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幕.深夜的营地
夜凉如水。 迷雾森林的夜晚寂静而寒冷，尽管四季常青的树木遮蔽住大地，让呼啸的寒风不至于就这么直接吹到人脸上，但林间这潮湿的雾气依然透过衣服渗进身体里，让整个人都被冷冰冰的触感所笼罩，不得安眠。 希洛独自坐在篝火旁，右手拿着一根断枝，时不时拨动一下火焰中静静燃烧的枝条，他则注视着这摇曳的火焰，沉默不语。 周围，守夜的两名士兵正以北境的方言低声交流着，剩下的士兵们则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手握兵器，相互依偎着陷入沉眠中。 威廉和璐璐安占据了其中一顶帐篷，埃兰.格尔森和云雀佣兵团的士兵们正在帐篷旁的一棵树旁休息，壮实的大汉双眼微闭，一只手放在他那巨大的斧头上，似乎随时都能睁开眼睛投入战斗，吟游诗人哈斯和刺杀者佩特拉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之后已经疲惫至极，靠在树干旁睡得正熟。 薇拉希尔的帐篷没有任何动静，只从里面传来淡淡的威压，在这夜晚驱散着游荡的野兽，希洛不清楚游侠将军到底是否入睡，毕竟到了她那个级别，即使睡着了，也有着十足的威慑力，让一般的野兽不敢轻易接近。 至于爱丽菲尔斯公主的帐篷，希洛的目光只在上面稍作停留，便又回到眼前跃动的篝火上。 现在是苍月历二六五年霜降之月的月末，距离新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而记忆中阿斯特尔的最后一战则是二六六年的鸦语之月，也就是将近三个月之后，如果说晚的话，三个月的时间还有许多能做的，如果说早的，三个月的时间又无法完成许多事。 希洛在脑中回忆着游戏中的此时，温德兰与阿斯特尔两军的动向，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现在温德兰西线的杜兰特.希德尼亚统率的军队应该快要和中线作战的莱克星顿.萨拉斯汇合，两者将在勾心斗角之中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合力扫荡莫德雷德高原的阿斯特尔残部，接着渡过泽地，于新年刚过之时挺进贝德维尔平原。 而阿斯特尔这边，第四军团在特雷斯坦要塞一役全军覆灭，第三军团于这迷雾森林交战温德兰大军，获得小胜后迫于其他战线的压力而撤退，第二军团早已经被全歼于西线战场，第五军团驻守泽地，第六军团散布于莫德雷德高原，第七军团则正从西部的永夜森林附近向王都移动，第一军团坐镇王都，单纯论兵力的话，阿斯特尔还未到无法一战的程度。 但希洛知道，如果维持现状下去，阿斯特尔必败无疑。 游戏的历史上，在贝德维尔平原一战，温德兰几乎是以相当小的代价，便拿下了阿斯特尔的都城，并且击溃了阿斯特尔引以为傲的第一军团，可以说，在那一战之后，阿斯特尔已经完全失去了再度逆袭的能力，不是因为战力，而是因为气势。 眼下的阿斯特尔，贵族们勾心斗角，内耗严重，各大军团心怀鬼胎，都不想损失自己的战斗力，甚至就连薇拉希尔，在出兵时也有所保留，归根结底，还是多年来王权的衰落。 爱丽菲尔斯的父亲亚特拉一世奉行温和政策，虽然百姓的生活得到了提高，但各大贵族势力却也从中攫取到了大量的利益，甚至在战争后期公然抗命，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希洛眼下的打算很简单，协助薇拉希尔获取迷雾森林之战的胜利，撤退到泽地与第五军团汇合，倘若不能肃清内部的纷乱，那么希洛的想法就是拥立爱丽菲尔斯公主，将阿斯特尔的大部分实力保存下来，将整个战局拖入持久战阶段。 温德兰急于求成，内部的产能不足以支撑长期的战争，如果进入持久战，那么温德兰势必要权衡继续进攻的代价，到那时候，再利用各方的博弈来遏制温德兰的入侵，这就是希洛目前的计划。 结合了论坛上玩家们的复盘和自己对于现状的分析，希洛不断在心中推敲着，沉浸在对未来的担忧和规划中，就连身边来了人也浑然不觉。 “还不睡吗，希洛先生？” 是爱丽菲尔斯公主。 公主殿下披着一条灰色的毛毯，淡金色的长发随意扎起来，碧蓝的双瞳在月光之下泛着一层朦胧的水雾，身上已经褪去制服的爱丽菲尔斯公主，此刻宛如一位邻家少女般，她坐到希洛身边，窸窸窣窣的响动让希洛胸口有些微的躁动，不过很快便又平息。 “嗯，待会儿，爱丽菲尔斯殿下你呢？” 希洛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篝火上，他与女生交流的经验本来就少，更遑论现在坐在他身边还是阿斯特尔的公主殿下，希洛两个灵魂都对公主殿下怀有憧憬之情，因此让他在这种情况下还像平常一般冷静，似乎过于强求了。 “我有些睡不着。” 爱丽菲尔斯公主说道，也拾起一根树枝，拨弄燃烧着的火焰，扬起点点火星，在寒冬的微风中飘逝。 “希洛先生，你觉得，我真的适合当一个公主吗？” 面对爱丽菲尔斯突然的提问，希洛倒是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他眼中，爱丽菲尔斯就是一个公主，上一世的他见证了这名公主从羸弱少女到领导大军的女武神的蜕变，所以深信不疑，然而，在这一世，眼前的少女刚刚经历挫折，此时正处于命运的十字路口，无所依靠，也没有在乱世中独立的实力，会感到彷徨，也是理所应当的。 当然，你就是阿斯特尔的公主殿下。 这样的话，希洛没有说出口，过于轻率的夸赞与痛斥并无区别，他不想让爱丽菲尔斯公主有太多负担，那有可能扭曲她的人生，但他也不能替公主殿下承担这些，即使希洛愿意，世俗也并不会同意。 “那么爱丽菲尔斯殿下觉得我适合当一个牧师吗？” 思考片刻，希洛反问公主殿下。 “唉？希洛先生你......” 爱丽菲尔斯公主被这反问弄得一时沉默，思索良久，才认真地开口回答。 “我觉得，希洛先生你虽然很多时候喜欢冒险，也有些坏心眼，看起来似乎更像个无忧无虑的冒险者，但是，我还是认为，你适合当一个牧师。” “为什么？” 希洛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公主殿下对自己观察得这么仔细，不过想想毕竟是那个爱丽菲尔斯公主，他点点头，继续追问道。 “因为我觉得希洛先生你，嗯，心中有着信仰。” 爱丽菲尔斯公主缓缓说道，雾气朦胧中的侧脸令人恍惚。 “虽然没有通过言语表现出来，但希洛先生你心中一定有一个比任何人都坚定的信仰，所以，我认为你很适合当一个牧师。” 希洛有些纳闷，他自认为自己对女神并没有那么虔诚，说到信仰，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物，所以他并不知道公主殿下所说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说接下来的话。 “嗯，所以，就如同爱丽菲尔斯殿下觉得我适合当一个牧师一样，爱丽菲尔斯殿下的那个问题，也可以这样回答。” 希洛顿了顿，偷瞄着公主殿下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 “一个人是怎样的人，并不取决于他的身份是怎样，而取决于他想要成为怎样的人，并且是否为之付出努力，嗯，这就是我对于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 爱丽菲尔斯公主听到希洛的话愣了愣，许久，才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起来。 灰白的吐息在冬日的晚风中飘散消逝，最终与世界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