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孩子的梦与醉汉的歌
蓝天、白云、青草、树荫。这里远离城堡，这里没有血光。 我们的主人公尚处于昏睡阶段，这里是他的梦境。 奈斐梦到自己身处一片森林的中心，依靠着一株巨大的水杉。他慵懒地坐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啊，好累。”他不禁呻吟一声，然后站了起来。 “吼！”一个声音传来，与此同时一阵风掠过。奈斐差点被吹到，梳理整齐的头发全乱了。他本能地回头，看向了风的来源，以及这声音的来源。 原这是一个山洞，奈斐把身子转向山洞，然后梦境中就只有他和山洞。 奈斐看向山洞，山洞也看向他。这个感觉很奇怪，因为他知道，山洞不会看人。可是奈斐竟觉得自己在和山洞玩一个“看谁先眨眼”的游戏——然后，他输了。他不记得自己眨眼，但是眨眼间他发现山洞中有一个轮廓渐渐清晰。奈斐很矮，他觉得山洞很大，那个轮廓撑满了整个山洞，那一定也很大，说不定是条龙！奈斐在童话书中读到过龙，他认为龙是第一高大的生物，父王是第二高大的…… 可是山洞中走出的不是龙，而是奈斐在寓言故事中读到的一种普通的生物——棕熊。 棕熊慢慢地走出山洞，看着奈斐，然后晃了晃硕大的头颅。 奈斐知道，熊是吃人的。他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没有被任何东西吃过，蚊子都不曾品尝过这个奈亚王子的一丝血液，更别提一只熊在津津有味地啃食他的大腿了。 奈斐不怎么害怕，他向熊伸出了手，可是脚下却退后了一步。 退后一步，他的背再次靠在树上。可是他却感觉树靠向了他，巨大的疼痛从背后传来，然后窸窸窣窣地树叶落下。啪、啪、的声音在奈斐周围响起，是一个个苹果落在地上。奈斐分明记得那是水杉木不是苹果树啊！ 砰，又一个声音，奈斐觉得头好痛。他在晕厥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我被苹果砸中了。可是接下来他发现自己并不能够成功地进入晕厥状态，因为自己已经晕了。 天是阴的，云是灰的。 奈斐躺在地上，发现自己并不能动弹，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尖叫着罢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装载麻袋里，运送在崎岖上路上的土豆，在沿途中和其他土豆发生了无数撞击…… 他艰难地从身下抽出压麻的手，轻轻地揉着太阳xue，以缓解欲裂的头疼。随着身体疼痛的缓解，奈斐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怎么米拉没有叫自己起床？起床，总要有个床，天鹅绒的大床呢？放床的城堡呢？这还是梦吗？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奈斐抬起头，看向头顶正上方，这个石顶也灰的。然后艰难他爬起来，环顾四周，没有树木，没有山洞。他身处于一条干涸的河道，刚才看到的石顶实际上是横跨河道的一座破旧石桥。 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向奈斐的方向走来，奈斐本能地躲到石桥桥墩后，偷瞄着这个人。 奈斐从昏迷中醒来，眼睛看东西还有些模糊，他只能看出这个人是个中年，有着通红的酒糟鼻，手里拿着一个肮脏的酒壶。还不等他走近，奈斐就闻到了刺鼻的臭气和酒气。 “嗯？”中年人看到了奈斐，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嗝。当他看到奈斐的着装不禁一愣。奈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自己出席晚宴的礼服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穿着蚕丝衬衫和蛇皮长裤，脚上的雪牛皮靴也只剩下了一只。 “小贵族？”中年人环顾四周，然后眯起眼睛看着奈斐。 奈斐被这人一看不禁有些背后发凉，他本能地想逃窜或者躲藏，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腿还没有缓过来，站了一会儿又麻木了。 “喂，跟你说话呢！你的仆人呢？你是大河区哪家的？”中年人走近两步，站在奈斐面前。 奈斐被他这么一吓不禁清醒了几分，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大脑居然在自主地思考，一个个想法浮现与脑海！ 