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抉择

    “牛牛，你快醒醒，快醒过来吧，”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哭喊着，“你快醒醒，求求你了……”

    我在哪里？是谁的声音？我努力地挣扎着，但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浑身无力，无法动弹，眼睛也无法睁开。

    我的手明显感觉到了温暖，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温暖。

    那双手，似乎曾经牵引着我走过了漫长的岁月，显得非常熟悉；然而，岁月的磨砺，那双手又变得越来越粗糙，显得格外陌生。

    “牛牛，我是阿慧啊，你快点醒过来，醒过来看看我吧。”那个声音哽咽了。

    “病人家属，还是不要打扰病人吧，”另外一个声音劝道，“能否醒过来，完全靠病人的意志。”

    “靠病人的意志？”阿慧有些惊讶，“这是什么意思？”

    “从医学上说，病人陷入昏迷状态，但是所有指标几乎正常，只是检查结果显示，病人身体很衰弱。因此，理论上说，病人应该可以醒过来。”

    看来是在医院了，这种话应该是医生说的。

    “理论上说可以醒过来了，可是，我老公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了！这可怎么办哪？！”阿慧又哭喊起来。

    “病人家属，你需要冷静。”一旁的护士发声音了。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阿慧激动起来，“已经送进医院一个星期了，也检查了很多次，你们为什么没有办法让我老公醒过来？你们的医术呢？”

    “请冷静，听我解释，”医生说道，“现在病人的情况是，身体虽然衰弱，但是不至于一直昏迷不醒，我们也给他每天吊营养液的。他的生命没有危险。”

    阿慧没有等到医生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没有生命危险就算没事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解释啊，他一直在昏迷，像个植物人一样。他才四十岁的人啊，难道要一直躺在病床上吗？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办法救救他呢？”

    “我们已经尽力了，”护士解围道，“您还是听医生解释下去吧。”

    阿慧不再说话。

    医生接着说道：“这个病人的特征是，从身体状况上看，他能够醒过来，但是，他的主观意识却是不想醒过来。”

    “这算什么话？”阿慧忍不住插话了，“怎么会有人愿意一直躺在病床上，象个活死人一样？你这叫什么解释！”

    “病人家属，如果你不能冷静，我们就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了。”

    “好吧，请继续说吧。请明确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他救回来。”阿慧强压怒气，请医生继续解释。

    “这种情况下，只有等到病人自己愿意醒过来，他才会醒来。”医生最后说道。

    “那如果他一直不愿意呢？岂不是他下半辈子就要做植物人了？那我和我女儿的日子怎么过啊！”阿慧又哭出声来。

    “病人家属，您之前说起过，您老公是因为在股市里投资巨额亏损，曾经轻生过，后来抢救回来后再次在半夜里晕倒所致。这样看来，他的病因跟股市巨额亏损有直接关联。”医生又开始解释。

    “医生，您的意思是，我老公再也醒不过来了？因为，他在股市里买分级基金，几百万都亏没了！”阿慧说着，就大哭起来。

    “哎，真的蛮可怜的，亏损那么多。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病房里的一个声音惋惜地说道。

    “钱没有了，只要还有命在，还是可以赚回来的。”另外一个病友帮着开导阿慧。

    “再也赚不回来了，都亏没了！”阿慧痛苦地抽泣着。

    “我们别说这个吧。关于病人的病情，只有采取转移法，让病人从绝望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医生说道。

    “怎么转移？”阿慧急切地追问。

    “您有孩子吗？”医生问道。

    “有的，一个女儿，现在上小学。”阿慧如实回答。

    “那么，可以让您女儿过来，跟她爸爸说说话。”医生说道。

    “那样就可以了吗？”阿慧有些不解。

    “可以试试看。”

    “可是……”阿慧有些为难。

    “让女儿看看爸爸，您有什么顾虑吗？”医生有些疑惑。

    “我不想让女儿看到他爸爸这样一种状态，会吓着孩子的。”阿慧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决定您自己做吧。”医生下了结论，离开了病房。

    是啊，取决于我自己愿不愿意醒来，可是我浑身无法动弹啊。也许，在潜意识里，我宁愿生活在梦境里，而不愿回归现实。

    梦境里，多么自由，多么美妙！有玩伴，有参天大树，有神秘的花草，有鹿鸣他们遭遇的有趣的故事，还有现实中无法企及的超能力。

    “爸爸，爸爸，你快醒醒啊！”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哭喊。

    原来，阿慧终于下定决心，把女儿带到医院来了。

    无论是上次，还是这一次，阿慧都不愿意女儿到医院来看我，即使女儿为此而闹别扭。

    阿慧是担心女儿看到我的惨状，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巨大的冲击和潜在的、无法估量的伤害！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特别是母亲，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在任何时候，哪怕自己即将失去生命，也会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保护孩子。

    但是，医生的话，让阿慧别无选择。

    阿慧心里清楚，就是因为这次股灾，因为误打误撞把家里的全部积蓄购买了根本就不了解风险收益特征的分级基金，导致血本无归！而巨额亏损，不仅造成了生活的窘境，更重要的是，这次灾难摧毁了我的自信心，令我多年的自信心毁于一旦。

    古人云，天作孽，尚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我这次把家庭资产毁于一旦，是属于自作孽啊。

    自作孽，如何能够解救呢？

    女儿见我没有明显的反应，哭声加大了，“爸爸，你快醒过来吧，我要听你给我讲故事！”

    讲故事，睡前故事，是多么温馨的美好时光。

    每天上班，劳心劳力，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回到家里，也无法舒缓。

    但是，每次给阿宝讲睡前故事，我就会忘记白天的烦恼，找回了简单的快乐。

    我要醒过来！阿宝多么需要我啊。

    我竭尽全力，想睁开眼睛，想动一动四肢。

    可是有一股力量，死死地压制着我，令我无法挣脱。

    醒过来，意味着，刚刚忘却的伤口，又要重新撕开；而在梦中，虽然可以逃避，但是阿慧和阿宝需要我，特别是阿宝。

    必须醒过来了。我在心里默念，用尽所有的能力，终于，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