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适的人（下）
就这样孟遥认识了大她两届的新闻系学长欧阳彬，同时他还是摄影协会会长、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新闻中心主任。 欧阳彬其实姓欧，名阳彬，他说他们家到他那一辈正好是排阳字。不过从小到大同学都叫他欧阳，他也习惯了。 “名字嘛，不过是个代号。以后你叫我欧阳就可以了。” 欧阳彬的人正如他拍摄的照片，总有一种让人回味不尽的感觉。他不是那种帅得肆意的男生，第一眼看去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但仔细看，却是越看越顺眼。 他是南方人，却有着高大结实的身躯而又不显魁梧，脸部轮廓清朗，眉眼给人感觉很温和，充满书卷气息，笑起来像邻家大哥哥般。而他的眼神里又是常人难以捉摸的深邃。 跟他说话，他总是认真地望着对方的眼睛。当他开口，必定不疾不徐，思路清晰。他也永远知道你想听什么，并且一语中的。可是他说的话从不尖锐，不带有任何侵略性，而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若水。 他多半时候是爱沉思的，没事的时候喜欢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孟遥发现自从认识后就时常在阅览室遇到他，两人还同时找过同一本书。他的阅读爱好，跟她竟有七成以上的相似。 每次协会组织去采风，作为会长的他脖子上挂着单反，却鲜少按下快门。他说每一张照片都有灵魂，没理由轻易糟蹋。一旦他找到灵感，就会旁若无人地寻找最佳的角度，比划许久直到拍出自己满意的照片。 孟遥没有相机，欧阳彬就任命她为会长助理，进行协会的组织管理工作。她闲着的时候就跟着郑琳玩单反，欧阳彬常常来教她们摄影，从理论到实践，耐心之极。不过随着黄恒亮找郑琳的频率越来越高，以及郑琳对摄影的热度下降，慢慢地她就没空参加协会的活动了。多数时候，是欧阳彬一直形影不离地陪在孟遥左右。 两人聊天的时候，他总能对上孟遥的口味。前一分钟他可以谈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对世界文学的影响，后一分钟又能说起今天学校超市哪些商品又涨价了。 两人也有不说话的时候，比如面对面坐在阅览室的时候，或者在校园里偶遇一起走到八号文科楼上课的时候，以及在协会的暗房里洗照片的时候。虽然双方都缄默着，但孟遥没有觉得尴尬，也不觉得非得说点什么不可。 她发现，跟欧阳彬在一起很舒服，跟随意。用如沐春风来形容跟他在一起的感觉，最适合不过。 他们一起看过电影，一起相约去吃过学校北门新开张的餐厅，一起在考试周到自习室紧张地复习，也一起在学校最大的中央广场长椅上谈人生谈理想。 久而久之，他们成了大家眼中默认的一对。某次下课，孟遥笑着跑到在教室外等她的欧阳彬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周围人看他们的眼光里充满了暧昧。 在文学院她是无人不知的功课第一的“美女学霸”，而他凭借具有亲和力的笑容和以学生会宣传部部长、校新闻中心学生主任的身份出席各种校办活动而广为人知。金童玉女四个字呼之欲出。 孟遥首先遭到了室友们的“拷问”。 罗静挤眉弄眼地问她：“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呀？” 孟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哪有勾搭？ 郑琳则替她说：“恐怕在替我报名的时候就被欧阳盯上了，这就叫一见钟情。这你得谢我这个红娘啊，遥遥。” “真的吗？好浪漫！据说倒追欧阳的女生从来没有消停过啊，孟遥你好厉害！不过欧阳也幸运啊，我们遥遥这也是好多人追的。总之真是太配了！”刘一云一脸羡慕地说。 孟遥呼一口气：“我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都‘我们’了，还不承认？”郑琳坏笑着。 “你是说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罗静问。 孟遥茫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虽然她没有承认跟欧阳彬有什么，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如何看他们。大学恋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会像高中那会儿绯闻传的沸沸扬扬，周围人给他们的，不过是默默羡慕的眼光。这让孟遥一度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陷入爱河的甜蜜女人。 