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大熊餐厅（下）
“那就这几个吧。” 男子拿起了木板，当着苏珊的面快速点选了几个菜品，出乎苏珊意料的是，他选择的菜品并不是他们家里比较精致的那种，而是像其他来店里吃饭的普通人一样，选择了一些量大管饱的食物。 “请问一下，就是这几样对吧？” 苏珊犹豫了一下，语气不太确定的问道，她担心男子会来一句这些都不要，其他的全部都来上一遍，她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顾客只是没有几次，每一次遇到这种顾客都会让她很头疼。 刚才是有人帮她解围，可她也不能够指望着人家次次都能够出手帮忙吧？所以她还是谨慎一些会比较好。 “对，快点吧。” 男子点了点头，将菜单放回了桌上。 “好的。” 苏珊点了点头，将用油纸叶包裹住的炭笔塞回了围裙正中央的口袋里面，架着木板就往后厨里面赶去。 可还没等苏珊进去多久，她就又从后厨里面走了出来，推了一辆木制小车，车子上面摆放着的是面包、菜汤还有薯饼，很明显，这是先把莱克他们的做出来了。 “你们的东西有半成品，所以先将你们的做出来了。” 苏珊向同时看着她的莱克和布提解释道。 “哦，谢谢。” 莱克之所以会把视线转移到苏珊的脸上是因为他还在出神的时候突然有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所以自然而然地扭头看向了她，等到莱克回过劲之后才发现自己面前已经摆了一碗菜汤和一叠面包，出于礼貌他立刻就感谢到。 “没事。”苏珊在听到了莱克的感谢，停住了正准备将薯饼摆放到木桌上面的手，表情复杂的说道，“你吃完饭之后能够等会再走吗？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有什么话不可以现在说吗？” 布提听到苏珊说出的话，皱起了眉头问道。虽然他们现在不是很着急赶去莱克爷爷家但是早一点回去，就能够让他们早一点安心，毕竟他们是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么晚都没有回来，这会让不知情的扎塔娜担心的。 “老先生，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只对莱克一个人说比较好。” 苏珊还是没有说出来，仍然在打着哑谜。 “是苏珊婆婆出了什么事情吗？” 莱克一直注意着苏珊的表情，在看到她表情很严肃之后他就差不多明白了，一定是婆婆出了事情，不然为什么苏珊阿姨会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也一定是只有这个原因，毕竟他和她之间的联系就只有苏珊婆婆一个人。 她没有回答莱克的问题，只是将菜上好之后就背过身子，把车子推到了那一家三口身边，把他们点的薯饼放到桌子上之后就又安静地回到后厨里面。 “老爹，那我们要不要留下来啊？” 莱克拿起一块炸至金黄的薯饼咬了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酥脆声音，证明薯饼不是用油煎的，而是直接将其放入油锅里面炸的，这个成本可不算小，就算是植物性的油脂也是一样，从这里可以看出来大熊餐厅很用心。 薯饼用不同的手法烹饪出来的味道是有很大差距的，一般的餐厅为了节省成本都会选择将薯饼煎制，这么做出来的薯饼口感上给人一种外酥内软的感觉，不是说不行，只是这对于目前这个大部分人都没有一个良好的牙齿保护意识的环境下，很容易就会将咀嚼成泥的薯饼沾粘到牙齿的缝隙之间。 当然对于很注意个人牙齿保护的莱克来说，他当然是没有这种烦恼的，不过谁又不喜欢酥酥脆脆的口感呢？ “我其实还好，主要看你，毕竟人家要找你的是你，而不是我。” 比起莱克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布提的姿态就斯文了很多，慢条斯理地吃着已经吸收过汤汁的面包。 “那我们就等一会吧？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苏珊婆婆了，我就想知道她现在还好不好。” 莱克因为吃的有些过急，以至于噎到了，连忙灌下了一口菜汤这才缓过来。 “无所谓，还有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布提看着莱克这般狼狈的样子，打趣地说道。 “咳咳，我知道，只是这种油炸薯饼的方式就只有苏珊婆婆才会这么弄，如果说苏珊阿姨不会做甜汁炸虾我是不信的。” 