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黑船来袭(中)
这两人都穿着便装,但只消认得他们的,便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两人,一个是兵部司司长谈晚同,另一个则是水军次帅宣鸣雷。 五羊城大帅余成功年事已高,不再过问军事,这两人便是五羊城军方的最高领袖了。在议府紧急会议上,听得王趾青说了这个于佩利提督所下的狂妄无礼之书,一干人大多嗤之以鼻。虽然五羊城受制于大齐帝君昔年之约,只能保留一万水军,但五羊水军原本就天下闻名,现在虽然缩减编制,反倒更加精锐。而水军诸将,自宣鸣雷以下,都是经过了实战而来的宿将,战力实非易与,加上据城而战,这于佩利别说只有一艘船,就算有十艘,甚至百艘,也肯定打不破五羊城的城墙,因此一致通过拒绝之议。 虽然也认为对这种无礼唯有拒绝,但宣鸣雷与谈晚同都知道战争的阴云经过多年再次逼近了。因此他们一待议府决议出来,便抢在金秋范之前来到码头。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从未与中原接触过的葵花王朝究竟有何能力,必须先弄清楚。宣鸣雷还提出来索性扣下这艘墨龙号,好细察对方的实力,但被议府否决。因为共和制的宗旨是“以民为本,以人为尚”,敌人也是人,现在又是来下书,并非开战,不可失了礼节。不过回复便由礼部文书担当了,以示轻蔑。宣鸣雷胳膊扭不过大腿,也只好同意。 当墨龙号驶离时,宣鸣雷一边看着帆影,一边按着自己的脉博。这是水军中计算船速的秘法,看着这船驶出港口,宣鸣雷松了口气道:“与我的复兴舰速度不相上下。” 海船由大而小,分为“风”、“花”、“雪”、“月”四级,其中风级为超级巨舰,五羊城不得建造,帝国水军也只有两艘而已,“月”级则是小艇,只能载十余人,因此最常用的还是“花”、“雪”两级。这两级战舰都能按装如意机,但雪级战舰碍于尺寸,如意机也不能太大,因此船速会慢一些。五羊城速度最快的花级战舰便是宣鸣雷复兴舰,他方才以脉博计算那墨龙号船速,发现与复兴舰相去无几。不过复兴舰比这墨龙号大了近三分之一,除非墨龙号上炮火比复兴舰强出很多,否则难有胜算。而他方先也细看过墨龙号上的炮位,发现炮孔比复兴舰少了一半多,从口径来看也不会占上风,因此总的来说对方不会比五羊城强出多少,倒是这船上的哨子比五羊城的响很多。 谈晚同方才也在算着船速。听宣鸣雷这般说,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奇怪,宣兄,这些胡儿哪来的底气如此狂悖无礼?” 宣鸣雷道:“确实。也许,他们是低估了我们,当发现讨不了好,所以扔下几句大话走人了。” 于佩利的下书中概括起来,有三条要求。第一条,是放开福寿·膏售卖;第二条是给予葵花王朝的船只不受约束自由出入境之权。第三条,则是要求五羊城改奉葵花王为宗主。前两条已经绝无可能了,尚可说是提出的要求,但这第三条实是强人所难。五羊城以商贸为本,海外诸国来得很多。这许多国家的民风、宗教都各各不同,五羊城的宗旨是一视同仁,尽量提供方便,以贸易为第一位。这种宗旨也为诸国所认可,因此这么多年来五羊城的商贸蒸蒸日上,专做外国海客生意的市舶行便有十三家,号称“十三行”。只是于佩利的下书已全然不是做生意的路数了,那就是要五羊城屈膝投降。天底下,哪有这种为客之道,看来这葵花王朝也是强横惯了,到了五羊城仍拿出这等嘴脸出来。只是他们如此有恃无恐,到底凭的什么?这艘墨龙号固然也一定装有如意机一类的驱动装置,但看起来并不能比五羊城的先进多少,除非是隐瞒了实力。谈晚同皱起了眉道:“宣兄,万万不可轻敌,此事必须万分小心。” 宣鸣雷也点点头道:“是。谈兄,调锦鳞卫去刺探一下吧,我再去向郑兄讨教一下。” 谈晚同道:“不错。郑兄虽然久不在行伍,但他的意见,必定深中肯綮。