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姑侄相见
伦伶？ 与代璋不同，黛瑾心中倒是偶尔还会想起这个小侄女，虽然她以前在家中的时候与自己也不大亲热，但毕竟是楚家唯一的孙辈，每逢佳节母亲还是喜欢逗一逗这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 父亲获罪的时候，黛瑾也好奇过代玮的下落，没有听说他被发配充军，也没有听说到他被分到了哪家为奴，因此，伦伶小侄女的结果，也就不得而知了。 黛瑾也曾想过，这样的墙倒众人推的世道中，就连大人都没有能力自保，伦伶这样的小孩子，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如果她命好，也许会有个善良的人家收养了她去，好好的把她养大成人，虽然不再富贵，至少可以平安。 然而对于这样一个罪家之女，更有可能发生的是，不知被谁领去了做小丫头，甚至，是童养媳。 因此，当代璋一封信快马送来，说是在蜀中行军时，在梓城遇到了伦伶的时候，黛瑾不由得既惊又喜。 代璋哥哥没有在信中详细说明伦伶具体的情况，甚至没有提及伦伶的父亲代玮的情况，只是说希望伦伶可以进京，与黛瑾同住，由黛瑾抚养教导。 毕竟是骨rou血亲，听说到伦伶的消息，黛瑾自然是喜不自胜，小侄女现在也该有十来岁了，小时候长得就十分聪明伶俐，不知道，现在出落成了什么样的大姑娘呢。 若是母亲看到了长大的伦伶，应该也是会十分高兴的吧。 再过几天，代璋军中的万监军就会送伦伶入京了，黛瑾心中先是一阵激动，而后又不禁有些紧张。 她脑中闪现出了好多个问题，王爷会同意伦伶住在顺王府么？毕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自己只是个姬妾，有这个资格没有呢？府里的上下人等，会不会说闲话？会不会给伦伶脸色看？伦伶还小，能受得了这样寄人篱下么？ 一系列问题，只有等到王爷开心的时候，找个机会问问了。 顺王爷倒是很不在乎家中多一个人居住，尤其一听说，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心中又是一阵色心荡漾。 楚家的女孩子，既然有一个黛瑾这样品貌俱佳的，那想来她的侄女一定也差不哪去，而且，还才只有十来岁，尚未婚配，就天天这么住在自己这府里……王爷这么想着，脸上不由得浮上了一层满足的笑容。 黛瑾看到王爷的笑，心中不禁一阵恐惧得发冷。她太明白王爷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不行，绝对不行，虽然自己已经沦落为王府的妾室，也许一生都是这样的身份了，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一个楚家的女儿给这个老迈的王爷做妾。 王爷的年龄几乎可以做伦伶的祖父了，这且不说，他现在没了熙云的管束，对王府中几乎是个模样周正的女孩子就会打上几番主意。 伦伶虽然命苦，没能托生在一个好人家的夫人肚子里，可是毕竟也是代玮哥哥唯一的女儿，怎么能让他也落在王爷的魔掌中不能脱身呢。 想到这里，黛瑾话锋一转，连忙对王爷说道，“可是妾身这个侄女儿，如今听说也是有了人家的了，只是到京城中与亲人叙叙旧情，如果这样住在府中，人多口杂，只怕是不便。” 王爷一愣，听黛瑾这个意思，自己这到嘴边的鸭子好像就要飞了，也赶忙说道，“怎么会惹麻烦呢？来到京城，既然是黛姬你的亲戚，那自然也是本王的亲戚，不住家里，可还能住哪里去？” 黛瑾想了想，说道，“这倒不妨，妾身打算，给她在城外租一处房子，她本身有个老嬷嬷跟着，再从府里派个丫头小厮时时去帮帮手，想来也就够了，妾身平日里，也可以多多去照看。因此，只是希望能讨王爷一个示下。” 王爷一皱眉，“这何苦来？人和钱都是尽有的，只是，若是住在家中，岂不是更好，也方便，咱们一家人，多亲近亲近？” 听着王爷说的“一家人多亲近亲近”，黛瑾心中一阵恶心，没错，这老色鬼，果然是连伦伶的面儿都没见，就已经打上了主意。 “妾身想着，咱们府里，还有几位年少的公子，我这侄女一住进来，她会怎样且不说，若是被那起有心思的小人说了闲话，伤了王府里公子的名声，给王爷惹来麻烦，妾身实在是担待不起。”事到如今，黛瑾只好拿王爷那几个庶出的儿子来说事了。 王爷听到这话，倒是也愣了一愣，想想黛瑾说的好像没有错。之前因为黛瑾，已经跟景承闹了个天翻地覆，如今父子还没有缓和，若是再住进来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剩下的儿子们里面保不齐有动歪心思的，自己反倒不好下手了。 若是再闹一出父子争抢女人的戏来，他这半辈子的老脸，算是要没地方搁了。 虽然对伦伶充满好奇，可是毕竟连面都没有见过，也没有产生什么太大的欲望，见黛瑾如此坚定，王爷也不是不懂她的心思，便点点头，由她去了。 争得了王爷的这份同意，黛瑾不由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只是，这也许要有些委屈伦伶了。