莱克在吃过薯饼之后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那可不一定，油炸薯饼虽然在外面餐厅饭店不常见，但是不代表没人会这么做。” 布提很快就否定了莱克的观点，“你不过是太在意了，以至于什么东西都想要将其往你那苏珊婆婆身上靠。” “嗯，应该是吧。反正小时候苏珊婆婆对我很好，可惜我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如何报答她，让她为我很是操心，今天运气好，遇到她的女儿，我肯定是要找她问一下他们的住址，等到时候我准备好了礼物之后我再去拜访。” 莱克完全不在意布提对他的打击，用桌子上面的干毛巾擦了一下手上的油渍，又用舌头在嘴唇外面一圈舔了一边，这才心满意足开始吃面包。 “唔，也不是不行，需要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吗？” 布提已经吃完了属于他的那份食物，正在用自己随身带着的手帕擦拭着嘴唇。 “到时候再说吧，不过，老爹你怎么还有擦嘴的手帕啊？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往腰包里面放啊！” 莱克看到布提总是能够从他的腰包里面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由得发出了他疑惑许久的拷问。 “容量大，任性！” 布提嘿嘿一笑，将擦拭好的手帕在半空中抖了一下，将附着在手帕上面的薯饼和面包残渣全部抖落在已经清空了的餐盘之上。 “欢迎下次再来。” 苏珊已经将那对夫妻以及那对爷孙送走了，现在店里就只剩下了两桌人，一桌是吃的已经差不多了的一家三口，另外一桌就是刚才又要了两个鱼排的莱克师徒。 餐厅里面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进食声音，不知道是那对父母有教过孩子吃饭的时候不要言谈还是因为餐厅里面的气氛让她不敢说话，总之刚才一直吵闹的小悠米也十分安静地吃着炸鱼排。 很快，一家三口也吃完了，在付过钱之后，很快就离开了大熊餐厅，最后餐厅里面就只有了布提师徒以及坐在角落上的苏珊。 挂歇业牌，收拾餐具，清理餐桌。这些都是苏珊一个人在忙碌着，而后厨中那个负责烹饪的厨师并没有出来，叮叮当当地在后厨里面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东西。 莱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上前想要去帮助苏珊一起打扫餐厅。 “没事，等我把这些垃圾倒在后厨就好了，耽误你的时间也不太好。” 苏珊全然不顾手上那充满调味料的气味，将额头上的那缕发丝捋到了耳后，朝着莱克笑了笑，麻利地将装满了木制餐具的大筐搬到后厨里面去。 等苏珊再次从后厨出来的时候，她手上端着一个纯白的陶瓷盘子，上面很规整地摆放着裹过面包渣的炸虾，在正中央还有一个凹陷的独立空间，里面放着一些鲜红色的酱汁。 “甜汁炸虾？！” 莱克闻到味就知道是他心心念念地美食，头都没有回，就果断叫出了声。 “这份炸虾，算是送给你们的，不加在餐费里面。” 苏珊把盘子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后，拉开一条板凳，坐了上去。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没有了吗？” 布提看着放到面前的炸虾没有上手，他盯住苏珊的眼睛问道。 因为闭店了，所以原本充当照明作用的蜡烛被熄灭了大部分，就只留下了莱克他们附近的蜡烛，在摇曳的烛火的照射下，苏珊的背影在地面上拉的很长，从屋子正中间的桌子一直延伸到后厨的门帘上。 “你们先说，我出去抽一口烟。” 布提感受到了苏珊的恳求的眼神，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从腰包里面掏出他心爱的烟斗，把清心草丝填充到烟斗里面塞了个严实。 他没有在餐厅里面点燃，推开木门走到门外才打了一个响指，烟斗里面的清心草开始慢慢燃烧起来，一缕青丝缓缓升起，将布提笼罩在里面。 “我做好准备了，苏珊阿姨。” 莱克看着只有他和她两个存在的餐厅，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道。 “妈妈她已经走了有四五年了。” 苏珊在铺垫了那么久之后，终于还是说出了莱克已经预料到的话语。 “是因为什么？我记得婆婆身体还不错的。” 