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毁灭
那是超越了生命层次的本能恐惧,压抑的毁灭异力自那道身影上散开,扩散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灰白涟漪,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血脉神秘被压制,恢复意识的天荒战猿,却无法调动身体的任何一分力量,磅礴如海的气血,此刻也沉寂干涸,散布出一种枯败腐朽的味道。 灰白顺着手掌不断蔓延,已经爬满了大半具躯体,不断侵蚀着它对身体的感知与掌控,识海内的阴影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灰色,充斥着邪能的血色领域早在毁灭气息流露时,就无法抑制的消散,阴影在低吟恐惧中潜落深海。 兽王瞳孔里金亮的光泽逐渐黯淡,再难见到那无数细碎的神辉电芒,枯寂的灰白侵染,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不清,它的意识在不断消退,似在一片虚无的光影中穿梭,最终沉入冷寂的黑暗。 手臂无力地垂下,双腿再难以支撑起全身的重量,整副躯体无力地砸落在地。 这尊强横的兽王,最终落败,迎来了自己的末路。 灰白的毁灭涟漪,充盈着破灭一切法则的力量,在虚空中沉浮荡漾。流溢出的毁灭气息,似凝结出一幅幅亘古沧桑的久远画面,记录着一个个位面空间崩塌破灭,一条条大道法则衰败瓦解,与万物创生相对的极端伟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宁羽冥立身半空,灰暗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一切的发生,扎根在身体深处的半颗残缺种子,如毁灭规则的凝结,传递出令虚空坍塌万物凋零的异力,让人难以想象,小小的一颗种子内竟蕴含着如此的能量。 枯败死寂的灰白不断吞没天荒战猿的躯体,宁羽冥体内的残缺种子如得到了滋养,一丝丝壮大。这位兽王强盛的生命力,开始被肆意的汲取,化作令它不断壮大的养分。 随着灰色的蔓延,早先被侵蚀的部位,重新暴露出来,可灰色褪去后重新露出的却不再是血肉肢体,也不见任何骨质,空空如也! 如遭未知的事物蚀食,天荒战猿垂地的那只手掌彻底消失,小臂没了一半,从断肢处向里望去,是邃暗的深黑虚无,如湮灭生机的深渊。 可想而知,不久之后,被灰色的异力彻底吞噬生命的兽王,其存在的最后一丝痕迹也将被抹去,不存于世。 道基深处的半颗种子焕发出活力的光泽,不断壮大也愈发显得神秘,如有生命般的,流露出超然、至高、冷漠的意味。 完全取代了宁羽冥意识的它,似乎并不满足慢慢杀死眼前的手下败将,纯粹而极端的破坏欲望,忽在某一刻彻底觉醒,与生俱来的本能终于在失去了约束后完全释放。 空中的身影缓缓将手抬起,灰雾在他周身浮现,无神的瞳孔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毁灭之火。 天地间剧烈震动,无穷的狂暴灵力蜂拥而至,在掌心间汇聚、压缩,凝成了一个极耀眼的光团,内里如若陷落的世界,无止境的坍塌,恐怖的威能在其内酝酿。 无情的眸光扫过之处,便有真实的一簇簇黑色火苗尽情绽放,瞬间在这万绝山脉的东部各处,燃起滔天业火,让本就被战斗波及破坏的环境再添疮痍。 灵力化作的光团还在不断压缩,从头颅大小已经缩小到巴掌大,被宁羽冥手掌完全握住。 但血肉之躯完全承受不住如此暴虐的灵力冲刷,刹那间就被洗去了皮肉,就连骨质也不断被消磨。灰雾顺着手骨被磨出的一个个小孔钻入,和骨掌交融,闪烁着晶玉般的色泽,将灵力的狂暴冲击硬生生地抑制。 光团越缩越小,灵力的光华幻生幻灭,无数层世界坍塌破碎,归于虚无,残骸在不透明的中心点重塑,不透明的色泽越来越浓,成为吞没虚无的深黑。最终整个光团被压缩成最小、极黑的一点,真正的毁灭极点。 