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幕.传承
那是浩瀚无垠的星之海洋。 与在地表之上仰望的平面夜空完全不同，这是由无数星辰交织而成的绝美场景，四面八方都是璀璨而夺目的星光，构筑成陌生而熟悉的星座，于希洛的眼前展现。 过于巨大的寂寞满溢胸中，希洛试图在周围的星海之中找寻自己的故乡，但在他眼前逐渐变大的，却是另一颗星球。 环绕着炽热的恒星公转的蓝色星球，以及在它旁边盘旋的三个行星。 希洛知道他们的名字。 绯月塞西莉亚，苍月艾尔斯兰，银月尤斯蒂娅。 这是亚特拉斯。 希洛看到，本来遍布熔岩的星球逐渐冷却，化为龟裂干涸的大地，尔后暴雨降临，积水成流，聚集为海，波涛汹涌之下，生命却在酝酿。 然后山川升起，大地沉降，原本荒凉的大地，逐渐被绿意侵染。 转瞬之间，已是沧海桑田。 还没来得及感慨，希洛发现自己身边的景色又变化了。 星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染的夕阳。 那是黄昏。 烽火弥漫的战场上，两军的尸体杂乱地散布着，其中一方，是高贵的精灵，是睿智的艾尔族，是勇猛的兽族，是坚强的人类。 而另一方，则是形态各异的野兽与异人，是散发着硫磺腐臭的恶魔，是杀之不尽的活尸，是黄昏之民的眷族。 希洛想起，神代史诗曾经记载过这样一场大战，那是女神与黄昏之民的战斗，在这场战斗中，黄昏之民最终被击溃，而女神也陷入了永远的长眠，之后，失去了女神统御的诸神开始纷乱，并最终星坠大地，众神凋零。 那是神话时代的结束，也是凡人时代的开端。 那之后是长达千年的战乱，直到黑狂君终结了战争，将大陆再次统一。 然而，暴戾的统治终于激起了民愤，世界仅仅陷入和平不到百年，便又再度燃起战火，黑狂君陨落，先古诸国建立，大陆在不断的征战中，来到了希洛所处的时代。 但希洛知道，那些只是游戏的背景介绍，只是玩家们在游戏里发现的各种遗迹上只言片语的描述。如果说自己之前身处的是游戏曾经的历史，那么现在他所见的，就是不存在于游戏中的历史。 “你就是那个继承者吗？” 让希洛中断思考的是一个声音。 那是一名少女。 年龄大约十四五岁，风中摇曳的亚麻色长发末端被樱色的缎带束起，有着如同顶级匠人奉献生命雕琢的人偶般绮丽容貌的少女，身上是一件洁白的连衣裙，手中握着一柄朴素的长剑，白皙的大腿，纤细的小腿，赤足踩在光秃秃的石板上，却没有一点违和。 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她的双眼。 琥珀色的双瞳中，倒映着璀璨星空与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让注视她的人都不禁陷入莫名的孤独之中，希洛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那是昏黄路灯照耀下走不完的石子路，是石墙小口里漏出的点点星光，他有些恍惚，不由得摇了摇脑袋。 “你是......” 刚才的一切幻觉似乎又消失不见，在希洛眼前，又只剩少女一人。 “我有很多名字，但那些都不重要......嗯，缇娅，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少女——缇娅以风铃般悦耳的嗓音轻声说道，那语调如同一首悠久的歌谣。 “至于你，是希洛.伊恩格雷对吗？” 叫出了他的名字，缇娅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 面对缇娅的提问只能点点头，希洛因为眼前的展开太过超乎想象，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己打败了焚火者特拉修尔，通过了他口中的所谓“试炼”，接下来，应该就是喜闻乐见的开尸体捡装备环节了才对，怎么突然又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难道还有传说中的第三阶段，自己要打败眼前这个少女才能过关？ 希洛胡思乱想之时，却感觉身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本来就因为坠落而伤到了内脏，又在连续的战斗中留下了几处尚未愈合的伤口，然而此刻，他浑身上下竟没有半点伤痕，就算是最高级的治愈能力，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一点。 急忙呼出游戏面板，希洛发现自己的生命值已经全满，各种减益状态也消失不见，可以说，现在的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满状态，不过要再经历一场战斗这种事，他还是想尽量避免。 “想必你已经见过特拉修尔了吧？” 还是缇娅先打破了沉默，她问道，视线却没有落在希洛身上，而是眺望青空与地平线的彼端，夕阳西沉之地。 “嗯......他说了试炼传承之类的。” 回想起化为亡灵的骑士以及他的话语，希洛点头道。 “那家伙，真是冥顽不灵的笨蛋，唉，不知道要多久，他才能稍微理解我一点。” 仿佛很无奈地叹息道，缇娅将目光移动到距离两人不远的队伍上。 希洛也转过头，顺着缇娅的视线望去。 