眯着眼望了外面微微摇晃的身影一眼，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讶，但是也不是很显眼，只是遮住了魏铭的眼睛，不让他看到那个女人的死亡。 以他的警觉性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有人出去，也不可能不知道蒋玉华的自杀，只是他没有去阻止，她已经心存死志，不是他阻止以后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他将魏铭从她身边夺走，她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希望，死亡是她唯一的出路，他不后悔，只是惋惜，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没有立场置喙她的选择，他只是想着死亡是很容易的，但是活着却很难。 幽游地叹息一声，秦冀还是跟着其他人出了警局，他们将蒋玉华的尸身取下来，几个警员摇着头去后院挖了个足以容纳尸体的大坑，草草的用木板为蒋玉华立了个墓碑。 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大多数人都跟蒋玉华不是很熟，但是她的下场却让众人唏嘘，不光是因为她的偏执，更是因为他们跟她相处了这么久都没看清她的真正面目。 现在她自杀了，他们虽然唏嘘，但更多还是松了口气，让他们跟一个心机如此深沉，而且似乎精神还有些不正常的女人相处比之变异兽更让他们觉得不自在。 虽然肚子很饿，但是经历过蒋玉华的事情，警局里的人吃早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他们现在是不敢再招惹秦冀他们了，昨晚他从蒋玉华抢回魏铭的那一手还在他们脑海回放，虽然蒋玉华不是他杀的，但是谁又知道呢？ 秦冀小队的人都觉得这两天的事情有些莫名其妙，先是秦冀对一个小孩照顾有加，现在更是连小孩的母亲都不在了，所以这个小孩是要跟他们一起走的节奏？ “我觉得不用拖那么久了，我们都想拥有你们的能力，这点毋庸置疑，只是年轻人你说的副作用是什么？” 吴勇军吃过早饭，见秦冀和魏铭在一起说着什么，虽然不想打扰，但还是捋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朝秦冀走过去，他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但是他的手下肯定是不会忤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