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蓝色的星与红色的海
数日之前，这片峡谷上还肆虐着燥热的暑气。 一场冷冽的雨始终没来的急落下。 临近夜幕时分，才会在贫瘠的山谷戈壁之间吹拂起些许凉意的风。 这本应是一个惬意的傍晚，然而奥列却并没有任何轻松的情绪。 他穿着金色纹饰华丽的铠甲，身子随着马的起伏而上下晃动着。 那双俊美至极的金眉紧紧皱在一起，即便是安吉丽娜生日宴会上，他的脸色也从未这般阴沉过，心底的寒意犹如恒古席卷的寒风，呼啸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眉翳间几乎凝结成冰霜。 驱散法术刚不过半个小时，首席法师还未来得及喊“安全”两个字，一道金色的身影便如一道闪电一般，迅速冲进了卡诺萨残破的城门。 众多骑士都怔住了，然后快速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跟在了那道金色身影后。 马蹄声如雷似铁，在卡诺萨城主干道上滚滚而过。 所以，诺亚很快便瞧见了那个金色的身影。 即便是断壁残垣，人间惨寰。 那张笼罩在淡白金色光芒下的英俊脸庞依旧格外醒目，像黑白色彩万骨荒原中鲜艳的玫瑰花，只是，也变得风尘仆仆，满面憔悴。 他身后跟着绵延极长的队伍，像融化的黑色铁水汇聚成的河流。 骑士们头盔上彩色的翎羽摇摆晃动着，仿佛随时都会飞走，很多人已经摘掉了头盔，脸色惨白地像一张薄纸片，没有丝毫血色。 “星之蝶”依旧持续飞进来。 薄如蝉翼水晶透蓝的蝴蝶翅膀轻微震动着，从汇聚的星河中不断分离出，融入那些在马背上呕吐地骑士体内。 诺亚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望着人高马大的奥列。 那道闪电一样明亮的身影已经翻身下马，屈膝半跪在他身前，那双眸子如星宇般亮起又迅速熄灭，嘶哑着声音说道：“对不起。” 而后轻轻将诺亚揽入怀中。 奥列魁梧的身体微微有些抖动，或许是心脏跳跃地太有力，诺亚总觉得像是五肢着地趴在马车疾驰而过的大道上，身体震颤个不停。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句没有用上。 这令诺亚颇为疑惑，精明的奥列第一句话不是你怎么活下来的亦或是你怎么会在这里，竟然只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 他不知道是否该接受奥列的道歉，又似乎这句语意黯然失落中带着一丝浓烈的不甘，也或许奥列是对别的事情感到很抱歉。 一名黑甲骑士凑到了奥列耳边，面具下只露出薄凉的目光。 “殿下，没有…发现其他的幸存者。” 这句话，奥列反映了好一会，才缓缓松开诺亚。 诺亚在奥列怀中的那一会儿，心里那是一个不舒服，他瞥见墨水寒那张冷冰冰的木头脸歪向一侧，一副不屑之际的样子让诺亚更加恼火，刚想挣脱时奥列已经松开了他。 那双湛蓝眸子的眸子已经变成了一团冰，而后燃烧起来。 奥列脸色铁青，与往日沉稳儒雅不同，那张脸庞透着一股凶煞，诺亚踟蹰正揣摩着此时应有的语气时，只见他握紧了拳头，对着诺亚说道：“我一定会让安德烈公爵付出血的代价。” 一旁的艾萨克竟然自始至终保持沉默，透过它胸膛的急促起伏，可以看出他的情绪极为激动，从洛姆一直到西北方的卡诺萨城。一路风尘，竟是这种结果。 从一开始艾萨克心中就隐约有了推测，只是一只不敢相信，现在他却不得不相信，原来他只是父亲罗伦多的弃子，商贸联盟需要用他的死来光明正大的支持安德烈公爵。 一双苍白的手掌因为用力指节微微泛红，丽莎看了艾萨克一眼，她的手就再也没松开过。 “我…我想回家…”诺亚可怜巴巴，甚至挤出了一滴眼泪。 奥列重重点头，看着诺亚语气才温柔了下来：“我会派最好的骑兵护送你回家。” 诺亚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墨水寒说道：“不用，我有他保护就够了。” 奥列这才注意到那个站在一匹瘦马下的男子。 墨水寒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奥列打量着墨水汗，过了一会儿，说道：“这位强大的战士，愿战神之光与您同在，就是您拯救了诺亚以及这两名幸存者吧。” 诺亚怕墨水寒那冷傲的性子出什么问题，赶紧在一边说道：“殿下，他叫墨水寒，天生不会说话。”一边说话，一边对墨水寒暗使眼色。 墨水寒瞄了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也没有做任何答复。 一旁的艾萨克与丽莎自然不会自讨无趣地揭破诺亚。 