那是一个银发赤瞳的骑士，身上的铠甲在黄昏的余晖中熠熠生辉，他俊朗的面容与希洛所见的那个业已油尽灯枯的特拉修尔截然不同，只有眉宇间的气质有几分相似。骑士身边是一只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狼，本应凶悍无比的野兽，此时如同一只温驯的小犬，在骑士周围跃动。 “他或许也有他的坚持。” 希洛轻声说道，与特拉修尔惊心动魄的战斗还在眼前重现，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只是个不坦率的笨蛋罢了，嗯，一定是这样。” 缇娅自顾自地点点头，活泼的语调就像邻家的小妹。 “话说回来，我似乎在你身上，感受到一点不一样的气息呢。” 动动鼻翼，缇娅像只小狗般在希洛周围嗅了嗅。 难道是觉察到了自己穿越者的灵魂？ 希洛不知道被对方洞察了这个秘密会有什么后果，只是本能地一阵哆嗦。 “唔，可能是错觉吧。” 没有仔细检查，缇娅便放弃了调查，如此下了结论，让希洛悄悄松了口气。 “所以，那个‘群星之传承’，就是你？” 接着问道，希洛觉得这个少女似乎和他设想中拥有传承的家伙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当然不是我。” 缇娅理所应当地摇摇头，然后对着一脸懵逼的希洛说道。 “准确来说，我是群星之传承的持有者，即使让你继承了这个传承，我也不可能一起附送给你呢。” 仿佛害羞般说道，缇娅别开了脸。 “当然，因为这里也不过是过去的幻影而已，所以如果你想要做些什么的话，也是可以的哟。” 琥珀色的双瞳中荡漾着水波，令希洛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什么的，都是骗你的哟。” 立刻就变成了调皮的鬼脸，缇娅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相当满意，她看着希洛脸上快速变换的表情，露出了相当愉悦的笑。 “我可不会对小孩子有什么兴趣......” 希洛嘟囔着，一副窘迫的模样。 “好了好了，玩笑就到此结束，毕竟我也有太久没有与其他人说话，如果再保持那样一本正经的态度继续说下去，可太无聊了。” 缇娅耸肩道，然后脸上的笑容消失，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既然你通过了特拉修尔那个笨蛋的试炼，那么就足以证明你有着继承传承的资格，按照约定，我也会将传承交付给你。” “呃，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传承到底是什么......” 实话实说，希洛觉得最好还是能从眼前的少女口中得知一些情报比较好。 “你以后会知道的，命运和因果之线会将所有应持之物排列在同一轨迹上，那是星辰早已决定的宿命，只要手握传承，自然就会向着终点前进。” 缇娅带着神秘的笑容，口中说着希洛不甚理解的话语。 “呃......” 虽然知道CCE的文案都是重度中二病，但如此让人费解的台词，还是让希洛头疼不已。 “好了，别说话，时间不多了。” 缇娅说着，瞥了一眼远方，密布的阴云中，雷霆与风暴正在酝酿，世界摇摇欲坠。 “闭上眼睛，我将传承给你。” “唔。” 照着少女的话闭上双眼，希洛还在胡思乱想，担心被乘势偷袭的时候，就感到嘴唇上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 一秒如同万年，万年又归于一秒。 温润的触感转瞬即逝，希洛睁开眼睛，少女双颊似有淡淡的绯色，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群星与世界，而位于正中间的，正是希洛的脸。 仅仅是刹那间的交汇，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又好像一切都已然不同。 “真是麻烦的方式，你可不要误会什么。” 缇娅鼓着脸颊说道，那模样让希洛心跳加速。 希洛好像有点理解特拉修尔之所以愿意守望千年的缘由了。 “唔，所以，这就已经——” 嘴唇被缇娅的手指抵住，希洛沉默下来。 “该做的事都做完了，额外的福利可没有的哟，你也该回到那个地方了。” 缇娅轻声说道，声音好似长笛般悠扬。 “和我不一样，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去呢。” “你怎么知......” 希洛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在他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朦胧，世界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看见少女那稍显落寞的笑容，以及最后的轻声细语，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但从嘴唇的动作来看，希洛觉得那是——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