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初见炎姬

    很快到了七月。每年七到八月，华山都会给非孤儿的徒儿放长假，让他们回去跟家人团聚。但在此之前会有一场公开课。华山举办公开课已有百余年的历史，由华山五峰轮流主办，每次持续三天。举办公开课的目的是让所有弟子都有机会领略华山各峰前辈的风采，更为他们互相交流心得增进感情提供机会。虽然之前曾一度中断了几年，不过现在恢复了。这一次，轮到东华峰主持。

    摩天崖宅子太少，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所以师父和师叔商量后决定移师到山下的村子搞。那村子叫七星村。说是村，其实比一般城镇还大得多。那里约有上千人户家，分布在一水两岸，延绵十余里。村里酒楼旅馆、杂货商行、药店医馆、布行米铺应有尽有。师父和村里的陈富豪交情匪浅，因此请他帮忙安排住宿。那陈富豪二话不说，把全村所有旅馆都包了起来，又把村附近两间宅子腾空出来，作为安置点。他又恐人手不够，甚至把自己的佣人奴婢都抽掉了一半去帮忙。

    陈富豪宅内，师父带着我，对面是陈富豪和他夫人。

    师父恭敬地说：“陈员外，你的帮忙风某感激不尽。”

    陈富豪说：“哪里话。我这条命还是大侠救的，若不是大侠我今天哪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话。”

    师父说：“只是这次耗费如此巨大，风某于心不安。”

    陈富豪说：“大侠对我有再生之恩，恩重如父母，我陈某人虽然一介市井商人，却也懂得报恩之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好好报答大侠，我一直很忧心。这次我能帮上大侠点什么，我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大侠也应该替我高兴才对！”他说得很豪爽，一点没有市井之气。

    师父抱拳说：“既然如此，但日后陈先生有用得着风某之处，风某必尽力而为。”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后，师父带着我离开了大宅，去广场布置。

    路上我问师父：“这次有多少人来呀？”

    师父说：“华山五峰，差多不多两百人吧。”

    我惊讶地说：“呀？这么多人呀？”

    师父说：“嗯。南华峰三大殿，西华峰碧玉瑶池，北华峰四大教廷，中华峰四长老，他们都来了。”我当时对华山情况已略有耳闻，我记得中华峰不是五长老吗？

    于是我问：“中华峰哪位长老没来呀？”

    这时旁边窜出个人影，回答道：“布衣长老呗。”我一看，却是文斌。

    我问：“为什么他没来啊？”

    文斌故作惊讶地说：“哎呀，你没听说吗？布衣长老早已疯掉啦。”

    这时师父正色说：“文斌，不许讲前辈们的坏话。”

    我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疯掉，怎样疯掉啦？”刚说完却发现师父盯着我。那眼神虽然依然静如秋水，却依然看得我低下头来，喃喃地说了一句：“好了，我不问了……师父。”

    我们来到广场，这里已被封锁起来布置。远远地我就看见师叔和他的其他两个徒儿了。不是因为别的，因为他们太高大威武了。我师叔名叫楚凡，却长得一点都不平凡。他有九尺高（【注】：古代一尺指的是拇指到中指展开的长度，尺就是个象形字。一尺的标准长度各个朝代各有不同，前期大多在21-24厘米之间，这里为了计算方便取2/9米，约是22厘米多一点，等于今尺的2/3。九尺，即2米。），全身都是突兀的肌rou，那手臂比常人大腿还粗，即便穿着宽松的衣服，也完全掩盖不了其魁梧的身材。他的黝黑的肌肤上还布满疤痕，那时我猜他年轻时一定很喜欢和别人打架。他脸型的线条十分硬朗，眼神永远透露出一股煞气，跟师父干净的脸不一样，他留着浓密却僵硬的胡子。那时我总觉得他是从哪座大山中跑出来的恶神。

