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五章 孟澈
这厢南月接到了周氏,这场闹剧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孟滢滢坐上回府的马车,辘辘车轮声碾过闹市街面,窗外的街市喧闹无比,她手里绞着帕,心情沉重又恼怒。 出宫前她还对着卫瑜信誓旦旦说一定把姜三绳之于法呢,没想到第一件事便出了纰漏。 她实在没想到不过是区区一个姜三竟会这么难对付,那个含糊其辞的寺正、迟迟不至的刘少卿甚至还有来得突然的郑骁,都透露着蹊跷。 她当然不会蠢到真以为这一切都是意外。 看来事情远比她和卫瑜想的更加复杂。 至于周氏……想起她,孟滢滢不禁长叹一口气。 同为女子,她自然对周氏的遭遇十分同情,但看她这个不顾一切的劲头,已经是有些疯魔了,整个人只被复仇一件事吊着,不干这事便活不成了一般。 孟滢滢甚至无法想象,若是最后不能让姜沛伏诛,她又当如何? 人终究是往前走的,孟滢滢能救她脱离苦海,但是治不了她的心病,能不能真的摆脱这些污糟事过好自己的日子,还得看她自己。 心绪流转间,便已经到了孟府,车夫在轻声细语地说:“群主,到了。” 孟滢滢先来帘子,蹑手蹑脚地环顾了一番四周,心虚地问:“没叫旁人发现吧?” 车夫摆摆手,“群主只管放心吧,世子爷今早已经去上值了,如今不在府里。” 孟滢滢放下心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嘴上却仍不肯服输,“谁和你说我是怕大哥了?我不过是不想叫爹爹和娘亲担心而已。” 车夫对她的嘴硬习以为常,熟稔地敷衍道:“是是是,群主您是顶孝顺的,才不是怕被世子爷发现你胡来训斥你呢。” 孟滢滢只当自己没听出来他话里有话,“哼”了声,“那是自然,我可是皇上亲封的和康郡主,论爵位论圣眷哪样不比他强?犯得着怕他?” 她整整衣袖,正要下马车,身后忽地传来一道低沉慵懒的嗓音,“哦?是吗?” 孟滢滢浑身一僵,梗着脖子回头一看。 只见身后的角门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一身飒飒的飞鱼服,头戴大圆帽,腰配绣春刀,剑眉星目,身躯凛凛,正抱胸倚在门栏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孟滢滢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夸下的海口,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颤抖着道:“大…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亲爹都敢拍着桌子叫板,唯独怵这个大哥。不仅因为他面黑心狠,在京中素有活阎王之称,还因为他管教她从来不留情面。 孟滢滢从小到大挨的手板子,被关的禁足,被罚抄的书,大半都来源于孟澈之手。 孟澈抬起薄薄的眼皮瞥了她一眼,语气懒懒散散,“我来瞧瞧咱们和康郡主今日耍的威风,怎么?大理寺不好玩吗?还晓得回来?” 孟滢滢腿都要吓软了,心里知道此事万万不能承认,倔强地抵赖道:“大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是吧?”孟澈直起身朝她走来,腰间的刀具与玉环压步相碰,发出细微的金石之声。孟滢滢全身都崩紧了,恨不得立马拔腿就跑,但奈何腿软得厉害,动都动不得。 孟澈走近那月白绫布裹的,看着低调其实满满都是破绽的马车,抬手捏着那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后颈衣衫,把她从车上提溜下来捏在手里。 他身量高,孟滢滢整个人踮起脚也只到他肩膀,提她在手就跟个小鸡仔似的毫无压力。 孟澈凉凉地道:“既然听不懂,那你巷后私宅中的那个妇人,我就帮你处置了?” 孟滢滢心跳登时漏了一拍,也再装不下去,“别!大哥!!” 她抬手抓着孟澈的手,紧张道:“她是个可怜人,你可千万别对她动手!” 孟澈垂下眼睛瞧着她,带点下三白的桃花眼下一点泪痣,瞧人时天生带几分睥睨,他将孟滢滢往门里一推,冷声道:“既然如此,就把你的鬼主意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黑漆角门在身后溘然合上,长廊微风渐起。 孟澈低头瞧着她警告道:“别想耍花招,你也知道锦衣卫专事刑讯,你这点道行骗不过我的。” 他打孟滢滢七八岁开始管教她,对她比爹娘还了解几分,那双招子一转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孟滢滢头皮发麻,以她对孟澈的了解,他说的确实是句句属实。 一时什么鬼主意也不敢再冒了,只得咬着唇老老实实将如何派人找到周氏、如何指使她上大理寺鸣冤、又如何假借父亲名义给刘少卿递消息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 只是她到底还留了个心眼,说话七分真三分假,好歹没有把卫瑜供出来。 孟澈听罢她的招供,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她瞧了半晌,逼问道:“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可有隐瞒?” 