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秦青不顾秦德怀的暗中使眼色,更不顾陶然的大吵大闹,径直与无为道长达成了合作协议。 祈雨台就设在壶口瀑布。 “本道这便去寻祭品,三日后开始祈雨。”无为道长加重了“祭品”二字的读音。 他依然还在奢望侯府能给出一笔银子,把本该拉去淹死的孩童赎回去。以往每次祭祀,侯府不都是如此吗? 然而这次却令他失望了。 秦青拱拱手,笑着说道:“这次的祭品道长一定要好好找,必是要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孩童才行。” 无为道长仔细看了看秦青淡笑的脸,确定他目中没有一丝怜悯,这才冷笑着去了。 好啊,既然侯府不愿出银子,那他就好好地找祭品。以前都是在流民堆里随意抓几个孩童,这次他专往良民家里寻,土豪乡绅的孩子也可以挑几个,叫这些人把仇恨都记在侯府头上! 无为道长打的什么主意,秦德怀一看便知。等人走了,他焦急地说道:“儿子,你这回可闯了大祸了!这种害人性命的事,咱们侯府一丁点都沾不得啊!” 陶然气得眼眶通红,伸出手想揪住秦青的衣领质问,却被箭步赶到的叶礼阻止了。 “陶姨娘请自重!”叶礼挡开陶然的手,冰冷的目光扫过对方修得十分尖利的红指甲。 这是一双野兽般的瞳仁,里面蓄满了煞气与厌恶。 陶然被骇得倒退一步,漂亮的脸蛋立时就白了。 跳上餐桌趁机偷吃的996:“……秦青,他越来越像一只忠犬了!说好的恶心呢?” 秦青脚步微挪,躲到了叶礼身后,轻轻揪住了叶礼的一片衣角。 “我们走。”他扯了扯这片衣角。 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被轻扯了一下,叶礼面皮微微发烫,手臂一个用力便把陶然推出去,转过身把秦青护得严严实实,带着走了。 陶然不敢再冲上去撕扯,只能站在厅堂门口,大声叱骂:“秦青你助纣为虐,一定会被雷劈死!那二十个孩童会化成冤鬼,把你抓去地狱!你们泰安侯府真是不积阴德,早晚有一天要被抄家灭族……” 秦青加快了脚步。 叶礼眸色暗了暗,心绪一度紊乱。若是泰安侯府被抄家,秦青会怎样?他竟然不敢去想。 只听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却是秦德怀狠狠甩了陶然一巴掌。 “我知道你生气,但你不能口无遮拦!你也是泰安侯府的人,侯府被抄家灭族,于你有什么好处?”秦德怀气急败坏的骂声远远传来。 秦青回头看了一眼,在心里对996默默说道:“这个陶然大约就是内鬼了。她从不站在侯府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是高人一等,蔑视宵小。我们在她眼里好似罪人一般。” 996一边追着秦青小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那你准备怎么对付她?” “我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帮我盯着她。” “我可以帮你盯着她!”996连忙毛遂自荐。 “你可以帮我盯着她,却不能配合我反制她。我还得找个信得过的人才行。”秦青回眸看了叶礼一眼,然后摇摇头。 此时的他竟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找不到。 叶礼被看得莫名其妙,对上秦青透着孤寂怅然的眼眸,心里不免慌乱了一瞬。 “小侯爷,你怎么了?” “无事。” 秦青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风吹落了盛开在枝头的火红石榴花,而秦青每走一步都避开了这些落花,仿佛不忍再将它们摧残。 叶礼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细节,于是也避开了地上的落花。 几名仆从走过来,用扫帚把花敛走,抛进了环绕着侯府的一汪清泉。 连落花都不舍得踩踏,秦青又怎么舍得溺杀那么多孩童?叶礼纵使有满心疑惑,此刻也问不出口了。他选择相信秦青。 --- 是夜,秦青蹲坐在侯府门前的台阶上,怀里抱着正在打呼噜的996。 小凳子坐在他身边,手里捏着一个菜包子,心满意足地啃着。 “小侯爷,你托我的事,我一定会办好的,你放心吧。”小凳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峦,惊呼一声:“小侯爷你看,那是什么?” 