    师叔的大弟子叫萧朱，虽然才十四岁，但已身高八尺（【注】：按小说大约178厘米）。而更不得了的是，他特别的胖，肚腩特大，四肢却特别短小，远远望去犹如一口倒扣的巨钟。他没多少头发，眼睛特别小，由于太胖，整个脸和颈部看似连在一起的。他的皮肤很粗糙，又黑又红，加上无敌的身材，我和文斌背地里都叫他“烧猪”。

    师叔的二弟子叫王大牛。他人如其名，确实力大如牛，虽然才十二岁半，却只比萧朱矮些许，也是一身肌rou，因为年纪小的关系，没有师叔那么澎湃，但也是超乎那个年龄的结实。他留着短发，长相给人一种呆滞的感觉。其实不光长相，他的脑袋也确实不灵光，做事带着一股蛮劲。我和文斌背地里都喊他木头。

    大牛见文斌来了，喊道：“你这小兔崽子跑哪里野去了，师父让我们布置会场呢！”

    文斌狡辩道：“哎呀，我刚才肚子痛，就去找个地方开大了。”。

    大牛喊道：“那你现在拉完屎尿没有，还不赶紧过来！”

    “哦哦。”文斌说着，小步跑了过去。

    师父带着我走到师叔面前，说：“师弟辛苦你们了。”

    师叔说：“没有师兄找陈善人张罗布置，我们这里也没有这么布置得那么快。”我环视，现场有陈富豪派的十几个很多家丁在帮忙，整个会场已经布置得七七八八了。

    师父说：“照这样进度，今天应该差不多了。”

    师叔高兴地说：“后天的公开课总算可以顺利进行了吧。”

    这时师姐挎着一个篮子走过来。

    我好奇地跑过去问：“师姐师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呀？”

    师姐冷冷地说：“后天讲课要用的道具。”

    我问：“啥是道具呀？”

    师姐不耐烦地说：“你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我说：“哦……”我没有追问下去，经过几个月相处，我知道师姐不喜欢说话，如果我问超过两句，她根本不会搭理我。

    师姐走到了师父恭敬地说：“师父，道具都准备好了。”

    师父看了一眼，说“嗯，先放这吧。这里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带师弟回到住处先歇息吧。”

    我跟着师姐回到住处，那是陈富豪在村里的一间大宅。下人见到师姐都很恭敬，似乎得到了陈富豪的特别吩咐。但他们对我就比较普通了。我不知道为何有这种差别，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师姐是到哪里都受到特别优待。在摩天崖是众人捧着，到这里也是一样。我倒是见怪不怪了。

    而且这几个月师姐偶尔还会做恶梦，说梦话，我隐隐猜到她本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却不知怎地，成为了我师姐。不过自从那次被奇异蓝光击中后，我也不敢再“打搅”师姐睡觉。我有好几次忍不住想问师姐，可是到了最后不知怎地终于没问。

    我们回到房间，师姐就拿出书来看。我问：“师姐，你看什么书呀？”

    师姐眼皮也不抬地回应道：“《无量算经》。”

    我问：“什么是无量算经呀？”

    师姐冷冷地说：“说了你也不懂。”

    我带着满腹的疑惑又没敢问下去。我想师姐不是完成知业了吗？怎么还在看算经的书？再说，混沌算经这个名字好奇怪呀。我见过文斌的算经书，一共两本，分别是《数学算经》和《形学算经》。这无量算经究竟是啥东西？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时，门“咚咚咚”地被敲响了。我回过神来去开门，以为是师父回来了，却不料一开门，见到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那女孩一袭艳红的衣装，把肌肤烘托得特别娇嫩，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乌黑的头发用红绳扎起马尾辫，一束黑色的宽腰带在身后打了个蝴蝶结，煞是好看。

    我一时看呆了，竟没回过神来。

    “你好。”她对我说。

    师姐一看，喜出望外，高兴地说：“炎姬，你来啦。”原来她叫炎姬，好般配的名字。

    她也满面喜色，说“嗯，冰云jiejie，好久不见了。”

    师姐放下了书，招呼道：“快快，快进来说话。”

    炎姬快步走了过去。她们坐到师姐的床上。

    师姐说：“都说不要叫我jiejie了。”几个月以来，师姐对别人的态度一直很冰冷，唯独这次显得很热情。

    炎姬回应道：“那可不行，你比我大一岁，叫jiejie，那是礼法规矩。”