孟滢滢心中一虚,却仍大着胆子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穷尽毕生的演技指天发誓道:“绝无隐瞒。” “你为何忽然要对付姜沛?” 孟滢滢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转,斩钉截铁地道:“上次进宫淑妃给我气受了,我瞧她弟弟不顺眼!” “找人在衙门口嚼舌根,让大理寺不得不开门的法子也是你自己想的?” 孟滢滢毫不犹豫地说道:“是!” “撒谎!”孟澈一眼看穿她,面无表情地拎着她的颈子继续往里走,“你有这个脑子,能大大咧咧把公主府规制的马车停在大理寺对门的酒楼前,昭告天下你和康群主在二楼看戏?”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原来她竟是这样暴露的,她哪知道那辆马车是公主府特制? 孟滢滢悔不当初,眼瞧着孟澈提溜着她就要往静室的方向走,彻底慌了心神。 静室是孟府的一间佛堂,里头满是一人高面目狰狞的天王罗汉相,除了几个蒲团一张案桌什么都没有,孟滢滢生性好动,最怕的就是关禁闭。 “大哥你别生气!我说我都说!” 闻言,孟澈斜睨她一眼,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他停下脚步,把她往旁边一推,在长廊上寻了个地方随意坐下,一挑下巴随意道:“再敢狡辩,往后半个月都别想出门。” “是昭阳殿下。”孟滢滢叹息道,总归此事后头总免不了要孟澈的帮忙,把原委告诉他也没什么,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淑妃派人造谣昭阳与定远侯府的项斯远,想败坏昭阳的名声,那日恰好我在宫里提起……” 她大略把那日在宫中与卫瑜的对话以及两人的计划说了一遍。 说罢,孟滢滢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试探着问:“大哥你是如何发现我指使周氏在大理寺闹事的?明明我已经做得够隐蔽了。” 孟澈冷哼一声,“你那两分小聪明只能骗得过自己,在刘少卿那些老油子眼中哪里够看?他今日早朝后特地将我留下,说他已然知晓爹爹的意思,这次一定把姜三压回衙门。” “姜三那种货色能入得了爹爹的眼?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捣的鬼,派人在大理寺周围一瞧,果然抓了个现行。” “你胆子够大,刘少卿为官十几载,你这点手段也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孟滢滢听得心惊肉跳,恍然大悟道:“那刘少卿是你拦住的?” “我不拦,你以为刘少卿就会去?”孟澈一拍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着调?成天就知道跟着殿下胡闹,能不能长点心?” 孟滢滢早知道姜家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却怎么也想不到能让整个大理寺退避三舍。 她摸摸头,皱眉道:“那可怎么办?难道真就只能放任姜沛逍遥法外吗?” 孟澈曲指一弹她光洁的额头,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区区一个姜三,既然他自己找死,收拾了也就收拾了。” 近日京中的谣言他有所耳闻,这姜沛自己为官不知检点也就罢了,上头不明说锦衣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既然他如此不知道死活,那他也不介意顺手料理。 “可是,周氏上告失败了,那姜三……” 孟澈的目光幽幽投向远处,沉沉地说道:“事关姜府,此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不知内情,就别插手了。” “可是……”孟滢滢咬咬唇,有些许不甘心。 “你怕什么?从小到大,凡你想要的我几时没让你如愿?” 孟滢滢自然知道这个,但她捏捏拳头,仍然问:“大哥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自然是走锦衣卫的路子最为便捷,姜沛背后虽有姜府,但他自己草包一个,要动起来不难。” “可是……”孟滢滢犹豫道:“若是如此,那光禄寺署正林远的案子只能就这么算了,淹没在姜三的众多罪证之中,没人替他多说一句话?” 孟澈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私宅中的那个妇人是林远的妻子,林远因她被姜三杀害,她一心想着要给丈夫讨个公道,若是林远的案件不能昭雪,我怕……” 孟澈沉沉地瞧了她半晌,最终叹出一口气,摸摸她的脑袋说道:“知道了,此事我会解决。” “你是孟家的女儿,往后做事都小心着些,别让人笑话。” 这话说得孟滢滢却是脸红起来,她低下头,含糊地道:“知道了。” /135/135302/3205097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