等一会,我与你一同去吧,顺便也看看他贤伉俪去。” 宣鸣雷与郑司楚是过命的交情,谈晚同与郑司楚虽没这般深,但也不浅。这些年,他二人平步青云,已成为五羊城军政头面人物,而郑司楚却名声扫地,泯然众人,令他们深为叹息,只是他们都承认,郑司楚有明察秋毫之能,有什么难断之事,总也喜欢去向他请教一番。当然,前些年太平无事,那些请教其实更多的是个周济一下郑司楚的借口,但这一回,他们却真个希望能听到郑司楚的判断。如果郑司楚仍能与当年一般成为全军统帅,他们的底气也定然会增加一倍……只是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了。 谈晚同一回去,马上便调锦鳞卫指挥使姜栩平。锦鳞卫是当初组建起来的一支专门刺探情报、传递消息的秘密部队,因为设在五羊城的鲤鱼街四十三号,因此一开始取名四三锦鳞。这支部队由于是郑司楚一手打造,当郑司楚退出军队后,也险些被废除,幸亏谈晚同一手保留,成为隶属兵部司的一个组织,现在一共也只有十余人,地址也不在鲤鱼街四十三号了,因此改名为锦鳞卫。姜栩平这人身手甚好,但这些年锦鳞卫并没有什么大事,做得最多的尽是些协助巡检、防救水火之灾一类的事,实在有点有劲无处使。当听得说又要打探情报,姜栩平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召集了几个身手最好的改扮成渔民,出海查探那艘墨龙号的底细去了。 这天黄昏,谈晚同与宣鸣雷两人拎了坛酒,带了几包熟食来到城南郑司楚居住的街上。这条街十分冷清,郑司楚家又在街的尽头,更是偏僻。当他们刚到郑家门口,正好见郑司楚与一个少年一同走出来。那少年赫然见兵部司谈司长与宣次帅穿着便装到来,不禁吓了一跳,连忙行了个礼才告辞离去。谈晚同不认得他,问道:“咦,郑兄,令郎这般大了?” 郑司楚笑道:“那是小徒文豹。谈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那少年正是郑司楚的弟子蒲文豹。蒲文豹因为上课,也不知道楚翰白要去雾云城了。今天趁着放假,来看看师傅,顺便温习一下武艺。到了郑家方知师弟已经离家北上,就此一别,再见也不知何日,不禁有些迷惘。郑司楚与他练了一路枪,又留他在家吃了午饭,到黄昏时才走。谈晚同还不曾回答,宣鸣雷已道:“快进去坐吧。司楚兄,麻烦师妹炒个热炒,我和谈兄带了点熟食过来,今天好生喝上两口。” 郑司楚知道宣鸣雷无酒不欢,只不过因为惧内,家里不敢喝,只有来自己家才可以放开了喝上几杯。他道:“好的好的,请进吧。”到了门里,说道:“阿容,谈兄和你师哥来了,麻烦你割块风肉炒两个菜吧。”郑夫人闻声出来,身上还围了个围裙。一见两人,她莞尔一笑道:“谈先生,师哥,你们来了,先坐吧,我马上就去炒菜。” 宣鸣雷见她围裙上还有点水渍,想是刚才还在洗什么东西,不知怎么心头一酸,连忙站起来道:“师妹,真是麻烦你了,简单炒两个就行,我们带着菜呢。”心道:“司楚兄太唐突小师妹了!”郑夫人当初做待字闺中时,乃是可望不可及的名媛,一手琵琶更是得曹善才的真传,可现在却完全已是个居家妇人了。宣鸣雷也知道,北方的帝君非常赏识郑司楚,而且傅雁书又是帝国第一名将,如果郑司楚去了北方,小师妹绝不会沦落至此。只是看她的眼神却又带着温婉的满足,心中转念道:“不管怎么说,小师妹自己不以为苦,也只能由她。” 三人在桌前坐了下来,宣鸣雷不将几个荷叶包拆开,里面是些烧鹅、叉烧之类的熟食。不等摆开,他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这才道:“司楚兄,你今天没去码头送翰白?” “是啊。怎么了?” 宣鸣雷有点耐不住,说道:“难怪你并不知道今天黑船叩关之事。” 他将那艘突如其来的黑船下了一封如此狂悖无礼之书的事约略说了,郑司楚的神情越来越是郑重,待宣鸣雷说完,他皱起眉头道:“竟有这等事?” 来五羊城的外国船只,为的都是来做生意。