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对弈
“是。”戴铎答应着就坐了下来,手里拿着棋子,心里琢磨着改怎么开口合适。 “今日得空”这可就是句废话。这些皇子阿哥们,除了被拘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又或者是跟着万岁爷出巡,哪天不闲着? 又没有个正经差事,还不是皇上想起来叫办个差事才会有活干。皇子无旨不得出京,想出去玩儿都不行,其余时候不都天天窝在家里闲着。 有时候想想,这些皇子阿哥们还没他们这些人自由呢。既没有人身自由,说话做事也得小心着,言语也不很畅快。 乱七八糟正想着呢,就听四贝勒一句:“也不知这会儿,皇阿玛和太子他们走到哪里了?”胤禛看着戴先生手里拿着棋子,半天呆呆不动,忍不住开了口。 戴铎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到西安府了吧。此次皇上又是带着太子,三阿哥等人出巡,几位爷真是圣眷正浓啊!” 这话说的,跟着出京就是圣眷正浓,那他们这些没跟出去的就是不受待见了?怎么不说留下来是被委以重任,帮着稳定朝局呢。胤禛知道他是个说话做事有些莽撞的,也不跟他一般计较。 戴铎抬头瞄了一眼,见四爷神色不动,似在专心思考棋路,就接了下去:“不过皇上对太子的态度怕是今非昔比了。” “哦?”胤禛淡淡的回了一声。 “万岁爷这回下狠手,彻底将索额图一脉拔除,可算是将太子身边这颗毒瘤给拔了,在万岁心中,太子必然又变回了原来那个至善至孝的好太子,当然得是更亲密了才对。”戴铎一边说着一边下了一子。 “那这是好事啊。”胤禛也跟着下了一子。 “这个嘛,就不好说了。在万岁心中,若是太子有什么不好,必定是旁的人带坏了太子,眼下终于将这人除了。按理来说就是皆大欢喜了。” 戴铎轻轻一笑,又下了一子:“可是万岁心中对太子必定不如以前那么信任,而这太子爷被断了这么重要的臂膀,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也不知道。” 胤禛心道:是啊,从皇阿玛的角度看,是帮太子除去了身边的奸臣,还了太子一片清明。可太子真的会高兴吗?会愿意被除去他最大的助力,帮了他这么多年,为他打点上上下下,帮他制定了仅次于皇阿玛规制的索额图吗? 想一想每年元旦、冬至,千秋节,皇太子再主敬殿生坐,王以下百官排班朝贺,仪仗跟皇阿玛相差无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去了索额图,太子心里会是怎么想的呢?恐怕不但不会感激皇阿玛天恩浩荡,反而还会心生怨对吧! 胤禛不仅皱了皱眉,原先太子与皇上是一体。忠于太子就是忠于皇上,没有任何问题。可现在若是太子与皇上真的有了分歧,他又该怎么办呢?该如何对待太子? 皇阿玛是君,不跟着他走是绝对错误的,可跟着太子这么多年了,也不能突然就不听他使唤了。若是皇阿玛想让他往东,太子却让他往西,到底该听谁的? 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胤禛突然想到,他自己有这样的困惑,那其他的臣子难道就没有吗?肯定有! 而且只怕要比他还难吧,毕竟现在他身上并没有皇阿玛指派的差事,可其他臣子都有皇命在身,太子又能参与政事,遇到什么事情,若是与皇阿玛有分歧,就算明面上不说什么,私底下找人来通个气,一般的大臣谁还敢不做不成? 胤禛脑中转着万般思绪,手底下也没停着,只是嘴闭的紧,并未应答。 