面前的人是一个醉鬼，而且不是奈斐城堡的人，这里也不是奈斐城堡。刚才他提到了大河区，这说明我还在奈亚境内，这里可能就是大河区或者是平海区。再看面前的人，对贵族毫无敬意，一定是父王口中的刁民，甚至是暴徒吧。暴徒想要什么？钱？我身上没有钱，他为什么到处看，他是想看我周围有没有仆人。他为什么盯着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很值钱？怎么办？怎么办？酒鬼对贵族毫无敬意，但是他先发问，说明他想做坏事却分明有所忌惮，他在忌惮贵族的力量。 中年人的眼睛眨了眨，却不知道在这眨眼的七分之一秒内，面前的小孩子脑中想了这么多事情。 奈斐更惊讶！他是奈亚王国的王子，从小吃最好的补品，受到最优良的教育。他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剑术骑马下棋样样精通、一学就会。他甚至被大陆第一博学者称为神童。——可是他分明记得自己没有这么聪明，不会像现在这样思考！最令人意外的一点就是，奈斐居然瞬间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最可能的答案：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自己变得——聪明了。 “啊——”奈斐刚想回答问题，他发了一个音，然后止住了。不能先说话！脑海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先出手就可能先暴露，先说话就可能先犯错。面对比自己强的对手，错就可能覆灭。这是父王莱恩的话，但不是对他说的，而是莱恩对宫廷骑士的训话。 “你是格林家的？”中年人问道，然后他摇摇头说道：“难不成是老威利家的？” 奈斐仍然沉默不语，双手缩在袖子里假装抓痒，实际把象征自己身份的戒指摘了下来。 “算了，这里距离大河区还有好远，我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小偷。嘿，没错，就是这样，你偷了贵族的衣服被人打废了跑出来的。呸，我真是想多了！”说罢他把酒壶往地上一扔，两只大手向奈斐抓来。 奈斐心想，这是什么情况？这个刁民完全放弃了思考啊，还给自己强行按上了小偷的帽子。这就要动手了吗？奈斐脑中思考这些有的没的，行动却不敢怠慢。他可是在宫廷学习过最顶级的搏击，他相信自己能够对付一个普通的醉鬼。最实用的招式立即呈现在脑海中，只需一脚就能踢翻这个醉汉吧。 醉汉向奈斐扑去，奈斐抬起一脚向醉汉小腹踢去——可是，奈斐的脚还处于麻木状态，只是向前挪动了一点儿，脚尖就搓在了地上，导致身体失去平衡。还不等人家推，奈亚王国的王子奈斐就倒在了地上，真丢人，奈斐心中想到。 奈斐倒在地上后背摔得酸麻没有力气爬起来，醉汉倒是也没扑到他身上。醉汉蹲下，打趣地说道：“难道你也喝多了？我是听说国王死了，高兴地喝多了，你又是为什么！” 奈斐脑中轰地一下炸锅了，国王死了，国王死了！奈斐仿佛回到了古堡的那一幕，看到父王在自己面前倒下。 醉汉仿佛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索性坐了下去，伸手够到了倒在一旁的酒壶，把最后一滴酒浇灌在自己龟裂的嘴唇上。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奈斐一眼，居然唱了起来： 酒——酒——酒—— 再多的酒也无法庆祝， 庆祝最美的早晨， 一个声音从城堡传出： 国王驾崩了！ 驾崩是啥意思？ 咱们根本不懂， 文化人来解释： 驾崩就是嗝屁！ 死了，死了！ 暴君莱恩， 终于死了！ 醉汉肆无忌惮地唱着，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他完全不知道，在他身旁躺着的小孩子正攥紧拳头、双眼通红地瞪着他。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醉汉此时已经千疮百孔了。 奈斐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国家甚至是这个世界居然有人会对国王不敬。父王可是最慈祥最可爱的人啊！这个人不止是刁民、暴徒、他是奈亚王国的敌人，叛国者！奈斐愤怒地想着，然后莫名地感伤，连醉鬼都知道国王去世了，那么——自己应该已不在梦中！ 泪水无休止地从奈斐眼中流出，他哽噎着，抽搐着，心中喃喃呼唤着父王。这不是梦，奈亚堡的血光不是梦；父王遇刺不是梦；母后为了掩护自己生死不明不是梦。米拉呢？她是如何把自己带出来的？最后那个声音，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