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节 逸风断袖

    经络受损可不是无法修炼真气那么简单，尤其对于小孩。经络受损后，正常的生长发育都会受到影响。那些小时长得挺标致，但成年后长歪了的，大多属于此情况。受损那侧身躯、肢体长势远不如正常那侧，于是轻则左右不对称，弯腰驼背，重则全身畸形，能否直立行走都成问题，更谈不上生活自理了。

    这样的结果，或许还不如干脆地死掉。可我不能怪责浩然，这并不是他的错。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待什么，我说：“我原谅你了。我想天莱也会原谅你的。因为，师父说过，只要活着，一切还有改变的可能。如果死了，那就只能带着遗憾走了。”这番话，其实是我临时编的。

    浩然听了，眼中瞬间恢复了那股坚韧的光彩。他擦去眼角的泪痕，说：“谢谢你，冰云。把这个埋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我舒服多了。”

    我说：“其实没什么，别想太多了。”说出来后，感觉有点奇怪，怎么变成我这个小师妹安抚这个大师兄了？他也是灿烂地一笑，把刚才那种自责和抑郁一扫而光，重新变得爽朗起来。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心稍安，无论如何这页也算翻过去了。我知道，以后还要面对更大的困难，那时指不定，还得依赖这个外表坚强内心却敏感的大师兄。

    “冰云。”浩然突然刹住了笑容，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见他的目光泛过一丝闪烁，有点疑惑不解，但还是坚定地说：“大师兄尽管吩咐便是，师妹自当尽力而为。”

    浩然迟疑了一下，说：“能……能让我抱抱你吗？”这话说出来，我是大吃一惊。浩然你这是几个意思？浩然说完也不好意思地左顾右看，不敢再看我的目光。他哆哆嗦嗦地说：“其实……我跟你一样，是名孤儿，我一直想有一个像你一样的meimei……”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站了起来，走了过去，拥抱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有这种举动，或者是被孤儿这两个词触动了，或者我真的想过如果我有个大哥哥……他被我抱入怀中那刻，楞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用宽阔有力的臂弯，抱紧了我。

    人就这么奇怪，有时候相处很久，你也不会有任何感情，有时只是短短几天，甚至是一瞬间，你就会接受一个人。理性分析，大抵是经历了几天的颠沛流离命悬一线，而如今又深陷困境彷徨无助的这个疲惫的我，真的太希望有个人能始终站在我旁边，给予我支持。

    我说：“浩然哥哥，你愿意认我这个meimei吗？”

    “嗯。”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有点手忙脚乱——哐啷一声从门外传来。我刚往那边看时，浩然已化作一道白影走到虚掩着的房门外。然后他站住了。我问了一句：“哥哥，怎么啦？”

    “李贤弟？你怎么在这里，你的伤还没有好，不能下床乱走的。”浩然一本正经地说。

    “李，贤，弟？谁是你的李贤弟！”我这才听到了李逸风带着怒气的声音。我急忙冲出去一看，他赤着脚，一直手臂还缠着绷带。地上散落着一盘瓜果之类的零食。大概是听说我没用晚膳，又见我对他的态度突变，特来讨好我的——却不料正撞见我和浩然拥抱在一起。

    他见了我怔了怔，我也呆了一下。然后他猛地把瓜果盘一踢，瓜果盘飞了出去。然后他哼了一声，扭头就走。看着散落一地的瓜果，浩然有点不明所以，喊了声：“李贤弟，你这是干嘛？”

    “不干你的事！”李逸风头也不回地喝道。

    浩然茫然地看着我，我走了出来，捡起地上的瓜果盘里，小声嘀咕道：“哥哥，他是个怪人，不用管他。”

    这下好了，让他误会好了，反正我们本就不该认识。

    到了翌日中午又发生了一件更让李逸风生气的事。用完午膳后，何马找到了我。他说：“你交待的那件事，有眉目了。李逸风的师兄们，现在在一个叫城东一座叫连云观的地方。离这里不足三十里。他们两人，分别叫赵青寒和吴玉泽，是玄黄观这辈弟子中很厉害的人物。他们找过华阴县令帮寻找李逸风下落。我现正派人去和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把李逸风接回去……”

    “你们……就这么不欢迎我吗？”回头一看，李逸风就站在不远处盯着我们。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怒火，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长舒一口气，说：“既然这样，我现在就走。你们满意了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何马见况快步走过去拦住他，说：“李少侠哪里话。你能光临此地，何某欢迎还来不及呢！你看这几天伙食如何？服侍得可还周到？”

    李逸风拧过脸去，说：“还勉勉强强。”

    何马说：“若是还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李少侠尽管提出来。何某一定好好管教下人！”

    李逸风竖起手掌，说：“不必了。我现在走就是了。这两天，打搅何兄了，告辞！”

    他往前走刚走一步，何马已拉住了他的衣袖，说：“哎呀呀。李少侠别动怒。何某是听冰云师妹说，你有师兄在附近，所以才替你找。再说，他们也在找你啊，同是一起出来，应该感情很深吧。这番华山又发生了这么大事，他们肯定很担心你。这才急忙派人前去传达消息，告诉他们，少侠尽管遭遇了敌人，但武艺超群，早化险为夷。好叫他们放心。”

    这何马不愧是这雨花酒楼当家的，霎时间能把话圆得这么好。

    他撇了他一眼，敌意已不见，但显然心中气愤依然。他垂首作礼说：“何兄想得周到，算逸风错怪了。可有些人恐怕不这么想，是恨不得我早日消失！”

    何马说：“谁能不欢迎少侠啊？李少侠是近年罕见的武林青年才俊，便是隔了万里，你的名声对何某而言也是如雷贯耳。何某这番也是担心少侠的伤情，毕竟一些隐蔽内伤，恐怕非寻常医师能诊断得出来的。素闻贵派赵青寒师兄精通医术，又本与你是同宗同门，所以才一时心急，未得少侠同意，便派人去请他们过来为少侠诊疗。若是少侠觉得有何不妥，何某现在就派人把人追回来。”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要是平常早应付过去了，可惜何马还不晓得我和他之间的纠葛，没有切中要害。李逸风听了反而有点微怒地说：“派人让师兄们把我接回去，恐怕不是何兄的意思吧。”

    何马方才明白过来，回顾我。事到如今，破罐子破摔了。我冷傲无情地说：“是我的意思。”

    此话一出，李逸风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猛地震断袖袍，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旁边的何马见况，是一脸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