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何况五羊城的水军当初号称天下之冠,现在虽然已不及当年,仍不可易与,那个于佩利提督怎么会如此不开眼?宣鸣雷道:“正是,我也吓了一跳,因此与谈兄专程去察看了一下。” “如何?” 宣鸣雷看了一眼谈晚同,又喝了杯酒才道:“谈兄,你说吧,我说的怕这家伙不信,嫌我夸大其辞。” 谈晚同道:“宣兄说笑了。郑兄,那艘黑船应该也装着如意机,航速甚快,但也不比我们的船快得太多。船上也有炮位,就不知威力如何。” 郑司楚道:“后来呢?” “已派锦鳞卫的姜栩平去查探了。” 说到这儿,谈晚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但郑司楚很清楚他的意思。舰炮出现了并没有多少年。由于船上装设的火炮不能一味增加威力,因此目前五羊城舰队上的舰炮威力虽然较当初有进步,但并不进步很多。不过,五羊城的南门外还布置左右两座炮台,以这两座炮台扼守,被压制了的舰队攻或许不足,守却有余。这些布置并非秘密,靠港船只都看得到,那艘黑船自然也都看在了眼里。如果黑船仍然率众向五羊城发起攻击,那就说明他们还有未知的实力。 宣鸣雷见郑司楚沉默不语,也有点着急,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说道:“司楚兄,你觉得他们真会去而复回么?” 郑司楚沉吟了片刻,这才道:“眼下尚不能断言。”他顿了顿,笑道:“谈兄,宣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都是水军名将,我能想到的应对之策,你们都已想到了,还能让我说些什么?” 谈晚同与宣鸣雷两人看了一眼,不禁有点讪讪。甚实郑司楚所言不虚,他两人,再加一个崔王祥,被称为五羊城水军的“水天三杰”,都堪称当今最顶尖的水军将领。只是承平日久,突然间遇到这等事,不免有点无所适从。听郑司楚这般说,宣鸣雷也笑了起来:“不错。谈兄,有时我觉得我们未免有点过于胆小了。” 谈晚同摇了摇头道:“宣兄,这一点不敢苟同。我倒觉得,宁可高估敌人,也不可轻敌。” 郑司楚道:“谈兄所言实是至理。宣兄,不论这艘黑船究竟有何玄虚,总之不能有丝毫大意。让炮台加强戒备,水军做好出击准备,做好万全之备,再有意外的话……” 他说到这儿,却顿住了。人算不如天算,这话郑司楚实比谁都清楚。当年南北交锋,虽然南方实力一直不及北方,但当郑司楚执掌兵权时,压缩战线,将傅雁书的全面攻势层层化解。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劣势未必就不能一点点被扳平,然而当时正是守御南安城的五羊城名将高鹤翎在前线突发重病,南安城陷落,使得郑司楚苦心经营的防线彻底崩溃。当时高鹤翎号称天下守御第一,人人都觉得只要有他守城,那城池定然固若金汤。而南安城也是位列十一名城的坚城,而攻城的北将戴诚孝以前并无太大战绩,高鹤翎却年富力强,因此所有人都觉得南安不足为虑。可偏生就是这个最不可能出乱子的地方发生意外,结果就是郑司楚的计划全盘皆输,回天无术,最后唯有以和议来换得五羊城的苟延残喘,保留这一点共和的火种,而郑司楚本人亦因此身败名裂,再不能回军中去了。 这一次,会不会有发生意外? 这句话其实一直横亘在谈晚同与宣鸣雷的心头。只是谁也不敢说出来,因为,如果再发生一次意外的话,五羊城这一点残存的共和火种也终要彻底熄灭了。谈晚同只觉得心头一阵烦乱,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又夹了片肉吃。一时间三个人都闷闷不语,郑夫人却端着一个食盆出来,见三人都不说话,只顾喝闷酒,说道:“谈将军,师哥,你们等急了吧?热炒上来了。” 郑夫人炒了几个连荤带素的菜上来。一见她过来,宣鸣雷连忙站起身道:“师妹,真是有劳了。” 