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好人
所谓大海贼。 名扬四海，手下舰队无数，高手如云。在某一领域达到极限的海贼往往会做出举世震惊的大动作，将恐慌散布，绝望挥洒，将那不世的凶名深深的印刻在人们的心中。 悬赏金虽然能很大程度衡量某个海贼与罪犯的威胁程度，却并非绝对，就算是仅仅名扬东海的黄金大盗，乌南。这个败给雷恩的海贼，亦有着被称作大海贼的资本和条件。 当年他与雷恩的战斗仅仅是意气之争，如果不是乌南有着过人的气量与骄傲，从而让雷恩离去，光是乌南手下的舰队和船员们，就完全有可能耗死当时的雷恩。 悬赏金两亿，在煌煌群星之中的海贼里面，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价值。那充其量只是在一海之内扬起的恶名，也是所谓的“新人”。因此“血犀”海贼团的海贼水手们并不认识雷恩这个同行。 虽然雷恩本人的实力远超那悬赏的数额，却并没有太多的恶名流传在外，他至今为止的行动准则，纯粹只是打发时间罢了，并没有刻意的去做些什么。 尽管如此，李斯特也因为某些原因认识这个男人。 水手们在劳伦兹被打飞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的跳水去救他了，身为副船长的李斯特则不带一枪一剑，平静的走上了雷恩的船。 李斯特扶了扶眼镜，身材修长的他对着面色不善的雷恩微微鞠躬。 “真是万分抱歉，雷恩阁下……” “闭上嘴，然后去死。” 丝毫没有打算让对方将话说完，在破破烂烂的甲板上，雷恩走向李斯特，只需轻轻一拳，不，一巴掌就能拍死非战斗人员的他。 沉浸在惊人的杀气之中，李斯特的额角瞬间被冷汗所占据，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后退，那修长的身影背脊挺直。船长劳伦兹与雷恩之间的胜负连战斗都算不上，仅仅两击之内就被打飞，并不是说劳伦兹很弱，只是雷恩的战斗方式从来都不是延长战，他的每一击都是身心一体的全力。 船长被打败，副船长并不以武力见长，那么其他的海贼水手自然是难逃一劫。身为副船长的李斯特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命着想，还是为船员们的性命负责，他都要站出来。 “……对于我方的挑衅，事到如今貌似说什么都晚了。” 雷恩踩在甲板上的每一脚，都令半灭的甲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既然选择了出海，那么失败被杀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每一次脚步声响起，都如一面战鼓那样敲响在李斯特的心中，令他的脸色越发煞白。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船上囤积了不少财宝，用这些财宝换取我们的……” “妥协，交易，我们可不是商人。违背自己的意志委曲求全，会变成那样无聊状况的话，还当什么海贼。” “呜……” “而且……” 停顿了一下，雷恩站定在李斯特的身前抬起拳头。 “你们吵到我休息了，所以罪该万死。” “就因为那种理由？！” “将我船上打杂的打成那样，顺便帮他报仇好了。” 还仅存一点意识没有因为疼痛昏厥过去的龙崎一煌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我都被打成这样了！居然只是顺带的么？！ “等等！我们手上还有着一件特殊的珍宝，市价至少在三亿贝利以上，位置只有我……” “没兴趣。” “啧！” 果然是如传闻中一样的疯子，因为兴趣而毁灭了一个国家的怪物！ 但是！ 目的已经达到了！ 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的李斯特已经足够示弱了，而对方也如自己所愿的那样轻敌自信了。 在与雷恩零距离的状态下，李斯特只是微不足道的抬起了左臂，他的确不已武力见长，这并不是在说谎，但是，李斯特终究是海贼！ 藏在那衣袖之下的简易机械臂随着李斯特的手臂弯曲笔直，在不到0.5秒的瞬息弹出一只袖珍的特制手枪握在手中，从机械臂弹出手枪并且扣动扳机，这套李斯特用来保命的最后手段，日复一日没有一天停下练习的动作，连一秒的时间都用不到！ 来自南海的最新产品，简易的机器臂与特制的袖珍手枪。这便是李斯特在交涉不成功时的最后手段！ 砰！ 对准面部的零距离射击！硝烟随着雷恩向后倒去的身影宣告着成功！ 即使是李斯特，心理素质再好也难以适从这种千钧一发的险死还生。在死神大爷那边喝了杯茶后又拍拍屁股跑回人间，说不得意那是骗人的。 “嘿，活该……额？！” 得意的情绪在刚诞生的瞬间就被绝望所泯灭！ 身体已经完全后仰的雷恩，硬生生的又站了起来，硝烟在其嘴边依旧努力的释放着自己仅存的威力。 “居然用牙齿……” 苦笑着的李斯特随手将那把造价不菲的手枪扔在一边，连这种零距离面部射击都要不了他的命，这世上果然是有着远超人智的怪物存在啊。 雷恩用牙齿咬着漆黑的弹丸，原本想要咬碎来着，却伴随着微不足道的疼痛令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吐出那颗带血的弹丸同时，雷恩伸手摸了摸，取下一颗松动的牙齿…… 望着躺在手心里的那颗牙齿，沉默不语的雷恩宛若一颗随时有可能喷发的火山，连空气都开始凝固了。 心急如焚的水手们已经做好了拼命战斗的准备！就连雪莉与一煌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嘛，反正还会长出来。” “诶诶诶诶！” 随手扔掉那颗牙齿，雷恩那副轻描淡写的姿态实在是敌我双方的预测截然不同。 冷淡的视线再次落在李斯特的身上，这位手段尽出，已经一副无所谓姿态的海贼副船长连废话的心情都没有，平静的盘腿坐在甲板上，先前的怯懦也好，委曲求全也好皆是演技，无可奈何的最后，只不过是一死罢了，麻利点的速度动手！ “喂。” “……” “你们的船上有船匠么？” “……有。” “是么。” 雷恩自语了一句，随后指了指破破烂烂的甲板，如此命令道。 “修好，做得到吧。” 这简单的要求令李斯特眼前一亮，不知道是怎样的心境变化令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雷恩改变了主意。只是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这价值一船人性命的心境变化，只是雷恩随着那一发弹丸的冲击力向后仰去时，偶尔看到了破破烂烂的甲板。 换言之，这一船人的性命只价值一个甲板的可悲事实，“血犀海贼团”的诸位，是不可能理解的。 “这份恩情，我们铭记在心。” “不需要。” 只能苦笑的李斯特在船员们担忧的注视下返回了自己的船上，立刻安排船医将打捞上来的船长进行医治，生怕惹来雷恩不满的李斯特紧接着安排船匠准备对方甲板的修理。 “可是，副船长……材料，可能不够呀。” 海上的航行只凭一艘船乘风破浪是办不到的，很多天灾海险之下，破破烂烂的船只不维修是无法到达下一个岛屿的。因此在仓库中往往会囤积大量的木材和需要用到的工具。“血犀海贼团”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们已经在伟大航路上飘荡了相当久了，连食物都吃光了的境地，船也几经修补，已经没有多余的材料能修好一个甲板的面积。 李斯特扶了扶眼镜，当生命不再受到威胁之后，他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不够的……拆我们的船上的去补。” 闻言的船匠脸色一阵阴沉，对于每一个船匠来说，最痛苦的事情不在于伤病，而是自己精心呵护的船只被自己亲手破坏，就像自己养大的小孩子突然和别人家的小孩子打架打输了，别人家的小孩子断了一只手臂，却要将自己孩子的手臂砍下来给他安上…… 这种复杂的心情恐怕没人能懂吧，李斯特也没有安慰这位船匠，事实上能以这种方式解决这场斗争，已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了。对方完全可以将他们杀死，想要什么自己取就是了。 那么问题来了。 勇敢的作战燃尽一切随后抛尸大海。 战败后苟延残喘以期东山再起。 这两个选项每天都会在这片大海之上不断重复上演着，前者像是小说情节中的热血场面实际上很少发生，而类似后者，活下来比天大的想法却是每一个人类最本能的选择。 至少，对血犀海贼团来说，尽管十分不甘心，他们也只能接受苟延残喘这个选择。这是因为他们的船长和副船长都活着，如果这两人在战斗中被敌人杀死，那么这些船员们恐怕会不顾一切的血战到底吧？ 正是因为他们还活着，哪怕输了，这份伙伴的羁绊令他们不想因为不自量力的举动而害死船长与副船长。羁绊这种东西带给人无限动力的同时，谁有能否定那是一面倒时的枷锁。 看着那自己和同伴用生命战斗得来的财宝被自己亲手送进敌人的宝物库，那种悲痛欲绝的心情不体会一次是无法理解的，打个比方就是将自己的老婆亲手送给黄毛还要强颜欢笑那种。 财宝和物资，血犀海贼团只留下了勉强够船员们生存的食物，就将一切送进了“返响海豚号”里。 一直到黄昏日落，甲板的修理也完成了，虽然在颜色与对接处上有些不美观，却已经是极限了。 并非雷恩的本意，只是一时起意让这些家伙修理甲板，不但收获了金银财宝与物资，连一煌的伤势都由敌方的船医秉着医者德心给医治了。 因此当那一艘被拆了甲板而变的破破烂烂的帆船随着夕阳西落的悲惨光景消失时，雷恩由衷的得出了这样一个罕见的结论。 “真是一群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