身影平静的将手掌前伸,已经被销蚀得只剩五个尖端的骨掌松开,毁灭极点如若浩瀚天地间的一粒微尘,渺小到毫不起眼,却从中散发出足以令一切大道规则破灭,世界颠覆毁灭的森然恐怖! 如掌握着不可思议伟力的毁灭主宰,无情的宣判着众生命运终结,那极端的毁灭意志,在残种轻轻旋动间,终于传达而出。 无声的压抑里,一圈圈漆黑的光环自毁灭极点迸发,向外扩散,冰冷的毁灭波光从黑环冲刷而下,将一切照耀到的事物消融瓦解,化作细小的颗粒微点,升腾起一缕缕黑烟。 毁灭之火焚烧不止,连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绝望火海,无数生活在其间的灵兽争相奔走,四散而逃,却被头顶的毁灭波光罩下,形神俱灭。 犹如灭世般的景象在眼前展现,毁灭异力将这一片地界极尽破坏,没有任何生灵能逃离。极端的异力扭曲了空间,虚空的一道道裂口处,竟生出诡异的波澜,并不断向四周延伸。 无数生命精气似被看不见的隐秘联系,输送至残种内,灰雾翻涌,极为愉悦,无所顾忌的宣泄本能,似乎令它收获了无限量的快感,毁灭的事物越多,残种的生长也愈发迅速。 那究极的破坏欲望催促着它,毫无理智可言的毁灭一切,获取更多的生命精气,成了它当下最为迫切的需求。 宁羽冥眼底的毁灭意志更为浓郁,掌心间的毁灭极点如呼吸般律动缩放,激荡起极深邃的光晕,他正欲再次施为,猛然看向前方。 放眼望去,毁灭波光与毁灭火海交互的,万绝山脉东部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生机全无,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如初。 而在上方,一道身影踏空而来,视一切毁灭威能如无物。 自那个方向往前延伸,便是万绝山脉的最中心,那里有着与宁家绝天峰不相上下的一座瑰丽高峰,名为万绝。 而在其上,居住着所有东域强者都不敢小觑的对手,整个万绝山脉所有灵兽的绝对君主,自太古时期存活下来的遗种。 其名为,玄天冥虎。 玄天冥虎寻着两道气息而来,却不曾想见识到如此场景。 天荒战猿的一只手臂已经消失,浑身爬满了灰白,大半个身子都诡异的消失不见,感知里的那道意识如飘摇的烛火,随时都能消散。 它再望向那个人类。 年轻的身体里却流露着与年纪不符的十足的毁灭意味,那仿佛要毁灭一切的极端意志自其身上涌出,令它感到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它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何其相似! 想到之前感应到的那股气息,它心中了然:“原来是命中注定。” “嗷——” 一声虎啸震天,玄天冥虎压制住心底的情绪,既然已经清楚,那么就该解决了。 它轻抬虎掌,琥珀色的竖瞳亮起一抹凶色,随即重重压下!整个动作浑然天成,夹带着一丝莫测的道韵,神异非凡,却见对面的人影身形剧颤,如遭重击般栽落! 一双竖瞳紧盯着那道下落的身影,似受到无法抵挡的压制,内里急速旋动着,想要释放出更多毁灭威能的残种骤然停下,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透过皮肤钻入宁羽冥的躯体内部,进入到那颗诡异的残种中,极不情愿地重新沉寂下去。 似是察觉到了其身上的变化,玄天冥虎引动力量,止住了其下落之势,并将其包裹,悬于地上。 那蕴含了无穷威能的毁灭极点,则是被它一口吞下,还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饱嗝,除了它额上的印痕更具光泽外,并无任何异常。 解决了问题源头,虎睛转向被毁灭力量破坏的各处,随着残种的沉寂,毁灭极点的消失,肆虐的毁灭火海一点点消散,空中晃动的毁灭光环亦一个个崩解,扭曲的空间也逐渐恢复,天地间骤然一亮。 目光所及,满目疮痍,令这位君主心神悲悯,兽魂道哀。浩瀚的力量从其体内散出,蔓过森林,令草木复生,疯狂生长,抚过山峰,令裂隙愈合,光洁如初。 