宣鸣雷生性狂放,但在这小师妹跟前却向来极是规矩。平时每饮必醉,但只消两个人在前,他就算醉了也不敢发酒疯。这两个人一是妻子,另一个就是郑夫人这师妹。郑夫人淡淡一笑道:“师哥,你客气什么。” 待郑夫人放下菜进去,谈晚同突然低低道:“郑兄,你还是同夫人去雾云城吧。” 郑司楚在五羊城已是身败名裂,但谈晚同这些相熟朋友却深知郑司楚实是忍辱负重。现在北方的大齐帝君也极为看重郑司楚,谈晚同知道帝君曾数次相邀郑司楚北上,甚至连“剑履不拜”的条件都开好了。这等待遇在帝国只有三个人才有,给郑司楚开出这条件,可见帝君的诚意。虽然谈晚同也知郑司楚一旦北上,就是放弃了共和的信念。以往他只有佩服郑司楚的倔强,但现在看着郑司楚夫妇的现状,谈晚同也不禁有些恻然。但郑司楚却只是笑了笑,也不回答,只是道:“姜栩平什么时候回来?” 宣鸣雷知道郑司楚实不愿谈此事。其实他私底下不止一次劝过郑司楚,何必要留在五羊城受苦,但郑司楚只说那是他的信念,宣鸣雷便也不再多说了。对这个生死之交的老友,宣鸣雷实是比谁都清楚。有些事,他实是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 三人各怀心事,这一顿酒也喝得拘谨。喝了一阵,谈晚同说姜栩平可能会回来汇报,先行告退。宣鸣雷却还不曾过足酒瘾,他在家因为被妻子管束得严,寻常不准喝酒,到郑司楚这儿来才可以过过瘾,这几口酒委实还不曾杀得馋虫。谈晚同一走,他倒是越发来劲,与郑司楚说说笑笑,不时说点近期发生之事,一边不住地往嘴里倒酒。说了一阵,已是微醺,借着酒意,宣鸣雷道:“司楚兄,其实我觉得,谈兄之议,不为无理。” 郑司楚一怔,问道:“谈兄什么之议?” 宣鸣雷放下杯子,眼中却是异样的清醒,压低了声道:“司楚兄,良禽择木而栖,实不必拘泥。便是到了北方,你一样可以一展所长,也无须再受这分腌臜闲气了。” 郑司楚淡淡一笑道:“你说的是这个啊。”他也放下了杯子,小声道:“宣兄,你觉得陆明夷此人如何?” 宣鸣雷沉吟了一下,叹道:“我有心说他几句坏话,但实在说不出什么来,此人虽然野心不小,但明智宽厚,从善若流。不管怎么说,现在北方虽然复辟帝制,但百废俱兴,国势蒸蒸日上,实不能不让人佩服。” 郑司楚点了点头道:“不错,眼下这大齐帝国正是上升之时,南北双方也甚为和睦,五羊城也得了几年太平日子。只是,你敢保证下一代帝君仍能有这心胸么?” 与共和制不同,帝制唯有从储君中选择一人继位。如果继位之人英明,国势仍能保持上升。但万一继位的是个庸主暴君,很可能这一切便会毁于一旦。在前一代的帝国中,就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那个帝国前后共有十八代帝君,但第四代帝君却没有帝号,只有王号,那是因为第四代威德王本是第三代帝君福德帝的叔叔。福德帝五岁继位,八岁遇刺身亡,主谋的正是威德王。威德王行此大逆之举,虽然也登上了帝君宝座,但在史官笔下,一直只以王号相称。威德王虽然用这卑鄙手段得位,可他偏生是个明君,享国甚久,治国有方,当时国势也是一年高过一年。只是威德王一生没有子嗣,过继了侄子泰定帝继位。这泰定帝虽然只是威德王的侄子,手狠手辣倒是一般无二,却没有威德王的半点英明。即位伊始,因为御史上书要求将威德王灵位迁出太庙,泰定帝下诏棰杀御史,结果使得群议汹汹,朝中文武几乎崩溃。泰定帝在位的三年间,此事也吵了三年,被称作“大礼仪”,最终帝国被搞得天翻地覆,威德王灵位还是被迁出太庙,并且不得加以帝号。而泰定帝在这三年里堪称胡作非为,以至于当时民间传说泰定帝正是遭威德王行刺身亡的福德帝转世而来的。只是泰定帝虽然胡作非为,险些将帝国彻底掀翻,可他的帝位因为是传自父亲,结果虽然风评极差,但在史官笔下反而有正式帝号。现在北方的大齐帝君陆明夷有两个儿子,尽管眼下这二子年纪尚幼,但帝位肯定会传给这两人之一,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代帝君还会如陆明夷般容忍五羊城的存在了。