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

    一个城市的排水系统是整个城市中最肮脏的地方，是隐藏在人类光艳亮丽外表下的丑恶，是污秽龌龊的混合体。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人类的本质，我们依然还是一群自认为了不起的动物。

    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污水已经漫过了我的小腿，头顶上的强光灯射出的光束在水面上形成一个淡淡的光圈，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徜徉其间，时不时会有死老鼠浮肿发白的尸体从当中露出来。

    我每一步走得都极其小心，害怕水中会突然冒出一两种令人畏惧的活物出来。既然有死老鼠存在，那一些食腐动物也一定会无孔不入的藏身其间。

    按照那些工人的指引方向，我一路沿着之字形向前跋涉，如果那个叫韩三的工人真的遇到了什么不测，而他的尸体又没有漂浮在水面上，那很有可能已经被掩盖在这些黄白相间的污物下面，沉到了水底，我不但要将他趟出来，还必须小心别被他绊倒，在这种地方摔上一跤，可能会令我一个星期都提不起食欲。

    在我向前走了二十多米后，遇到了第一个分叉的甬道。我转过头向那里看去，强烈的光线顺着狭窄的甬道射去，在十多米的地方慢慢扩算成一圈暗淡的光圈，光圈后面都陷入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据上面工人的介绍，发生堵塞的就是这里，因为这个分叉的甬道是一个污水排泄的分管道，宽度和高度都比我所在的甬道小许多，如果有特别巨大的物体横在那里，后面的污物无法通过，慢慢就会形成堵塞。

    但这里的堵塞显然已经被疏通了，水流很平稳，连水面上的各种垃圾也十分顺畅的缓缓向这里漂来。我停了片刻，继续顺着甬道向前展开搜索。

    越往前走，我心里的疑惑越甚。虽然排水管道中极为黑暗肮脏，但就凭只能没过膝盖的污水，怎么能将一个成人的身体完全掩盖起来？而且就算韩三遭遇了不测，但这里的水流并不湍急，不可能将他的尸体冲走，无论如何韩三都没有理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再向前趟过十几米，前面又有一个岔路口，而且我头顶上也出现了另一个隐约透出一丝光亮的井盖，车辆碾过，发出咯咯的声响。已经到了另一个出口了。

    这个岔道口呈十字形，一条和我所在甬道大小相当的甬道左右相对的从我身边经过。从两面飘来的各种污物不一会就汇聚到我的身边，形成了一块不断扩大的“浮岛”。

    我怔在这里犹豫起来，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向前走，还是应该钻进岔道里去看一看。在这种没有任何方向标示的黑暗世界里，我再这么一直走下去，可能不一会就迷失其中了，因为就算是总的污水管道，也不是笔直向前延伸的，会有拐角，会有许多看起来毫无分别的岔路，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可能就找不到回去的出口了。

    正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我身边的污水中突然发出哗啦一声轻响，我急忙循声看去。

    那是一只已经被淹的奄奄一息的大老鼠，它一边不停地挣扎着四条腿，一边绝望的发着吱吱的叫声。

    我身边的“岛屿”为它提供了瞬间的喘息之机，它在游过我身边的时候，张开嘴咬住了一张漂浮的方便袋，像咬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但这根救命稻草很快又变成了一个加速它死亡的工具。在它惶恐的胡乱挣扎中，方便袋被它紧紧地缠绕在身上，并越缠越紧，不一会儿就把它的四条腿全部束缚住了，使它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了。

    看着它绝望的红色眼睛慢慢的浸入浑浊的污水中，我心道：你还不错，临死还有块裹尸布遮体！

    我打算再向前寻找，如果在下一个岔道口还没有发现任何踪迹的话，我就只好无奈的回头了，还是让他们通知专业的救援人员过来比较稳妥。

    但当我向前走了两步之后，我突然又停了下来，并且转过身退了回来。然后转头向左边一条幽深的甬道里照去，因为我突然想到事情有点蹊跷。

    这一路走来，我见过许多动物，但那都是尸体，不管是小猫小狗，还是耗子蟑螂，那都是一具具僵硬腐烂的尸体，但刚才我见到的那一只却是一个活物——唯一的一个尚有生命的活物！

    这是否意味着，在这条看不到边的黑暗甬道中的不远处，有一个并未被污水占领的地方？

    想到这里，我立即拐进了那条幽深的甬道里。

    如果这条甬道里真有一个干地，那个韩三会不会在哪里？但问题是他去哪里干什么？

    一分钟后，我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分叉口，但我没有再犹豫，因为这里已经有许多吱吱乱叫的老鼠从我身边漂过，从那条更狭窄一些的甬道里一只接着一只的漂来。

    我弯下腰，以便避免自己碰到低矮潮湿散发着霉臭气味的水泥洞顶。

    许多垂死的老鼠见到我这个生人走来，都没有害怕——当然它们也无暇害怕，对于死亡的恐惧，老鼠和人没有多大区别——反而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全部奋力的向我挣扎着游来，并准备用它们的两颗大门牙咬住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