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毁誉滔滔
他们当然不认为,江云的才学会超过了他们,一个曾闹出“飞鸟离之”笑话的人,在书院的月考季考中都平平无奇,徘徊中下流的人,才学会高过他们?他们当然是不承认的,即使如今某人已经中了秀才,众人依旧是这么认定,对方能中,定是超常发挥,纯属侥幸。 莫非那个老文士售卖给他的,真是一篇上佳奇文?此刻几个人的心思都是这般想着。 “快看,那不是鼎鼎大名的‘东风吹兄’吗,他来凑什么乱子?” 不仅是他们,台下其他认得江云这位“士林败类”的,也都注意到了,目光齐齐看向了正欲要题诗的某人,这个士林败类,竟然也有在那白玉碑石上题写的资格了?倒是要看看,他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 关注的人中,就有清河四英,章安三子这行人,几个人中,陆文鹏,陶承学,闵玮三人进了这次院试的前五十名,自动获得进入山中的资格,其他几人却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也把希望寄托在这次的山麓文会上了。 他们中有几人严格说本不属寒门子弟,不过他们却不会管这么多,一个个都准备好了文章,上台一试身手,不过结果就不怎么样了,或是连去那白玉碑石上题文的资格都没有,或是即使有这个在白玉碑石上题文的资格,却无人能够上榜,连进前二十名的都没有。 这个结果自然令人沮丧,不过却也说明,这个榜单竞争激烈,人才济济,要想脱颖而出,实在不容易。 现在他们看到江云竟然也有这个在白玉碑石上题文的资格了,惊讶之余又大是不屑,倒是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要看看这人到底写的什么狗屁文章。 “这个东风吹兄真是无耻之尤啊,要是我是他,得了一个小三元早羞愧无地,哪还有脸出来献丑。” “此人名声已经臭不可言,可看其人,偏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拿他又有什么办法!” “这人真是我江左西道的一个士林败类啊,说出去徒自惹人笑话。” “他是他,我等是我等,岂能混为一谈,哪个地方没有三两个这样的害群之马,锅里的老鼠屎?” “咦,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什么,你还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东风吹兄,本次院试中了‘小三元’的人物?那我给你好好讲讲……” …… 台下的流言非议滔滔,台上的江云自然不会理会,此刻走到白玉碑石前的他,拿起了旁边准备好的紫毫笔,蘸了蘸墨,众目睽睽之下,就提笔开始在那白玉碑石上题写起来了。 “山不在高……这写的什么东西吗,狗屁不通……” “开篇就莫名其妙,已落下乘,我猜就是一篇不入流的庸文,真不知怎么通过初选,大抵是贿赂了……” 在他落笔,还没有写全四五字的时候,四下已然响起了一片理所当然的嘲弄之声,众人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议论纷纷。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真真俗不可耐的开头,由此已可见他的才学之一斑,难怪是中了‘小三元’的奇才……” ……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这不过尔尔,这样的开头,格调之庸俗就已经显现,定然就是一篇不入流的庸文……” ……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这吹牛皮也不打草稿?就你这样品行低劣的士林败类,还有脸说什么惟吾德馨,真真怎的一个无耻了得……” ……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这一般般,文理不通,斧凿之痕显然……” ……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这好大的口气,简直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鸿儒会跟你这样一个士林败类谈笑……” ……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这,这一般般吗……” …… “南山芥子庐,西川梦得亭,子在陋室曰,何陋之有?……这,这……” …… 高台四下,起先还是一片群嘲汹汹的场面,但是随着某人的笔不断挥起落下,四下滔滔嘲弄之声却在不由自主的低落,湮灭,到了最后,全场竟然现出一片诡异的安静。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山芥子庐,西川梦得亭,子在陋室曰,何陋之有……” 白玉碑石上显现出的这篇短小的文字,令得全场一时噤声,那些急欲出声叫唤的人,却仿佛鸭子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一个个只是目瞪口呆起来。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大家都是有文化的斯文人,大庭广众之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够具备的。 眼前的这篇短小文章,言简意丰,立意高雅畅达,志趣脱俗,可说字字珠玑,如美玉晶莹无暇,令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好文,好文啊!”在沉寂片刻之后,人群中终于有人喊出了真心的赞叹。 “好一篇奇文!” “今日能见这般佳作,真是不虚此行了!” …… 四下很快就转变了风向,赞叹声此起彼伏,在这样的佳作面前,任何的诋毁都是徒劳的,那只是显示自己的浅薄无知。 这种情况,让那些原本打算看某人笑话的人也是无可奈何了,一个个只能闭嘴。 