戴铎见四贝勒一直不吭声,就自顾继续说道:“只怕太子心里不自在呢,此后贝勒爷只怕得多观察着太子的行径和万岁爷的反应,免得在其中受夹板气。” 胤禛横了他一眼,这话能说吗?叫别人听了还以为他心生怨怼:“皇恩浩荡,雷霆雨露,都是恩泽!” “是,是,奴才说错话了。”戴铎说着就在嘴上拍了两下,瞅着贝勒爷没有发怒,才继续说道:“贝勒爷做事自然是极谨慎的,只是头上两层神仙,奴才为贝勒爷觉得辛苦罢了。” 他心里想着,可不是没见过这么小心谨慎的人,在自己书房里跟自己的清客说话,还是这么滴水不漏的。真不觉得累得慌吗? 转念一想。估计这些皇子阿哥们也都习惯了吧。特别是四爷、八爷这样的,都是在高位的养母身边长大,早早的学会了小心谨慎,察言观色。 他们一个是养母死了,十多岁才回去生母身边,哪里容易亲近起来,而生母又只偏爱自己养大的小儿子; 一个是养母有自己的孩子,对别人的孩子怎么也不会如对自己亲生的一般亲热,而生母虽在,却位分低下,帮不了什么忙,都不容易。 就听的得贝勒爷一句:“要想让他们都满意,是不容易。” 戴铎忙把思绪拉回来,回道:“好在贝勒爷已经出宫开府,不用像以前一样,在宫里时时见到太子,这距离远了,见的少了,自然也就慢慢的疏远了。” 他看着贝勒爷手下棋子不停,忙下了一步,继续道:“若是万岁爷不提,您也不要主动去帮太子办差就是了,能躲则躲,实在躲不掉的,就秉公办事,再多问万岁的意思呗。” 胤禛嗯了一声,又拈起一颗棋子,思考起棋路来。 戴铎说的这话有些道理,自从他出宫建府之后,也感觉到跟太子的情分有些疏远了,若是像他说的这么做,倒也可以慢慢抽身。 只是十三弟在宫中住着,只怕难以跳出圈外。十三自小没了亲娘护着,带着两个妹妹在宫中生活不易,一心想着讨好皇阿玛和太子,做出些事来,为两个妹妹增些光彩,好让她们能过得好。只怕就算劝他,他自己也不愿意抽身。 唉,明明十三弟性情、才能都是绝佳,谁知却小小年纪就失了母亲庇佑,就算是他母妃还在的那些日子,因只是个庶妃,过得也不好,真是可惜了。 还好这些年皇阿玛对他上心了许多,有他这个四哥在,也能护他一护。 胤禛转念一想:自己开府离太子远了,但同样也离皇阿玛远了。距离远了,感情就淡了吗?看来还是得多进宫,常去给皇阿玛请安才是。 戴铎见四爷终于思考完,又下了一步,忙劝道: “贝勒爷可以观察着些形势,再伺机而动。平日里也可以与下面的小阿哥们多多联络感情,获得一些支持。若有一日太子真的……贝勒爷也得为自身早做打算才是。” 胤禛听了这话,只不吭声,闷头下棋。戴铎的心思他明白,可胆子也太大了些,他是没有见过皇阿玛处置明珠,索额图的利落劲。大哥直郡王领兵打仗,当日多么风光,消停下来还不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 接下来不管戴铎再说些什么鼓动的话。胤禛都不怎么应声了。 戴铎见四爷已经把话听进去了,下完这盘棋,也就告辞退下了。岂不知胤禛心中所想,与他以为的,可大大不同。 自保当然是必要的,他不但要自保,还得看着十三、十四不让他们受伤害。可太子就是正统,当了二十多年太子,天下人眼睛心里都看着呢! 他在一日,就是半君,就是正统,就是应该效忠的对象! 更何况皇阿玛疼爱了太子那么多年,又怎么会轻易改变心意? 现在着急跳腾着拉帮结派,只会让皇阿玛和太子都厌恶防备,与其把精力花在这上面,还不如想想其他,堤坝年年修,却还是年年出问题;泱泱大国,各地总是这旱了,那涝了,天灾不断,各地官员又只顾着增加火耗等,民生艰难啊。 很快几天时间过去了,叶林兴冲冲的到来海保家,将他写好的册子拿来,递给海保的爹李登云,请他看看提些建议。 李登云接过一看,只见其上字体浓纤折中,势巧形密他先夸了一句:“字写得不错。”