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莱克的心脏还是紧紧收缩了一下，差一点让他背过气，不过好在他还是可以抗的住，大喘了口气，继续问道。 “肝脏锈蚀病，如果是早期还好，可惜当检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 事情过来那么久了，可苏珊再次提起来还是有些难受。 莱克立马就明白了为什么苏珊阿姨不愿意说出来了，这一幕似曾相识，不过那个时候的主角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旁的老爹，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在转瞬间忆起那个下午，他和老爹刚参加完有汉克先生在场的唐娜女士葬礼。 汉克先生哭的很狼狈，老爹没有再哭只不过脸上留有两条泪痕，其他参加仪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悲伤之情，可还是不如他们两位有亲密关系的人要难受。 “虽然我能够感受到悲伤，但是我觉察不到悲伤。” 这是当时莱克回答老爹的话语，他现在想起就觉得这是一句多么冰冷的话语。 事实就是如此，人是具有双重性的，即使是在面对相同场景的时候感官也是不同的，人只有伤到血肉了才知道疼痛。 莱克努力想要回忆起苏珊婆婆的长相，可是无论他如何去回忆，他都无法想起来，明明就只过去了七八年，为什么他就忘记了呢？ 这个时候年满十六岁的他第一次明白了时间的厉害，能够让一个他心心念念的变成一个名字，一份菜肴，而不是一个人。 他原本还要言语的嘴巴张了张，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这似曾相识的动作是如此的相似，老爹，他也是这样。 那时候他还在不解，明明都想好了，为什么会说不出来。 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因为说与不说都无意义，那么何必再说。 “苏珊女士，我们今天晚上吃了多少价尔？你算一下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歇了吧。” 布提的声音出现在莱克身后。 原来刚才莱克感受到的凉意不是从他脊髓之中发出来的，而是因为布提进来的时候将木门打开了，恰好又有风吹过，激起了莱克身体的自然反应。 理应如此解释，但是只有莱克自己知道那是来自心里的凄凉与空虚，不仅仅是有对苏珊婆婆的，还有对自己的，对他好的人又少了一个，哪怕人家也许忘记了自己。 “薯饼面包还有甜菜汤，一共给我一个铜价尔又三个铁价尔吧。” 苏珊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坚强了许多，她不会再因此哭泣了，哪怕是再次回忆起母亲的面庞。 “这个甜汁炸虾也算进去吧，这是也算是的。” 布提指着桌子上已经失去热气的炸虾说道。 “没事，这就算是送你们的了，毕竟，吃起了它，就想起妈妈。” 苏珊摇了摇头拒绝道。 “尝尝吧，小家伙，看看我做的这个做的有没有和她一样，或者说是差不多。 ”苏珊期待地将陶瓷餐盘推向了莱克。 “这算进餐钱之中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莱克终于说话了。 “没事的，我们店里也没有用到虾的地方，这个只是我昨天买来打算吃的。” 苏珊想要打消莱克的顾虑，装作不在意地劝说道。 “嗯，那谢谢了。” 莱克从鼻腔里面发出了声音，声音有些沙哑干燥。 他将炸虾整个提起来，炸虾在橙黄色的烛火下完全看不到其他颜色，都是黄黄的，唯一能够明显分辨的就是莱克捏住的地方，那因为高温而变得通红的虾尾。 一股油炸制品香气混合着河虾的鲜味萦绕在莱克的鼻尖，虽然它已经凉掉了，但是沾过了甜汁之后，它所带来的是另外一种味道。 小时候苏珊婆婆都是把甜汁炸虾作为莱克表现好的奖励品来发放给莱克，但是莱克又喜欢看书，就经常会让炸虾变凉，所以当莱克把炸虾放入嘴巴里的那个时刻，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记忆全部浮现出来了。 “莱克，赶紧吃了，别看书了。” “莱克，把衣服穿好再出去玩。” “莱克，没事吧？疼不疼啊？” “莱克……” 眼中的泪水突然就流了下来，听着这些从回忆中慢慢浮现的声音，他似乎又想起了那个瘦瘦的高高的婆婆，总是喜欢在自己吃已经凉透了的炸虾时候念叨自己。 慢慢的从无声抽泣变成了有些气喘的哭泣。 “怎么了？莱克。” 苏珊看着只吃了一口自己做的炸虾就突然哭泣的莱克十分慌张，不知道是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是什么的。 “没，没事，真是太像了，让我情绪有些激动。” 莱克放下停滞在半空中的炸虾，收敛了有些激动的情绪说道。 “让我也试试。” 布提拿起来了一只炸虾沾了点甜汁放入口中咀嚼着。 炸虾的味道不错，酥脆的面包屑里面包裹着的鲜虾丝毫没有因为外部的温度变化而失去口感，面包屑将内部的温度锁死，通红的鲜虾丝毫没有因为冷风失去弹牙劲道的口感，反而因为被面包屑包裹的完整，让人有一种惊喜的感觉。 作为蘸料的甜汁也并没有作为一个陪衬，喧宾夺主，它是一种淡淡的酸甜味，看起来像是稠汁，其实口感上并没有多少粘稠的感觉，就好像它很快就被炸过的面包屑给吸收了进去，成为了炸虾外壳的一种味道。 “确实不错，怪不得莱克能够将这个味道记住那么久。” 布提点了点头，认可了这道莱克心心念念的菜品，就算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炸货确实可以。 莱克眼泪擦干净之后就闷头吃起了炸虾，吃的很快，即使炸虾如同莱克手掌一样长，一口一半，两口吃完。 一盘炸虾吃完，布提没到几个，大部分都是莱克吃完的，不过布提也不是很在意，他就是比较好奇，就打算尝一尝罢了。 “苏珊阿姨，以后，可以把这个炸虾做下去吗？” 在吃完之后，莱克感觉自己心中好像多了一些什么，不像是之前那么冷了。 “可以。” 苏珊看着莱克饱含泪水的期待眼神，思考了一下，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嗯，老爹，我们走吧？” 莱克就如同小时候得到苏珊婆婆的奖励一样心满意足地转身走到了门口，等待老爹付钱，然后他们走人。 “炸虾定个价钱吧，以后可是要上菜单的，记得当作是主打菜，就算是主打性价比的廉价餐厅也是需要一个能够出名的独门菜品的。” 布提从腰包里面掏出钱包，告诉苏珊她应该把这道美味放到菜单上面，应该能够为他们餐厅获得很多声誉。 “嗯，那就两枚铜价尔又五颗铁价尔吧，这是购买埋葬我母亲棺材的价钱，这是她教给我的，那就用这个记住她吧。” 苏珊在经过莱克这番折腾之后倒也是彻底从母亲的回忆之中走了出来，不再害怕面对这道母亲的拿手好菜了。 不过她的声音不是很大，只是刚好够她和布提听到，看起来她并不打算告诉莱克她母亲的墓碑安放在什么地方。 “给，这是加上了炸虾的钱，你看一看。” 布提从钱包里面掏出了价尔放到苏珊面前。 “谢谢，欢迎下次再来。” 苏珊没有看布提递过来的价尔，将它攥在手上看着布提离开的背影大声说道。 “同样的，也谢谢你。” 布提没有回头，挥了挥手就走出了大熊餐厅。 “苏珊阿姨再见，希望我们下次来的时候还能够吃到炸虾。” 莱克在等布提走出餐厅之后，才又跑到苏珊面前认真地说道。 “一定。” 苏珊看着莱克坚定地点了点头。 “走了，再晚就真回不去了。” 看不到莱克，布提连忙回头去寻找他，就发现他正站在苏珊面前说些什么，连忙喊着莱克的名字，现在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如果他们再晚一点回去，说不定莱克的爷爷奶奶就睡觉去了，他们就只能够去找个旅馆住了。 “好的，来了。” 莱克听到布提的呼唤立马回复道，然后他最后又对苏珊说了一句再见之后，就跑出了餐厅。 一直没有出现的那个厨师终于从后厨里面出来了，他是一个熊兽人族，干枯的毛发，暗淡的色泽说明他的身体状态并不算好，很明显他就是大熊餐厅的命名根据。 “苏珊小姐，你为什么不将苏珊女士真正的死亡原因告诉那个那个孩子，我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也是个有钱有势的人吧，为什么我们不能够靠他……” 熊兽人沙哑的声音如同刀割绳子一般，令人感到难受，这也是苏珊不愿意让他出现在餐厅顾客面前的原因。 “为什么？”苏珊一挑眉毛，“大熊，你还是不懂人类，我们人类的孩子之所以被你们称呼为懦弱，是因为我们大人总是喜欢将东西自己扛着。” 在回家的路上，布提这么问道莱克：“你真的不想要去看一下你那位苏珊婆婆？” “不用了，我已经，见过她了？” 莱克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身影，就仿佛在他身边真实出现过一样，瘦瘦高高的。 “什么时候？” 布提有些诧异地问道。 “就在吃虾的时候。” 莱克眨了一下眼睛，调皮地说道。 于此同时，布提和莱克都没有注意到，原本是古铜色的源戒开始破裂，上面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细小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