    师姐分辨道：“我十二月生，你六月生，我比你大半岁好不好。”

    炎姬调皮地说：“那中间还是隔着年呀。我不叫你jiejie，那教官又得说我没规矩了。”说到此处，她们好像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是一顿嬉笑。

    这时我已把门关上，走了过去。

    炎姬问：“冰云jiejie，他是谁呀？”

    师姐说：“他呀，是我师父新收的徒弟，叫天莱。”好像有点不屑介绍的样子。

    这时我已走到她们面前。炎姬伸出手来，说：“你好，我叫炎姬，今年九岁。你叫天莱吧。”

    我羞涩地点点头，伸出手，想握却又不敢。倒是炎姬大方地握着我的手，说：“你是冰云jiejie的师弟，那也是我炎姬的好朋友了。”我第一次握女孩子的手，发现好软好滑呀，一点不像男孩子，又干涩又硬板板的。

    炎姬问：“你几岁了？”

    我羞涩地说：“我……我六岁半。”

    炎姬被我的窘样逗乐了，说：“你好害羞呀，一点不像其他男孩。”说完，她把手收回，坐到师姐床边，拿起师姐刚才看的书，吃惊地问：“jiejie，这不是《无量算经》吗？难道jiejie已开始修炼真气了吗？”

    师姐说：“当然不可能，我就是提前看，这样学得比较快嘛。”

    炎姬问：“那……jiejie现在练到哪了？”

    师姐爽快地回答：“招式快学完了，九月考核一过就开始学聚气了。”

    炎姬惊羡地叫到：“聚气呀！jiejie果然是天才！”

    师姐问：“那meimei你呢？知业学得怎样？”

    炎姬有点小得意地说：“嗯，还不错，按现在的进度，再有一年，应该也就过了。”

    师姐惊讶道：“那meimei也很厉害呀！我师父说，一般人也要学到十四五岁才完成，你明年才十岁呀！我也是去年才过的。”

    炎姬说：“你是八岁，我要到十岁，而且还说不准呢。所以jiejie你比我厉害太多了。”

    说到这，师姐机智地岔开话题说：“诶，我听你上次说，教廷都是一大群孩子上课的。”

    炎姬叹气说：“哎！是呀，说起来就可怜。我现在去上课，同学的都已十几岁，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为什么呀？”我冒出一句。

    她们这时才意识到刚才把我忘了，忍不住又是一顿嬉笑。

    师姐解释道：“天莱，你不知道。炎姬跟我们不同，她在教廷学习。教廷跟我们摩天崖不一样，那里没有固定的师父，他们有好多个师父。每个师父都有专门教授的功课。比如认字，是一个，而学礼又是另一个，教授知业又有第三个。开始书业跟一个师父，礼业就跟另外一个师父。现在炎姬meimei学到知业了，应该跟第三个师父了吧。”

    “是第四个。”炎姬抢答道，“我们那知业还分三初中高个级。跟jiejie你们不同，我们那知业不同科都编到一起，然后按难易深浅把内容分别编入初级本啦，中级本啦，高级本啦。我在学中级本了。”炎姬说着板起手指来比划。

    师姐说：“这样呀？那我上次给你的那几本书岂不是没用了？”

    炎姬摇摇头，说：“不是呀。虽然书本不同，内容还是相同的。我上个暑假就把它们看完了。要不然我知业进度也不会这么快。”

    “可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跟炎姬jiejie同学的都十几岁啦？”我忍不住又打断问。

    师姐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笨蛋，这都想不懂？你想想，普通人达到知书得花个三四年吧，知书后再过守礼都要九、十岁了。他们教廷术法又分初中高三个等级。我想学完初级术法应该要两年吧，所以跟着专门教授中级术法的师父学习的人都有十二三岁了。”

    炎姬复核道：“嗯嗯，jiejie说得没错。”

    “哦……”听完师姐分析，我总算恍然大悟。

    炎姬问我：“天莱，你学到什么程度了？”