叶林回以一笑。 再一看,上面分别写着防疫论,助农论。 李登云心中暗自点头,从这两个方向入手倒是正合着民生大事。每年这里发水,那里洪涝,之后必然会有疫情传播,若是真能有法子控制一些,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而这助农嘛,却恰恰符合四阿哥近期所想的一件事,看来这叶林确实是有几分运道。 他翻开一看,却一下子看得入了迷去,这册子虽然不厚,却写的思路清晰,浅显易懂,叫人看着清爽的很。而这里头提到的许多观点都十分新颖,还配了许多图画表格用来说明,让人越看越觉得有些道理。 其中一些句子写的厉害,更有振聋发聩之感,列举到前朝时,欧罗巴国家发生的疫病,两千五百万人死亡,无数城镇的人都死光了,导致几乎灭国!更让人惊怕! 里面还用了些他一看就头脑发昏的数算之法,测算出例子中的疫病,每一天感染的人数呈倍数剧增,只看的人十分忧惧,若真发生在大清,那可如何是好? 再往下翻了一页,又给出切实详细的五、六条防疫之法,看着就合情合理,想着应当是有效果的,一下将他忧惧的心态平复了下来。 他是不懂这里头的道理是否是真的有用,但觉着至少这册子写的极好,一会像是位和善的老师谆谆善诱,一会又像是位说书先生讲的跌宕起伏,仔细一看,却又觉得里面内容数据详实,看起来就可信。 也许这叶林真能有几分造化! 叶林看着李洪文的神情不断变化,心中也还是有些得意的,现代他们部门每次的策划案都要改无数遍才能往上报,既要生动详实有说服力,又要写得让外行人能看得懂,容易吗?策划案里每一个字都是他们组一点一滴的血泪。 现在面临着生存压力,可是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他灵感爆发,写出来的东西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叶林试探的问道:“叔,您觉得如何,可还有需要改的地方?” 李登云点点头:“嗯,短短几日,林哥儿你已经写得很好了,应该没什么需要再改的。” 叶林放下心来:“那就好!学生还没有谢过叔和婶子愿意帮我这个忙,也十分抱歉,因为仇家的原因,我一开始对两位隐瞒了实情。” 说着他躬身作了一揖:“你们的大恩,我定会铭记在心,今后海保就是我的亲兄弟,若此事能成,我定会助他功成名就!若是不成,我也会带着家人尽快离开京城,不会给你们惹来麻烦。” “快起来吧” 李登云将他扶起身,温和道:“我们知道你有苦衷,一个人带着家人在外漂泊也着实不易。你是海保的好兄弟,我们也拿你当自家人看,但此事成与不成,还要看天意如何了。” “学生明白。能有个机会,我就已经感激万分了!”叶林含笑道。 李登云见他说得诚恳,考虑周到,也愿意在他身上赌一把。他心里想着:毕竟看着叶林确实有才华,又会做生意,若是能帮上阿哥爷,他们家也算是功劳一件。若是不能,也不算什么大事。 至于那李家,若是有脑子的,也不一定会为了一个外室的孩子,跟一位阿哥爷对上吧。叶林只要避一避风头,过了这段时间,说不得李家也就不会再惦记着他了。 又想到那菜谱,他如实道:“你拿来的那个菜谱,我们这几日已经抄了一份交给了王府的大厨,至于他在那是做还是不做,还要看他的考虑。” 叶林十分理解:“应该的,多谢叔和婶子为我奔走。” 李登云挥挥手,示意他无需这般客气:“既如此,那你就两日后,二十九的清晨到我们家来,去给四贝勒贺寿。三十的正日子,一般爷都有事儿,我们提前一天去。” 叶林连忙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