它垂眸,一滴晶莹剔透的精血,蕴藏着无穷的生机,从它爪尖滴落。顷刻间,如时光飞逝倒转,一切都似乎还原成了之前的样子。 一只只在毁灭波光下消亡的灵兽,惊奇的复生,茫然地抬头四下张望,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精灵再造!造化之能,如若神迹! 若是被任一人类修士看到这一幕,恐怕都难以置信,玄天冥虎此举,足以封神! 这是灵力无法达到的,另一个层次的力量,能够改变规则的力量!涉入了生命禁区! 竖瞳望向意识沉寂的天荒战猿,通体的灰色化作粉尘消散,在空气中闪烁。天荒战猿的躯体重新展现在天穹下,消失的躯体凭空显现,唯独那只已经消失的手臂没能够生长回来。 玄天冥虎感叹莫名,那只手掌遭受毁灭之种的侵蚀太久,它对此也无能为力。 对着缺少了一只手臂意识从涣散边缘拉回来的天荒战猿,它心情复杂。 只是它并不能够杀了那名人族给其报仇,为了整个万绝山脉,乃至更大的广袤,它只有在心里默默说了声抱歉。 将所有的处理完成,它便将两具重伤的躯体带离,回归它的居所。 还不知道等两者醒来会产生怎样的矛盾,但它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那个人遗留在那里的力量,已经快要消散。 ....... 海风扑面,带着独特的咸腥湿气。浪涛拍击着岛岸,溅起的水花惊吓了忽然掠过的飞鸟,扑腾着翅膀远走高飞。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更远些被浓雾所笼,无法辨识方位。穿过雾层的阳光一缕缕洒下,碧波荡漾,波光粼粼。 不见沉鳞的一片汪洋中,一座孤岛独处。 岛很大,有稀疏的树林,也有积雨汇聚的水潭,草丛中不时有虫豸闪现。中心处更是隆起宛如小山一般,而在这小坡顶上,竟是有人正在饮酒。 生得极为好看的脸上露出一副懒洋洋的神情,并列一线的眉宇下,黑白与蓝白相间。雪白衣衫席地而坐,不知沾染了多少草芥苔绿。 本人却毫不在意,一只腿屈着,拎酒的手搁在膝上,很是随意。看着空旷寂寥的海面,出尘姿态俊逸非凡,散发出一种妖异的气质。 不多时,一壶酒便饮完。青年晃了晃手,也不见一滴酒液流出壶口,便将空壶搁在一边。 他像是有些喝醉了,嘴里不停嘟囔着些听不太清的细碎话语,揉碎在浪涛拍岸声里。细而长的眸中映着水中波光,怔怔出神。 忽有风来,将衣饰上的脏物吹拂而去。他轻声道:“岁月如水逝,不知何时将会?” “那场盛会还有些年,明处的早已蓄势待发,暗处的蠢蠢欲动。” “不知多少人想要在其间崭露头角,又有多少人妄图凌顶绝世?” “而在所有的信息里,都少了一个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年她的那番戏言,可能成真否?” 他忽然轻笑起来,渐而放肆,再至消散。 “你消失了这么多年,总不可能是真的死了吧?” “我知道你不会死。”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所以,他认真地说道:“我会在最高处等你。” “那么,请别让我等太久。毕竟...若少了你,一切就太过无趣了。” 目光延伸至极远处,穿过层层浓雾封锁,穿过广袤陆海域界,不知对着何人,他这般说道。 望着顶上洒下的光亮,思绪放远,他口中喃喃道:“看来是不能再这般悠闲了,我也得回去好好准备...” “哞——” 似乎是在回应青年的话,整座岛轻微晃了晃,在这很难见到活物的深海底下,竟是传来了一道缓慢而悠长的啸声,响彻在浩荡的空域。 海水泛起一圈圈巨大的涟漪,汪洋中的岛屿竟是开始一点点动了起来,从最初的静止越来越快。 而岛上的青年却像根本没发现这般变化一样,安静的坐在小山上,看着一成不变的浓雾,心里想着。 “最后的那个,只能是你。” “这是我的选择。” “你可千万不要辜负,这份心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