宣鸣雷怔了半晌,才摇了摇头,叹道:“我不敢说。” 郑司楚道:“我也不敢说,只能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来。” 宣鸣雷不再说话了。他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过了好一阵,忽道:“你让翰白去北方,也是安安陆明夷的心吧?” 郑司楚道:“他会有自己的判断的。” 宣鸣雷点了点头道:“这小子,将来会比你还要厉害。” 郑司楚笑了起来:“他才这点年纪,你就看出来了?” 宣鸣雷正色道:“三岁看老,何况他都十五岁了。我这点斤两,他两年前就已经掏了个精光,唉,就我家那小子,却是连把刀都拿不稳,我这路斩影刀以后定要姓了楚了。” 他说得颇为感慨,郑司楚啐道:“宣兄,我倒觉得你对铁澜也太苛刻了。铁澜是个好孩子,他将来的成就才不可限量。” 宣鸣雷虽然把儿子骂了一通,其实也有点得意,听郑司楚夸赞宣铁澜,他嘿嘿一笑道:“说不定吧。不过我家代代武人,到他偏生习文去了,象他妈妈。” 宣铁澜年纪虽轻,诗才极好,现在五羊城的酒楼歌肆里,便已有他的诗句传唱了。宣鸣雷对这儿子其实颇有自豪,听郑司楚赞了一通,便顺竿爬地吹了一通牛。只是他与郑司楚都不曾想到,他们对宣铁澜竟然还是远远低估了,千百年后,这个时代的人基本已为后世之人忘了个精光,唯独宣铁澜的诗依然传播人口,历久弥新。 醉话归醉话,在郑家喝了个尽兴,宣鸣雷仍然记着正事。离开郑家,他马上便赶去兵部查问。去得也巧,他刚到兵部,姜栩平也正好回来,却说墨龙号一去无踪,不知到了哪里。 果然是色厉内荏。宣鸣雷想着,一颗心不由放下了一半。不过他仍是不敢全然放下,仍是加派了斥候船巡查探视周边海域。五羊城商贸发达,来往船只极多,若是于佩利混在商船中来五羊城搞点破坏,倒也不可不防。然而从五月巡逻到了六月,一切都风平浪静,连海上的风暴也起得少了,待到了六月底,便是宣鸣雷也把另一半心放下了。 整个六月都平静无事,郑司楚却一直没敢大意。郑夫人倒是挂念着远行的楚翰白,时不时念叨着有没有到雾云城。其实这一趟长途光海上就要一个月多点,到了雾云城后再写信回来,又不是什么火急军情可以发羽书,发的只是寻常驿路,信来也要近两月。算起来,楚翰白就算一到雾云城马上写报平安的信,到五羊城来也是八月中旬的事了。郑夫人倒也不是不知这个理,只是母子连心,这个独生儿子第一次离开自己到如此遥远的地方,就算是嫡亲舅舅带着,她仍旧不太放心。 正当郑司楚都快要忘了于佩利之事时,谈晚同突然又传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谈晚同一直没有忘记于佩利的威胁,因此他给锦鳞卫下的巡查的命令一直没有撤销,只不过从每日巡逻变为每三日、每五日、每十日一巡。而到了七月十九日这天,姜栩平带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那艘名谓墨龙号的黑船去而复返,停在了五羊城外数里之遥的一处小岛上。 那小岛是渔民捕鱼时临时躲避风浪的所在,因为并无淡水,所以只能暂时歇息。黑船停靠此处,也绝不是长久之计。姜栩平发现了这个消息,立刻回来汇报,让锦鳞卫继续关注黑船动向。 显然,于佩利知难而退的猜测落空了,现在这情形,很可能于佩利是纠集了本部大队人马前来,现在黑船作为先行开路。听得这消息,宣鸣雷与谈晚同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马上下令水军加强戒备,并且增储炮台火药,准备接下来的这一场无法避免的恶战。 /112/112082/2927044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