欧阳彬对这样的舆论如何回应呢？他没有否认，只是礼貌地笑笑。而跟孟遥在一起的时候，他眼里洋溢着久久不退的笑意，自己都察觉不到。 孟遥却看得清清楚楚。作为被呵护的一方，她如何会熟视无睹？虽然欧阳彬从未说过喜欢二字，两人也从来没有过于亲密的举动，但她感觉得到这个温和如水的男生那在乎的、充满怜爱的眼光。 她也突然发现，自己曾经说过的“合适的人”的标准，欧阳哪一条不符合？他简直就是为满足她的幻想而专门出现的人。 有一次去昙华林采风结束后下起了大雨，他们要经过一片低洼的积满水的小路。他大步跳过去然后伸出手说：“来，把手给我。” 孟遥触碰到了他温暖的手心。 那一刹那她突然觉得，曾经那个具体而完美的梦原来可以这么真实，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大二开学不久，孟遥接到了薛小雨打来的电话。原来薛小雨拿到了奖学金，决定请孟遥吃饭。 大学以来，虽然薛小雨所在的W大与S大相隔并不远，但两人却很少见面。一来平时要上课，到了周末薛小雨要去做兼职勤工俭学，她没有一天不是忙得团团转。二来薛小雨没有手机，联络不方便，加上难得的一次高中校友聚会，薛小雨抽空参加了，孟遥却没有。两人碰面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但这并不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她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朋友之间的感情不是距离就能拉远的。 许久没见，薛小雨倒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十分朴素的穿着，比以前又瘦了些，眼上有淡淡的黑眼圈。她学习刻苦自不必说，周末，又要做家教，又要去给小公司跑业务，劳碌奔波的。孟遥也知道她一直不舍得吃些好的，一个月的伙食费还不足一般大学生的二分之一。这样一来，日益清减也不足为怪。 孟遥表示她也有奖学金，提议她们AA。薛小雨说什么都不同意，于是，孟遥便找了个就近的便宜的小馆子，点了些营养相对丰富的菜。 吃饭的时候，孟遥看到她手上的红色绳子有些陈旧了，但依然还带着，别有一番复古而质朴的味道。薛小雨笑着说：“我觉得它可以带给我好运。” 薛小雨的笑容比以前灿烂多了。她虽然很辛苦，但她是快乐的。她比大多数大学生要懂得生活的艰辛，所以才会更珍视身边每一点每一滴的快乐。 快吃完的时候，薛小雨无意中提到了去年圣诞节的高中校友聚会。 “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去呢。”薛小雨说，“那天人还挺多的，许岩风都从成都过来了。你是因为他才不去的吗？” “算是吧。” “你真傻。他那么喜欢你，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你却不屑一顾。” “我跟他并不合适。” “那什么算是合适呢？” 孟遥把她“合适”的标准说给了薛小雨听，说的时候，她脑子里浮现出欧阳彬的影子。 薛小雨并未对她的观点给予点评，而是托腮若有所思。 “小雨，你喜欢什么样的呢？”孟遥问。 “我啊，难说。不过，”薛小雨愣了一下，自嘲地说，“在经济学里有一个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说的是，人的需求都可以分为五个层次，由低层次到高层次排列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以及自我实现。人人都需要这些东西，但只有低层次的需求满足后，才会有更高一层次的需求。就像你不能跟一个食不果腹的乞丐去谈尊严，他更在乎的是有没有饭吃。像我这样的人，现在还挣扎在满足安全需求的层次，哪有时间考虑爱情和归属？那不是我现在该追求的东西。我更担心的是有没有钱交学费，能不能省一点再省一点。” 孟遥说：“有你这么懂事的女儿，你爸妈一定很欣慰。” “我也想跟你们一样，单纯、轻松地念大学，下课了去逛逛街，泡泡图书馆，谈谈恋爱。可惜我的时间永远不够。孟遥，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我也不想这么‘懂事’。”薛小雨喝一口桌上的茶，“不过偶尔失眠的时候我也会幻想过，我的Mr.Right是什么样。既然得不到，想想总可以吧，我也只能失眠的时候想想。” “什么样啊？” 薛小雨认真地笑笑，“保密。” 谁没有秘密呢？孟遥笑笑，不再追问。 “你呢，刚刚你说合适的人，是不是已经遇到了？”薛小雨问。 “嗯，或许吧。”孟遥说，“现在还说不准。” “那到时候一定要让我见见。”薛小雨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