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筹备和安排
中国1999年才开始施行“五一”和“十一”黄金周长假制度，在此之前五一劳动节只放一天假，不过巧合的是，1995年的4月29日和4月30日正好是大周末，于是出现了一个长达3天的节假日，让那些平时忙着上班或者上学的大人和小孩有了难得的休息机会。 然而蔡星火这三天却忙的脚不沾地，没能得到任何休息。 蔡星火的名字来自伟大领袖的名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很有70后的时代特色，他是三江大学95届计算机科学与应用技术专业的辅导员，本来打算利用这个假期，和谈了大半年的女朋友一起去黄山旅游，然后找个机会滚床单，把生米煮成熟饭，结果人算不如天算，4月28日下午4点17分，距离火车票上的出发时间不到3个小时的时候，被系主任曾繁浩打电话叫了过去。 曾繁浩在3月份的时候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每天满面红光的上班，兴高采烈的下班，未语人先笑，走路都带风，很多小道消息都说他已经被内定为即将成立的计算机学院院长了，蔡星火当即审时度势，买了两瓶好酒上门拜会，好好的巴结了一番。 然而没过几天，曾繁浩忽然萎靡了，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一样，满面红光变成了满面灰败，兴高采烈变成了无精打采，整天冷着脸，见人就呵斥，小道消息的风向也变了，说他剽窃一款叫做iView的开源软件骗研究经费，结果被原作者发现了，从美国发了一封措辞严厉的律师函过来，还好学校领导顶住压力，私下里解决了，没让丑事传扬出去，否则曾繁浩别说当院长了，连系主任都保不住。 iView和开源软件是什么，蔡星火不知道，以前也没听说过这两个名词，但是他很心疼自己的那两瓶好酒，对曾繁浩非常鄙夷，觉得这种连孔乙己都不如的无耻小人根本不配当系主任，因此被叫过去的时候，故意怠慢，磨磨蹭蹭了十几分钟才从4楼走到5楼，敲开了系主任办公室的房门。 进门之后蔡星火感觉大事不妙，因为曾繁浩脸色黑的跟暴雨前的乌云一样，眼看就要电闪雷鸣了，连忙陪笑着解释道：“主任，刚才我在帮两个学生弄就业登记表，耽误了几分钟。” 曾繁浩哼了一声，隔着办公桌把一张皱巴巴的文件纸扔了过来，硬梆梆的吩咐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蔡星火心里咯噔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节日计划要泡汤了，他从地上捡起来一看，发现文件是学校教务处发的，上面写着这么一段公文：iView浏览器开发者、iScript语言发明者、开源软件运动首倡者、世界著名计算机软件程序员杜秋先生，将于1995年5月2日下午2点，在学校多功能报告厅一楼举行一场技术演讲，请计算机系做好接待与筹备工作。 我楞个去！ 这是找上门来当面踢馆啊！ 蔡星火看着那张被揉的不成样子的文件纸，心里暗爽，故意问道：“主任，这个杜秋是什么来头？要按什么规格接待？”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来头！你自己不会去教务处问？！” 蔡星火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不仅不害怕，反而更加舒爽了，于是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再次撩拨道：“主任，这个杜秋头衔一大堆，但全是虚的，既没有职称，也没有职务，而且这iView、iScript都不知道是什么，恐怕学生没兴趣去听演讲。” “职称？！嘿嘿……”曾繁浩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冷笑，嘲讽道：“当然全是虚的！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骗子而已，能有什么职称？” 小学都没毕业也敢来大学做演讲？ 蔡星火大为惊诧，身为高级知识分子的自尊让他暂时丢开了看曾繁浩笑话的心态，正色问道：“主任，这种人怎么能到我们学校来搞演讲，教务处是不是搞错了？” 曾繁浩在海归博士的帮助下，忙活了大半个月，于4月中旬完成了iView的剽窃工作，然后写了一篇花团锦簇的报告，不仅交给了陈志扬，还送给了其他领导，满心欢喜的期待能一炮而红，从此当上院长，走向人生巅峰。 不料世事无常，海归博士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劲，居然把剽窃的过程记录了下来，然后以学术交流的名义，用电子邮件透露给了杜秋，杜秋立刻发了一封律师函过来，要求三江大学严肃处理，否则就把证据公开，让曾繁浩身败名裂。 曾繁浩挨了一记结结实实的闷棍，心慌意乱之下，被陈志扬一暗示，立刻乖乖的送过去了18万块钱的斡旋经费，几乎把这些年克扣科研经费积攒下来的老底全都亏光了，才总算把事情给遮掩下去了。 等事情平息了之后，曾繁浩头脑恢复清明，琢磨了好几天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中了老领导的圈套，但是知道了也无可奈何，有陈志扬罩着，就算当不了院长，好歹还能保住系主任的位置，如果和陈志扬翻脸的话，别说系主任了，连个普通的大学教授都未必能当的了。 “教务处的人知道个屁！这是陈志……”曾繁浩及时管住了自己的嘴，然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催促道：“这个演讲就交给你负责了，别给我捅娄子，去干活吧。” 蔡星火离开主任办公室之后，感觉自己要倒大霉了，能指挥教务处的陈姓领导只有一个，那就是常务副校长陈志扬，而计算机系里每个人都知道曾繁浩是陈志扬的嫡系，但是现在看来，两人似乎反目成仇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夹在其中，一个处理不好就要吃挂落。 看起来两人已经水火不容了，想要左右逢源是不可能的…… 虽说县官不如现管，但是陈校长不顾曾主任的脸面，亲自安排这个杜秋来学校搞演讲，似乎有把他一撸到底的意思…… 蔡星火站在楼梯口思前想后，一连抽了好几支烟，然后做出了决断，拿着那张被揉的不成样子的文件纸，直接去了陈志扬的办公室，向秘书通报过后，很快获得了接见。 “陈校长好，我叫蔡星火，前年研究生毕业之后留校的，现在是计算机科学与应用技术专业的辅导员。” 辅导员分很多种，有从外校招聘的，有毕业之后留校的，还有一种是本科毕业后先当2年辅导员，然后免试读研究生，这种辅导员读完研究生之后可以另外找工作，不一定会留校，所以最不受重视，因此蔡星火自我介绍的时候先把来历讲清楚，免得陈志扬误会。 “研究生毕业的？那不错，有学历，有能力，根正苗红，好好干，学校现在很缺你这样的人才。”陈志扬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问道：“你对这次演讲的筹备工作有什么想法？” “陈校长，我是这么想的。”蔡星火不知道杜秋到底是哪路神仙，但却颇有急智，条理清晰的说道：“大学校园里消息闭塞，杜先生虽然成就斐然，但普通学生可能没听过他的大名，因此我想在演讲正式举办之前，先把杜先生的身份和科研成果宣传一下。” 陈志扬微微颔首，问道：“这次演讲是临时邀请的，比较仓促，马上又要放假了，你准备怎么宣传？” “陈校长这里应该有杜先生的资料，我想厚着脸皮拿来借用一下，做成宣传小册子，然后以宿舍为单位，一个一个的集中学习。”蔡星火见陈志扬面露赞许之色，心头大定，就顺势给自己表功，解释道：“现在大学生都比较清高自傲，虽说可以以班级为单位的形式安排他们去听演讲，但如果不提前做好宣传工作的话，到时候他们可能不会用心听，这样不仅浪费了杜先生的时间，也辜负了陈校长的一片苦心。” “我这里是有杜秋的资料，你等会去找高秘书，让他拿给你。” 蔡星火道了声谢，然后又说道：“陈校长，按照惯例，演讲开场的时候都会安排一个介绍人，把演讲人介绍给学生，本来我们系的曾主任是当仁不让的人选，但是他最近积劳成疾，身体不太舒服，情绪也不怎么稳定，你看要不要另外安排一下？” 陈志扬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说道：“既然老曾身体不好，就不要参加演讲了，到时候我去给杜秋当介绍人。” 蔡星火露出夸张的惊讶之色，恭维道：“有陈校长亲自做介绍人，杜先生肯定会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他说不定会觉得我居心不良，把他架在火堆上烤。”陈志扬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问道：“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蔡星火本来想说没事了，正准备起身告辞，却忽然灵光一闪，说道：“陈校长，我能不能和杜先生见个面或者通个电话？互相沟通一下，听听他有什么要求，这样安排起来更为妥当。” 陈志扬接见蔡星火，只不过是想表现自己并没有官架子，校内教职工任何事都能来找他，现在却觉得这个蔡星火是个既懂规矩又会做事的人才，值得培养一番，于是很和蔼可亲的说道：“可以，你去跟高秘书说一声，让他带你去找杜秋。” 蔡星火从高秘书那里拿到了一份足足有十几页的资料，翻看过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上面除了杜秋自学成才的励志经历之外，还有国内外很多专家和学者对他本人或者作品的评价，几乎全是溢美之词，根本不是什么小学都没毕业的骗子，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传奇人物。 “高秘书，这些资料都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陈校长亲自确认过。”高明达见他半信半疑，有些不以为然，就强调道：“这次演讲除了你们系的老师和学生之外，还邀请了一些中科院以及其他高校的教授来参加，你一定要尽心尽力，把筹备工作做好。” 蔡星火感觉肩膀一沉，心头一跳，觉得自己终于抓到了一个出头露脸的机会，于是把和女朋友去旅游的事情抛之脑后，花了一个晚上的功夫写了份演讲筹备计划书，第二天早上带着满腔的热忱，跟着高秘书去量子物理研究所见杜秋。 然而杜秋兜头一瓢冷水，把蔡星火的热忱浇成了冰坨坨，他连计划书都没有看，直接提了四个要求：第一，不要任何形式的欢迎仪式；第二，不要强制要求学生去听演讲；第三，允许记者和外校学生去听演讲；第四，允许他在学校树广告牌，为演讲以及自己的公司做宣传。 “高秘书，这些要求问题不大，但是如此安排的话，会不会太简陋了？” “陈校长说一切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