奥列点点头，对墨水汗说道：“墨水寒阁下，感谢你拥有强大的力量且兼具仁慈之心，你给我的感觉很强大，能在亡灵天灾中存活下来，必然是善于使用斗气被战神祝福的高阶战士，有你保护诺亚我也放心。” 自从吃到甜头后，诺亚脸皮似乎越来越长进了，他继续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说道：“只是…只是…我们没有什么路费…” 奥列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路费。” 诺亚心底乐的已经炸开了花，然而脸上依旧摆出一副很弱小的表情，闻言后神情黯然地点点头。 这种时候，不能显得过于急切。 对奥列来说，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事实上，相比于接下来如何处理安德烈公爵，这根本都不算事。 所以在诺亚偷偷对墨水寒挤眉弄眼的时候，奥列已经站起身来，翻身上马，身后黑甲骑士让出一条通道，一群白袍牧师匆匆走了过来。 奥列又问询了一番艾萨克和丽莎，他们二人并没有过多的保留，奥列也知道了艾萨克的私生子身份，这并没有花费他太多思索的时间，也没有单纯到让艾萨克证明自己的清白。 因为奥列明白，这一身的污水已经洗不去了，既然如斯，只有用尽全部的力量涤荡尽这污浊的浪花。 遗憾的是，奥列同样明白，他的失败已成必然。 这更偏向于一种冥冥，无法说清楚的预感，是的，他早有这样的预感，只是，为何要这般坚持呢？他在马背上，也有些疑惑，或许，只有历史才是正确的，也终将证明他的清白与坦荡吧。 无论如何，他始终不愿意成为像父亲那样善于妥协，善于游走在复杂的权利游戏中。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最终却败得一塌涂地，当一个好皇帝就这么难么。 牧师短暂治疗后，诺亚一众被裹挟在骑士中间 一连串爆豆一般的声响密集如线。 骨骼交错摩擦的声响，混合在这密集的声线中，犹如无数铁片生硬交错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那些被净化的黑色雾气已然没了影响。 亡灵天灾真正的作用力才开始发挥。 无数被血栗成暗红色的骨架纷纷扭曲着站了起来。 那些死去的人，又回到了这个世界。 然而，他们已然没有了丝毫意识。 不断汇聚的“星之蝶”净化作用也开始正式发挥。 蓝色的星河与红色的海洋，交相辉错。 二者之间有一道黑色的铁流做为界限。 一颗细微的星落入海洋。 瞬间泯灭。 轻微的骨裂声响起。 所有人都停住了，抬头望向那片星空。 奥列依然露着沉思，他看着星空，神色流露出一丝落寞。 不出所料，安德烈的大军已经出发。 由波尔率领的黄金军团，以及东北三省三支灵魂骑士大队，一支第龙骑士中队已经出击，向着冈波峡谷方向迅速赶来。 夜色降临之前，就会抵达卡诺萨城。 又是一颗星从星河中脱离。 确切的说，是一只晶蓝的蝴蝶轻微震动着翅膀，义无反顾地扑向那充斥死亡的海洋。 而后，这片由“星之蝶”组成的星河起了连锁反应。 一只、一只眨眼间无数的蝴蝶纷纷流星般坠落。 犹如蓝色的长河汇入海洋。 深谙的血色汪洋被这条澎湃的星河涤荡。 那些茫然站立的骷髅立刻散了架，骨头凭空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粹，骨渣四溅。 有些骷髅离得太近，骑士们用长枪轻易地将骨架挑碎，盔甲上满是红色骨渣，像是从红土高坡走出来一样。 流星坠落的声音与骨裂声混合到一起，变成了恢宏惨烈的乐歌，以磅礴的气势撞击着每个人的心灵。 暗红与蓝的交汇交织出黑的帷幕。 说来也奇怪，明明色彩越加明烈起来，然而却没有人这般觉得。 没人说话，只是沉默的挑碎身边的骷髅，伴随着女牧师们轻微的啜泣声，甚至有些骑士也哽咽起来。 对于同样流泪的丽莎，她的至亲死在了亡灵天灾中，所以她哭的格外悲切，而士兵与牧师似乎没有太多的理由。 只是那异常悲烈的氛围渲染下，将这股无名的悲伤无限的放大。 要责怪的话，只能说眼前的画面美的太妖，妖冶到悲伤弥漫无法控制。 因为所有人也都知道，也都清楚。 方才各小队传递信息时，已得知傍晚会有一场战斗。 这也或许，是最后一场战斗。 夹杂在牧师中间的诺亚，从众多的碎片杂语中，也知道了。 不得不说，他有些佩服奥列，从亡灵天灾爆发，到净化黑雾，奥列只用了极为短暂的反应时间，就将亡灵天灾的影响降低到最低，这需要极大的魄力与勇气才能做到这点，于是，脆弱如同麦梗骷髅大军失去了cao纵的价值，断绝了后续一系列灾难性的影响。 然而，他清亮的眸子反射出，那蓝与红的交汇织映，也忍不住叹息一声，他想，今夜注定格外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