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天赋
包厢本来就安静,慕容宇走了之后更是气氛凝得能滴出水儿来,陆远砚转着扳指,也不看他,“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周慕书道,“还是你先,省得一会儿再拿不够尊老爱幼挤兑我。” 又是俩人儿一阵大眼瞪小眼儿的沉默。 半晌,陆远砚才眨巴眨巴眼道,“既然如此,我也和你敞开天窗说亮话,一会儿我说完,你给我个答复,是回到胡同串子里安安稳稳的当个普通学生过一辈子,还是决定利用你自身的一些天赋帮我做一些事。” “你不是说我没什么天赋么?”周慕书闷声喝茶反呛,“就连那什么......鬼缘也是只比常人好上那么一点?” 陆远砚也没被他呛住,摆摆手道,“这方面儿你当然没什么天赋,真正有天赋的人就用不着我那块玉了,我说的是其他的,就比如今天为什么带你去贵顺家走一趟,见识一下棺阵请家神,你知道吗?” “不知道。”周慕书转杯子,“不过你倒是让我知道了贵顺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还是绕着走比较好。” “啧。”陆远砚恨铁不成钢地牙缝里蹦出一声儿,指节敲敲桌子,“你就没想想为什么那条蛇灵不生在其他地方,非得闷在那柄罗汉紫檀杖中?” “也许是那紫檀杖有仙气儿呗,在你们这些厉害的人里,什么不可能。”周慕书目光盯着在他手下转动的那只白瓷小杯,桌子为红木,小杯在上面转着发颤,发出的摩擦声清明,勉强盖住了一点他心神不宁的心跳声。 今天虽然这事儿吓人,但他竟然很好奇,再者凭良心说,有点意思。 陆远砚伸出了一根手指,突然将杯子扣在了桌上,声音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却狠狠地点醒了周慕书。 “你和那蛇灵感同身受,就是你的天赋。” 闷头良久,周慕书笑道,“所以这天赋能做什么?娶白娘子?我又不是许仙。” 陆远砚“啧”了一声,“半大点儿孩子,脑子里装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慕书不说话,只顾着又玩起了筷子。 陆远砚答非所问,“蛇灵生于杖中,因为那杖被凌泰呵护了一生,又用自己的精血设下棺阵,其实,这是一种最基本炼器法门,那就是将一件器物练出灵。” 周慕书终于收了神,手也顿住,疑道,“炼器?” 陆远砚道,“我,慕容宇,慕容宇的师父,以及我和慕容宇师父的师父,都是这一代的炼器人,这一行,其实和道佛法差不多,所以于道家相字脉我也有所涉及,只不过炼器这一脉拿他当事儿的人太少,加上损耗自身,愿意学的人也越来越少。” 周慕书被他这话说的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就问出了口,“那你为啥开了药铺子,不应该是个打铁或者烧瓷窑吗?” 陆远砚终于肯屈尊纡贵的看他一眼,霎时脸上五官就扭在了一起,满脸的不可置信,像是忍了很久才没再狠狠地敲他的脑瓜子几下,而是狠狠地敲在了桌子上,声音震天响,“铁匠铺子?烧瓷窑?亏你想的出来!那叫炼器吗?那叫铸器!铸其形而无魂可言,炼器人就是给这些东西一个魂或者是一个灵,好让他们起到些作用!” “好好好,你继续,我不打断。”周慕书耳膜打鼓,忙抓了块豌豆黄凝神静气,缩到一边儿。 陆远砚也抓了块囫囵吞到嘴里,才继续道,“一件东西越古朴,就越好炼,就拿妖精讲,修炼好的活得久,活的久的见识广,见识广的智慧大,当一件儿东西活久了,灵更容易生成,人又是万物之灵,灵一旦生成,就能和炼制他的饲主达成某种感应。” 豌豆黄卡在嗓子里,周慕书也渐渐拧起了眉毛,陆远砚的解释很浅显易懂,简单而言就是他是专炼给器物制造灵的人,然后这个灵可以和炼它的人共通感应,可仔细一琢磨,这其中又有些不对,贵顺家那条蛇灵是凌泰老爷子养出来的,于他而言毫无瓜葛,可在屋子里,他和蛇灵的共通又是怎么回事? 这本来也是他想问陆远砚的问题,现如今是不用了,可脑子也跟着越来越模糊不堪。 “现在你自己也该知道了,我的话是什么意思。”陆远砚长叹出一口气,“超出常人以上,那叫优秀,为常人所不能为,才叫天赋,你能感知每一件器物的灵,这就是天赋,如果肯在这一行,将来成就必定在我之上。” 周慕书哑然。 陆远砚挑挑眉,“不信?” 周慕书叼着豌豆黄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你看看这个。”陆远砚脱下了自己的扳指推到了他的面前,“现在闭眼凝神去想这件东西。” 