远处的山林里正冒出火光,继而传来震天响的吼叫,仿佛群兽在发狂。 “是山林里的老虎在叫吗?”小凳子害怕地缩了缩肩膀。 “是人在叫。人比老虎可怕多了。”秦青望着火光大盛的山林呢喃低语。 小凳子点点头,想起了试图抢走自家田产的那些叔伯。要不是有小侯爷护着,他们一家五口全都死了。 两人遥望着山林,表情都有些怔愣。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渐渐来到侯府门前被灯笼照耀着的空地上。那是叶礼和阿牛。他们全身都沾满了血迹,像是两头刚吃过人的野兽。 叶礼漆黑的眼瞳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饱含煞气的血光。 小凳子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秦青仰起头,看向兽性犹存的叶礼,微笑道:“山匪都打退了吗?” “都打退了,中途来了很多官兵,把附近几座山头的匪患也剿灭了。”叶礼缓缓走到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青。 上了战场他就是一头狂兽,饮了血更是无法自控。然而此刻看见秦青仰起的白净小脸,他渴望杀戮的心竟奇迹般地平复了。 “我在等你。”秦青在夜风中低语。 这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竟让叶礼丢下了手中沾满鲜血的大刀,沉沉地笑了一声。 秦青在等他回来啊…… 空旷的心被一团柔软温暖的东西占满,眼眶止不住地发热。 “官兵为什么会去剿匪?不收好处费,他们竟然愿意出兵?上回侯府给他们送了五万两银子,他们才肯派一支队伍在附近巡逻。” 秦青只用一句话就把叶礼火热的心浇得凉透。 叶礼:“……我也不知。” 给了好处,朝廷驻军才肯参与剿匪,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叶礼压了压心里的火气,眸色暗沉地瞥向阿牛。 阿牛咬咬牙,心里也是恨地不行。娘的,今日暗卫递消息过去,江北城的守备明明表现得很积极,原来都是装的! “回来了就好。我给你们准备了宵夜,都去吃吧。”秦青抱着996站起来,双腿一麻便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叶礼连忙伸出手臂把人抱住,鼻端先是嗅到一股清甜的香气,怀里很快便撞入了一团柔软的躯体,像是拥住了一片云,洁白轻盈,转瞬就会散了去。 叶礼心中发慌,不由箍紧了秦青的腰。 腰好细,仿佛一折就断。 叶礼心中又是一慌,连忙松了松手,然后又紧了紧,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抱紧了怕弄疼秦青,松开了又害怕失去。到底怎样的距离才是合适的? 心里的慌乱越来越深,让叶礼额头直冒冷汗。忆起自己隐藏的身份,一股不祥的预感紧紧摄住了他的心魂。 如果自己是真正的叶礼,那该多好啊…… “你把我衣服弄脏了。”秦青推开叶礼,指着沾染在自己外袍上的血点。 叶礼低下头,压抑着心中的恐慌,哑声道:“对不起小侯爷。” “没关系,你安全回来了就好。”秦青转身往大门里走去,似想起什么,忽然对小凳子说道:“你以后不用当差了。” 小凳子愣在当场,脸庞一片煞白,显然已吓得丢了魂儿。没了这份差事,他怎么活啊! 叶礼和阿牛互相对视,都没开腔。 “你以后去草棚那边给做工的人打饭,月钱给你加五百个铜板。”秦青又道。 小凳子这才眨了眨眼,缓慢而又欣喜地笑起来。 秦青捏住他依然煞白的脸,戏谑地问:“方才吓到没有?” 小凳子老老实实点头:“吓到了。” 秦青松开他的腮帮子,一面往府门里走,一面低语,“就是要吓吓你,呵呵~” 他清润的笑声洒了一路,带着一点儿孩童才有的顽皮。 小凳子捂着滚烫的脸颊,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 小侯爷…… “看什么呢?”叶礼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吓了小凳子一跳。小凳子转头望去,对上的却是一双黑不见底,寒光四溢的深眸。 那是比大山里的老虎更凶狠的一种目光,仿佛能吃人。 小凳子连忙摇头,说没看什么。 叶礼摸摸他的脑袋,一句话都没说便去了。 --- 宵夜已经热好,一一端上桌。 秦青一口没吃,只是坐在餐桌对面,静静看着狼吞虎咽的叶礼和阿牛。 “管家派了许多人去找你妹妹。”秦青徐徐说道:“我让他们尽量在半月之内把人找到,之后就送你们离开。” 叶礼忽然失去了胃口,形同嚼蜡。 阿牛暗搓搓地看了主子一眼,没敢搭腔。他感觉得到,主子的好心情被毁掉了。 “我们不能留在侯府里做工吗?如今是乱世,去了外面很难找到活路。”叶礼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侯府,却还是莫名其妙问出了这些话。 阿牛压下心中的诧异,默默吃面。 “留在侯府,你们更加没有活路,因为侯府早晚会被抄家灭族。”秦青淡淡说道。 “咳咳咳,咳咳咳……”阿牛忽然惊天动地地呛咳起来。 叶礼握在手中的筷子止不住地抖了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来不止朝廷防备着秦家,秦家也一样防备着朝廷。秦青一早就清楚自己的结局。 “秦家因何发家,全大燕朝的人都知道。如今圣上要清算秦家也是人所共知的秘密。我这颗头颅早晚有一天会被别人割下,带入京城献给圣上。” 秦青指了指自己纤细修长的脖颈。 阿牛连忙压下脑袋,不敢多看。 叶礼眼前却浮现出一个恐怖至极的场景。一把寒光烁烁的大刀以极快的速度劈砍下来,然后便是一道血柱冲天而起,秦青的头颅…… 啪得一声轻响,叶礼手中的玉筷竟被他不自觉地捏成两段。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眼睛发红。 秦青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叹息道:“所以你们还是尽早离开吧。侯府也是龙潭虎穴。” 叶礼丢下断裂的筷子,追出门外,“谁若是想伤害你,我一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他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说道,然后伸出手去拉秦青的衣袖。 “如果是你想要伤害我呢?”秦青回眸看来,表情平静。 叶礼已经伸出去的手忽然停在半空,竟是不敢再碰触面前这冰雪一般易碎的人。 “我身边没有可信之人,我也从来不把活着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秦青朝黑暗深处走去,嗓音里带着一丝心若冷灰的寂寥。 “小侯爷,你没有罪。不会有人来杀你!” 叶礼的头顶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他站在光明处,秦青却在被黑暗吞噬。 “我享受了祖父带来的荣华富贵,我的存在就是原罪。如果我死了,劳烦你帮我收一收尸,烧成灰,洒进壶口瀑布里去。” 说完这句话,秦青浅白的袍角就彻底被黑暗吞没。 叶礼站在灯笼下久久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石雕。 阿牛追出来,伤感地看着秦青的背影,再一转头,却见主子的两只眼睛已一片通红,里面闪烁着晶莹的光。 那是眼泪吗? “叶哥,我们真的要——”阿牛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叶礼忽然转头看向他,漆黑的眼眸里迸射出狂怒的火焰。 “谁说我要杀了秦青?谁说的?”他掐住阿牛的脖子,极力压低嗓音嘶吼,扭曲的面庞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之色。 黑暗中,996忽然睁开双眼,懒懒地问:“你干嘛对李夙夜说那些话?” “只是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而已。”秦青漫不经心地抚摸着996软软的毛。 “试探出什么了?” “他好像,暗中恋慕着我……” 一声轻笑散落在风里。 --- 县衙内,齐似风屏退左右,与妹妹齐思雨密谈。 齐似风:“泰安侯府答应帮无为道长举办祈雨仪式。无为道长正四处挑选祭品,这次是二十个童男童女,全都是好人家的孩子。” 齐思雨:“这些人不得恨毒了泰安侯府?” “那是自然。更妙的是,四殿下此时也在泰安侯府。见到这等惨事,你可以想象他是何等震怒。” “我们要不要救下这二十人?” “祭祀那天你去现场大闹,叫四殿下好好看看你的善良与果敢。