台下的严政,朱荣,云鹏等人则是已经惊呆了,他们是童生,才学自然是有的,怎会看不出这篇文章的奇妙,但问题是,这样的绝妙好文,真的是某人作出来的吗,他们实在不敢置信啊。 惊愕不已的几人互相对视几眼,这时心里头不约而同的冒出了同一个心思,那个老文士十两银子售卖的,竟然真是一篇上佳的紫气奇文! 一篇上佳的紫气奇文,十两银子就贱卖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岂有此理啊!此刻众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那老文士卖的真是这样的一篇惊世之作,别说十两银子了,就是百两银子,也要倾家荡产的给买下来啊。 “一定就是抄袭的!就凭这个品行低劣,不学无术的榜尾‘小三元’,也能写出这等知趣脱俗的文字?” 此刻,清河四英,章安三子等人也是不约而同冒出了这般的心思,以往的先例很容易让他们相信这一点,而且,他们此刻也是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先前某人当道买文的无耻之事,更是坚信笃定这一点,这次他们可是明明白白抓住了对方抄袭的证据,事实确凿,对方还能抵赖不成。 而这个时候,高台上,白玉碑石上光华一闪,重新现出了榜单名次。 “快看,白玉碑石上的榜单出现变化了!”有人出声惊叫。 “榜首,竟然是榜首,不,果真是榜首!”有人情不自禁惊呼起来。 只见在白玉碑石榜单的最上方,代表榜首第一的位置,只见那一行光华不住闪动,显示这榜首的名次已经易主,上面清晰的显现出了一行“陋室铭青陵府临水县秀才江云”的字样。 试才照壁榜首易主!四下又是一片哗然sao动,不过这种情况,众人惊讶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这篇陋室铭,虽然篇幅短小,其气却甚大,余者皆相形见绌,不足以与之争锋,夺得这榜首第一,也并不奇怪。 高台后面山谷中央的一间凉棚中,郑通,韩颖达这两位大学士,还有这江左西道的一众名流缙绅,还在一边轻语谈笑,一边静待白鹿山福地开启之时,今晚的子时,就是众人定下的合力开启山门的时辰。 开启山门,不仅是两位大学士的事,其他的名流缙绅也要从旁出力,就连江云他们借宿的屋主人,赋闲在家的曾怀,也被抓来当了今晚开启山门的苦力,曾怀是进士出身,自是今晚开启山门的一份中坚力量。 一众名流缙绅在这里三三两两的谈笑之时,也有人留意着从高台那边传过来的上榜文字,若是有好的,也会相互传看品评一番,这也是一件风雅之事,当然一般的文字是不能入了这些人的法眼的。
“什么,试才照壁的榜首易主?” 高台上发生的这个消息,很快也就传到了这里,试才照壁上的榜单很久没有什么大变动了,这时榜首突然易主的消息传来,顿时就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四下的名流缙绅一阵纷纷议论,有好奇心大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篇突然夺了榜首的佳作,有人心思更是带着几分期待,莫非是自家子弟出彩了。虽然这次山麓文会只规定寒门子弟参与,但也有不少书香世家子弟鱼目混珠,来凑这个热闹的。 两位大学士倒是淡定的很,他们的眼界自然更高,能入他们法眼的,实在不多。 “妙,真是一篇妙文,能夺了榜首,当之无愧!” “虽是寥寥百字,确是一篇奇文佳作!” “好一个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只这一句,就见气象不凡了……” …… 随着四下的赞叹声不绝于耳,即使两位大学士也终于十分好奇了,当即就叫人拿来文章。 看过之后,两位大学士也是大感意外,相顾一眼,忍不住赞叹起来。 “好一个陋室铭,没想到此次山麓文会,能出这么一篇足以流传后世之佳文,老夫甚是欣慰啊。”郑通抚须笑道。 韩颖达也是哈哈笑道:“一篇陋室铭,已可见江左西道少年之英才,不愧人杰地灵之地啊。” 这边被一篇陋室铭给惊动,赞叹不绝,另一边高台上,却已经开始闹开了。 “这篇陋室铭,是其人抄袭之作,算不得数,岂能上榜!” “对,此等抄袭之作,若是真位列榜首,就是一个大笑话,对其他人也极为不公!” 在某人的一篇陋室铭荣登榜首之后,没过多久,一片质疑的声音,就没有多少意外的纷纷冒了出来。 “我等曾亲眼所见,其人当道买文,简直肆无忌惮,丢尽读书人脸面,这篇陋室铭,一定就是他买来的文章,此事多人曾当场见证,没有半点虚假!” “对,我等都亲眼所见,可以作证!” 清河四英,章安三子等人纷纷站出来,义不容辞的揭穿某人作弊抄袭的真面目。 本次山麓文会,卖文买文大行其道,很是猖獗,几乎成了一个笑话,早就引起了多数人的不满,怨声载道,在听说这篇夺了榜首的奇文,竟然是买来的文章之后,可以想见,全场是一片哗然,场面一下子倒转,原本的歌颂赞美,变成了愤怒的声讨,那些没上榜的人更是如此,似乎心底里的一些怨念,都在此际爆发了出来,整个场上顿时闹翻天了。 “原来这篇陋室铭,竟然是买来的,这真是本次文会的最大丑闻了。” “我就奇怪了,这么一篇看破世情荣辱,志趣淡泊高雅的奇文,怎么出自一位弱冠少年之手,这实在不对劲,原来是买来的,这就难怪了。” “少年人不学好啊,买来的文章再好,又有什么用,终究不是自己的,这是自己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啊。” “你看这一句,谈笑有鸿儒,明显就是一句大儒的口吻,一个年轻小子,哪来的鸿儒跟你谈笑,由此可见,此文是买来的,真真一点不假。” “说的有理,再看这一句,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明显就是曾经宦场人士的口吻,一个年轻小子,哪来的案牍公文于你劳形,由此可见,此文抄袭,证据确凿!” “不是有人已经亲眼见到过此人当道买文吗,这篇陋室铭就是其人买来的,这还有什么可疑问的!” …… 面对着四下群情汹涌的质疑声讨,处于风口浪尖的某人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之状,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