黛瑾在王府中并没有太大的权力，没有能力拿许多钱出来给伦伶置办住处，虽然王爷说着人和钱都是尽有的，黛瑾也并不十分敢乱来。 而且，黛瑾平日里，极少能随便出王府的门，如今虽然有了王爷的准许，可是要论这找房子置办家具，她自己一人，还是毫无头绪。 最后，黛瑾还是又一次找了绾绾，托她寻了一个幽静又妥当的院子，简单找人收拾了收拾，算是让伦伶暂时有个落脚的所在。 伦伶到的那天，正巧绾绾也在王府中，正在给黛瑾讲新房子的安置情况。 伦伶走入，黛瑾百感交集，自然是不必多说。 看到了现在的伦伶，虽然模样陌生，但好像就看到了多年之前楚府中的那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一样，她还是那副聪明可爱的样子，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就好像以前见到黛瑾的时候差不多，有些怕生，有些好奇。 而绾绾看到伦伶，心中也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虽然在凤鸣阁那样的地方，什么品貌的姑娘都见过了不少，然而伦伶的面孔，却让绾绾感觉，这个女孩，身上有些不简单的地方。 如今她还小，稚气未脱，不过，眉眼之间，似乎已经有一种能站在万人之上的霸气。 “给姑母请安。”伦伶带着刘嬷嬷，在地上给黛瑾磕了个头。 “快快起来，伦伶，你还记得我么？”黛瑾看着伦伶的脸庞，似乎想从那里找寻到更多关于往昔的记忆。 “不记得。”回答的倒是好生干脆利落。 也难怪她，出事的时候，她还只是那么小的孩子。 “那，你爹呢？你娘呢？代璋伯父都见到他们了吗？”黛瑾想起了代玮，正想问问伦伶，为何代璋在书信中绝口未提关于代玮一家其他人的事情。 “都死了，爹，娘，祖母。”伦伶回答的还是那样简单，脸上的表情也是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波澜。 黛瑾还想继续问下去，他们是怎么死的？他们怎么会搬去了蜀中那样的地方？他们这些年，都经历过了什么？ 不过绾绾看出了伦伶的不情愿，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让她过多的回忆不在世了的父母至亲，实在是有些残忍吧，便连忙拦住了黛瑾。 “瑾儿meimei，伦伶车马劳顿，才刚到这里，还是不要引她想那些伤心的事儿了吧。” “可是呢。”黛瑾也反应过来，“是姑母糊涂了，不该说这些的。来来来，这位是姑母的好姐妹，你就唤她，绾姨吧。” “绾姨好。”伦伶早就看到了这边坐着一位绝色的女子，看打扮不像王府中的姬妾，倒有些风尘女子的模样，心里开始暗暗的盘算，怎么这做了王爷小妾的姑母，和青楼女子，竟是好姐妹？京城里面，故事还真是多呀。 绾绾笑笑，“我想着，既然伦伶以后常住在京中了，更多的闲话，咱们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叙。瑾meimei，不如咱们带着伦伶，去她住处好好安顿安顿，休息休息吧，这一路，可该是累坏了。” 黛瑾点点头，“伦伶，论理，该让你住在这王府中的，只是你一个外姓人家的女孩子，多有不便，姑母便托绾姨给你另寻了个住处，也许简陋些，不过还妥当，你先将就将就可好？” 伦伶听到这里，脸上先是惊讶的神色，接着便是好大的不乐意，顿了一阵，小声说道，“所以，要我住哪里？” 黛瑾道，“离王府也不算远，就在城边儿上。咱们这就去。是难免闷了些，不过姑母一得空，就会去看你的。” 伦伶点点头，也不说话，便任由黛瑾和绾绾安排，随着她们来到这处简陋的房子。 房子里连一个下人都没有，黛瑾说，常常会让顺王府里的小厮和杂役来帮手，只是平时的起居饮食，就只能靠刘嬷嬷了。 伦伶听到这话，虽不好说什么，心中却是充满了不满。 从父亲自缢，她心中除了悲伤，就充满了对楚家人的不满，别的不知道，就只知道，父亲是遇见了他同父异母的嫡出哥哥后，突然就想不开了的。 被人安排着，懵懵懂懂就进了京城，这位姑母，她也是没什么印象的。本以为会好好待她，可是居然，连王府的门都不让进。 伦伶不知道黛瑾在王府中的难处，只是以为，姑母对她一点亲情都没有，因为她是被人瞧不起的庶出女儿，就想要把她扔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由她自生自灭。 虽然过去在蜀中的时候，母亲祖母相继离世，家里也没有太多人丁，但毕竟父亲是堂堂知府，自己又是他唯一的女儿，家中也算是众星捧月，把伦伶百般宠爱着养大的。 而如今，最疼自己的父亲也去了，自己来到京中寄人篱下，只能在这小小的院子中，跟刘嬷嬷相依为命。 在伦伶心中，渐渐觉得，什么伯父，什么姑母，通通都是骗人的，虽然不知为何父亲要自缢，要把自己托付给这二人。然而这一母同胞的伯父跟姑母，一定是不会想让自己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