我派兵稍后赶到。” “我若是没拦住呢?” “你拦不住,四殿下能拦住。不过,若是你们都没拦住,那就更好了。二十个孩子一死,这笔血债四殿下必然会记在泰安侯府头上。届时清算起来,那就是一个满门抄斩!”齐似风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忍不住笑了笑。 齐思雨拧眉思忖片刻,吩咐道:“那哥哥你还是晚些再拦吧。” “放心吧,我带去的差役很少,祭祀那天全城百姓都会赶去观礼,我们几个若想爬上祭台阻止无为道长作孽,却也不容易。那些百姓会把我们牢牢扣在原地。倘若我被打伤了,那才更好。” 齐思雨会心一笑:“倘若哥哥被打伤了,那便是为国为民身先士卒。哥哥的赤胆忠心,大仁大义,四殿下必是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兄妹俩对视一眼,默契勾唇。 --- 江匪石站在山中的一座要塞的塔防之上,俯瞰整个江北城。 一名身材壮硕,胡须虬结的汉子匆匆爬上高塔,小声说道:“无为道长在四处抓孩童,这次是二十个,泰安侯府的小侯爷亲口索要的。我们是不是……” 汉子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江匪石眸光闪了闪:“小侯爷亲口要的?二十人?” 汉子点点头。 “那便不要轻举妄动,待到祭祀那天潜伏在人群中,看看情况再说。” --- 祭祀的日子渐渐逼近,阿牛把叶礼拉到僻静的角落,问道:“叶哥,咱们真的不管了吗?” “派兵潜伏在周围,不要轻举妄动。你知晓,我也知晓,秦青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阿牛默默点头,并无异议。 --- 三日后,壶口瀑布周围站满了来祈雨的百姓,用木头搭建的高台上,无为道长正在吟唱咒语,手中的桃木剑耍出一片残影。 二十个孩童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一个个关在竹编的笼子里,像一头头待宰的猪羊。 他们的父母隐没在人群中,用哭肿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坐在祭台上的秦青。 整个泰安侯府都没有人出席祈雨庆典,唯独他来了。他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胖猫,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微笑。 毒辣的阳光照得他脸颊泛红,眸子沁水。 那么美的一张脸,却包裹着这般狠毒的一颗心! “我一定要杀了秦青!”不知哪个绝望的母亲咬着牙齿躲在人群里说出了这句话。 齐思雨四处看了看,继而勾起唇角。 叶礼和阿牛站在秦青身后,默默看着无为道长一会儿喷火,一会儿吐烟,一会儿手舞足蹈。这个妖道挺会装神弄鬼,惹得台下的百姓连连惊呼。 冗长的祈雨祷告终于结束,无为道长挥了挥手,两个牛高马大的道士便把祭品一样一样丢进奔腾咆哮的壶口瀑布里。 先是一头烤全羊,再是一只烤乳猪,然后是一箱白银。 两个道士颇为“吃力”地抬起装有白银的木箱,缓缓走到祭台边缘。这箱白银不用说,也是侯府进贡的。 往瀑布里扔银子给龙王爷花用,这也是惯例,每次都是五十两。 有人眼馋这笔银子也不敢下水去捞,只因壶口瀑布这个地方处处都是急流和暗涌,鱼儿进去了都得淹死,更何况是人。 扔完银子就该扔孩子了。齐思雨在仆人的帮助下慢慢挤到最前方,翘首以待。 孩子们的父母亲族,以及曾经被淹死在此处的孩子们的父母亲族,全都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祭台上发生的一切。他们好恨!恨不得亲手撕碎这些畜生! 可若是他们稍有动作,周围这些祈盼下雨的百姓却也会把他们撕碎!因为落下一场大雨便能救活千万人的命! 死几十个孩子算什么呢? 忍啊!忍到心头滴血也要忍!这些人低下头,压抑着痛不欲生的感觉。 两个道士终于把一箱白银搬到了祭台边。 齐思雨不断在心里演练着自己接下来的动作。等到孩子们也被抬到祭台边,她要一个箭步冲出去,大喊一声:“慢着!”然后踩着仆人的肩膀爬上高台,与无为道长和秦青展开一场舌战。 她要煽动百姓的情绪,让他们意识到把活人扔进水里溺死是罪恶!她要让泰安侯府成为众矢之的! 齐思雨定了定神,眸子里放射出坚毅的光。 与此同时,那两个道士也晃动着手臂,准备扔下一箱白银。 “慢着!”一声轻喝忽然响起。 齐思雨连忙捂住嘴,四处看了看,然后才发觉这一声“慢着”不是自己喊的,而是台上的秦青。 正准备丢下一箱白银的道士们疑惑回头。 无为道长笑眯眯地问:“小侯爷有什么差遣吗?” 终究还是心软了,准备老老实实拿出五百两银子买下这些孩童?只可惜已经晚了!这个罪孽,泰安侯府背定了! 无为道长眼里放射出穷凶极恶的光。 秦青细细的食指轻轻晃了晃。 叶礼和阿牛立刻弯下腰,极为费力地抬出一口大箱子,端端正正摆放在祭台中间。箱盖打开,一片刺目的金光闪耀而出,惊得台下众人齐齐发出震天响的喧哗。 “是黄金!整整齐齐一大箱!” “我的老天爷啊!我一辈子还没看见这么多金元宝!” “泰安侯府果然巨富!” 百姓们议论纷纷,看得眼红。 无为道长的眼珠子也红了。他万没料到秦青拿出的竟然是金元宝!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两千两! 两千两!而且还是黄金!无为道长的血液都沸腾了!这会儿莫说叫他放了那二十个孩童,就是让他立刻终止祈雨仪式,他也绝无二话。 叶礼和阿牛把上下两层黄金都摊开给无为道长看了看,然后又关上箱盖,抬起箱子,大步朝祭台边缘走去,作势要往壶口瀑布里扔。 无为道长:“!!!” “你们做什么?”无为道长失口高喊,嗓子都破了音。 “往日就算扔下再多祭品,龙王爷总是不愿降雨。今次我泰安侯府做主,把祭银换成两千两金元宝。祈雨要的就是一个心诚。这下龙王爷总能看见我们的诚意了吧?” 秦青朗声说道。 台下的百姓顿时发出了闹哄哄的议论,不多时便得出判断——侯府这样做,心真是太诚了!两千两黄金都舍得扔进水里,龙王爷一定会感动的!至少他们已经被感动得快哭了!那么多金元宝,他们心疼啊! “小侯爷慷慨!龙王爷必然会被打动,降下雨来!”不知谁在人群里高喊了一声。 秦青眸光闪了闪,悄然往人群里看去,于是便窥见了一道穿着白袍的熟悉身影。 那是江匪石。他在煽动百姓。 秦青冲对方远远地眨了眨眼,举起茶杯挡住自己微弯的唇。 江匪石也抬了抬手,笑得隐秘而又快活。他已经猜到小侯爷想干什么了,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叶礼也听出了江匪石的声音,连忙朝秦青看去,却见少年正冲台下灿笑,眼睛里满是清透愉悦的光。可是对着自己,他少有这般全然放松的情态。 叶礼暗自握拳,压抑着心中的酸楚。 阿牛暗暗使劲儿,把装满黄金的箱子往祭台边挪动。眼看台下的浑浊浪涛即将把这箱财宝吞没,两个抬银箱子的道士不免急了,回过头用力瞪着无为道长。 台下的百姓纷纷呐喊:“快把金子扔下水献给龙王爷!这次祈雨一定能成功!” “对对对,这次祈雨一定能成功!这次的祭品龙王爷再也不会嫌弃了!”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在干旱中煎熬了数月之久的百姓对降雨的渴望几乎成了一种病态。这迫切的呼声把毒辣阳光都冲淡了。 无为道长被逼出了满头大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般跳了跳,忽然高喊:“慢着!祭品改换之后,祈雨的时辰也要换!否则龙王爷收不到我们的供奉!待我算一算,待我算一算。” 无为道长飞快掐着手指,急促说道:“后日,后日才是最合适的时辰!我们后日会准备更多祭品,再来拜见龙王爷!” 百姓们不明就里,也只能仍由他胡乱安排。二十个孩童的父母差点腿软地跪倒在地。太好了,他们还能拖个几日,再来想想办法! 叶礼和阿牛想把装有金元宝的箱子搬回去,两个牛高马大的道士却上前一步,按住箱盖,沉声道:“祭品需要放在道观里斋戒祈福才可去掉浊世的污秽。你们把箱子给我们吧。” 叶礼和阿牛看向秦青,秦青默默点了点头。 “上钩了。”他在心里曼声一笑,眼睛弯得像个小狐狸。 996没好气地抱怨:“不知道你又在搞什么鬼,每次都憋着不说。” 隐没在人群里的江匪石也狐狸一般笑了笑,带着一群毫不起眼的汉子慢慢离开了。 “小侯爷若是被谁害了去,我可是会掉眼泪的。”他低声呢喃,眸光渐暗。 扮作百姓的一群暗卫也在叶礼不经意的一个摆手之下陆陆续续散去。 齐思雨跺了跺脚,暗骂一声晦气,这才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挫败地走了。后日,她一定要让秦青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