周慕书听话的闭上了眼,眼前是一片泛着雪花的黑暗,那只裹银扳指渐渐在脑海中成形,明明就是一件想当普通的事儿,能有什么? 他也曾经这样躺在床上想过那些厚纸板的高级书,想过蛋糕店玻璃窗里的蛋糕,想过学校里最漂亮的女老师... 终于,周慕书睁开了眼睛,额上已经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 陆远砚挑眉道,“怎么样?” 周慕书怔怔地看着那只扳指,就像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他拿走嘴巴上剩下的豌豆黄,猛灌了两杯凉茶才缓神,“它在和我...打招呼。” 陆远砚套上扳指笑道,“现在信了吗?” 成竹在胸的淡定样子又回到了他脸上,“这脉上古就有,也出过不少大师,只不过战争,疾病,灾荒,能死的都死绝了,那些上千年上百年的古董也跟着流离失所,没了他们本该受的待遇,我见过一些炼器人,不过,你这样的我倒是第一次遇到。” 那半个豌豆黄终于被周慕书抓起来咽了下去,他有些混乱,只听说过心有灵犀一点通,那是和漂亮姑娘之间的,而他,居然还没找到漂亮姑娘,就已经和几千几百年的老古董牵了一条线儿,当真悲哀。 沉默了半晌,他眼睛突然扫过桌上那些食物,悲哀居然成了一点喜悦,话一下又没能把住边儿,“是不是进了这一行,就能跟你和慕容宇一样,成财主?” 一口茶毫无防备地吐了出来,陆远砚挂着茶沫子一脸不可置信道,“你想了那么久就在想这个?” 周慕书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我这么跟你说。”陆远砚抽出青色的帕子四处擦擦,“首先慕容家不是因为炼器而有钱,其次这世界上人这么多,总有想达成的愿望,而你帮到他们后,他们自然会回报你,当然,我们有规矩,只行善道,养阴毒器一类的下三滥,我们不...。” 屋外楼梯上突然传来极大的声响,陆远砚说话声儿顿住了,周慕书也有些回了神儿,虽然感觉得出是和慕容宇一样风风火火的性子,但来人绝不是慕容宇,毕竟皮鞋和高跟儿鞋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陆远砚表情先是僵住,旋即发白,最后发了青,接着便猛然拉过周慕书,言辞恳切却压着声音道,“如果你想通了要跟着掌柜的我一条道儿走到黑,今儿个晚上八点,沐礼胡同荣贝勒府门口,在那儿候着我!” 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哐当哐当”响得越来越清晰,陆远砚也仿佛大限将至,忽地他松了抓住周慕书的手,一转身,竟就这么开了二楼的窗户,就那么直接跳了下去。 周慕书暗叫一声不好,跟着趴到窗边,只见平日里文人一样的陆掌柜身手分外敏捷,外头儿底下不是砖地,是前海通后海的一条水道,上面正泊着几艘渔船,船夫盖着草帽蓬下纳凉,偏不巧这时候天上还下了点闷雨。 一片烟雨迷蒙中,陆掌柜猴儿一样扒拉着晚晴斋一楼的飞檐,蹬着瓦片踩着水花儿就这么滑了下去,直滑到了船上,惊得船夫一个激灵,叶子一样的船也跟着抖了两下。 与此同时,门被“哗啦——”一声推开,周慕书猛然回头,手也顺道带上了窗户,正对上了一张俏生生的脸蛋儿,这张脸蛋擦着淡淡的脂粉,虽说此时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但还能看出十分大气的漂亮,跟慕容宇七分相似,头上是时兴的洋卷儿别着珍珠发卡,身上却是一身妥贴的中式藕色旗袍,一洋一中,在她身上却没任何的不合适感,再看脚上,好么,果然是一双白高跟,跟儿细的戳死人。 周慕书缩了缩脖子,即便不认识,他也能感到这女人身上的杀气腾腾,只是这女人打量他两下,突然大雨转晴,成了一副笑眯眯的脸色。 “你就是慕书吧,我刚听小宇提起过,长得真是一表人才,比你那个人模狗样的师父强多了。”姑娘举手投足带着股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娇俏风韵,话也温柔似水。 周慕书脑子一下就转了回来,估摸着是陆远砚拈花惹草惹上了慕容家哪位小姐,这才扒窗子跑了,既然是慕容家的人,他自然得友好一些。 周慕书点点头朝她笑,“是,我是周慕书。” 姑娘也看着他笑,只是这笑得颇有些意味不明,“我叫慕容欢。” 周慕书道,“你好。” 慕容欢笑意更浓了,只是看得人有点发怵,“你师傅呢?” 周慕书低头学蚊子哼哼,“会白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