    师姐说：“他呀，才开始认字。”语气中好像看不起我。

    炎姬又问我：“哦，字认多少了？”

    我把手摊到最大，说“有这么多，很多很多。”

    炎姬说：“那——我考考你。”

    于是她拿着师姐的书指着各种字开始考我，结果我连四分一都答不出来，有时见到一些有点像学过的字就胡乱瞎猜，却总是猜不中，她们都被我逗得笑不笼嘴。

    说实在的，这几个月来我很少见到师姐乐过，更不用说笑了。但那天她笑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她笑起来很美，我却不知道为何她不喜欢笑。

    炎姬告诉师姐，由于教廷人太多，这次就有一百六十多人会来，所以他们是分批出发的。她自己心急所以要求先来。四大教廷总教官安德尊又特别疼爱她，因此就许了。

    师姐问：“那安总教官什么时候来？”

    炎姬说：“应该明天会到了。”

    师姐接着问：“那现在有哪些人谁到了？”

    炎姬答道：“暗夜教廷的人都到了。”

    师姐又问：“他们现在在哪？”

    炎姬想了一下，说：“应该还在广场吧。我是听你师父说你们住在这儿，自己溜过来的。”

    师姐惊讶道：“你不怕教官找不到你，你回去挨骂呀？”

    炎姬调皮地说：“找不到就找不到呗，反正他们又不是第一次找不到。”

    师姐摇摇头，说：“还是不好。meimei，反正我们现在又没有什么事，不如一起去广场吧。”

    却说我们来到广场时已有很多人聚集在那。大多数都是孩子，他们排成四列纵队，由几个教官带着。这几个教官看着很年青，不到三十岁。另外还有一个看着有四十岁的教官，正和师父、师叔聊得很欢。我估计那人便是来路上炎姬所说的暗夜教廷大教官柴猎了。

    师叔这时见我们来了，招呼我们过去。

    师叔说：“你们师姐弟来了正好，你们给他们领路去住处去歇息吧。”

    师姐应诺道：“遵命。”说完然后她就走开了。我跟着走开了。

    炎姬走过去，鞠躬道：“拜见两位师叔，见过大教官。”

    柴猎这时见到了炎姬，责备道：“你这野丫头又跑哪野去了，一进村就不见了人影。”

    炎姬冲柴猎吐了小舌，说：“我找冰云jiejie去了，不是跑去野了。”

    柴猎微愠道：“你这野丫头还嘴硬，安师兄吩咐我好好看管你。你给我听好了，你还敢乱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着便要举起手来。

    炎姬赶紧躲到师父背后，装得可怜巴巴的样子哀求道：“师叔，师叔救我，我怕。”

    “这……”师父第一次见炎姬，却见她躲到自己后面，不免有些疑惑。

    柴猎解释道：“她叫炎姬，仗着安师兄的宠爱，野得不得了，见了生人也不害羞，还说已知书达礼，我看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要发回重修才行。”

    师父说：“这丫头这么小，就已经完成礼业了，不得了呀。”

    柴猎说：“哪里，是这孩子运气好，蒙的。哪及师弟门下冰云，听说都已在习武了？”

    师父说：“不错。招式教一半了。”

    柴猎惊讶地说：“果然是天才呀！不但人长得标致，又文静听话。这野丫头及得上她一半，我就不用那么烦了。”

    师父客气地说：“哪里哪里，我看这丫头也就八九岁，进度不比冰云差。”

    “就是就是，我虽比不上冰云jiejie，但三分之二还是有的。”炎姬得意地说道。

    柴猎说：“野丫头，还说！你这不赶紧归队，他们都要出发了。”

    炎姬回头一看，才发现师姐和三位师兄已各领一队人起赴往住处了。而我跟着师姐那队。她冲我们大喊：“冰云jiejie，等等我。”然后向师父、师叔、柴猎各鞠了一个躬，说：“徒儿炎姬告退，师叔们慢聊。”说着转身跑了过来。

    师叔看着炎姬的背影喃喃道：“丫头说话还挺得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