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竹海遗梦
夏日炎炎，万里晴空，灼热的炙白阳光悬空普照，蒸腾厚厚一道氤氲吸附在山川大地的表层，望之宛若起伏荡漾不止的清澈水波，冷与热、水与火，形态迥异的界限已然模糊不清。 烈日下一片高耸入云的连绵山峰，相互毗邻的山涧有一处十余丈大小的水潭，周边苍绿竹海茂密，其内蝉鸣汇聚如潮，忽有一阵微风袭来，赋予一丝凉意，轻抚翠绿竹叶，发出哗啦啦悦耳的自然天音。 竹林中，绿荫下，水潭边，一名身穿无袖短衫的五岁小小稚童，呆呆坐在一块体积丈许的大青石上，青石一半埋在黑色泥土里，一半淹没水潭内。 稚童清澈双眸带有nongnong的惶恐，双手交叠在腹下紧握成拳，且微微颤抖，他眉宇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茫然感，一双赤足无意拨动纹丝不动的潭水，掀起一圈圈无序扩散的波纹涟漪，也模糊他在水中的倒影。 长长一声叹息，稚童好似终于想通了什么困惑，伸手一抹满头的汗珠，脸上的表情慢慢化作坚毅，他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欲要离开此地。 可稚童刚一转身，却发现潭边站着一名俊朗非凡的白衣少年，与他相距不足丈许，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模样狼狈不堪的爬上岸边，稚童顾不得湿漉漉的衣衫和头发，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是谁？怎…怎么来的？我…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白衣少年用无比深邃的目光，幅度极缓的掠过四周环境，他神色微动，脸上浮出和熙的笑容，回道：“我名叫沐凡，你的名字是不是叫林逸？” “你认识我？”稚童明显一怔，状若认真的思考片刻，木纳的问道：“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等沐凡回答，他浅淡的眉头一挑，气呼呼的质问道：“是不是那帮坏人让你来羞辱我的？” 依旧不给沐凡回应的机会，他小手重重一挥，腰板挺直几分，佯装大人般粗声粗气的说道：“等着瞧，等我成为百药门掌尊的时候，一定叫他们好看！” “他们是谁？我不认识他们，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沐凡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十分柔和，语速也很缓慢。 “可…可我为什么不记得你呢？我们见过面吗？”个头还不足沐凡腰间高的林逸，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伸手绕绕头，神色讪讪，像是一个不懂礼貌被大人斥责的孩子。 “我们也不是太熟，只见过一次面。”沐凡轻笑出声，又是一阵微风袭来，撩起他的白衣长发，吹皱一潭碧水。 “我真不记得了，你能告诉我在什么地方见过吗？咦…我觉的你的眼睛好熟悉，有一种…有一种…”林逸深深皱起眉头，额头溢出汗水，极力想要抓住什么，却始终无能为力。 “我们还是说说他们吧？他们是谁？”沐凡连忙出声打断林逸的沉思，深邃眼神化作寻常，语气亲和的补充道：“今天对你来说应该特别重要，我们就聊聊今天发生的事。” “百药门上上下下都知道，你何必来问我，你还是想要羞辱…”林逸怒不可遏的用清脆的童声咆哮，可当他看到沐凡的一双眼睛，满腔怒气不知为何突兀的平息下去，神色渐渐转为黯淡，偏头看向一旁毫不出奇的枯黄竹叶，低声道：“我不想说，你想知道可以去问别人。” 一步一步走到林逸跟前，沐凡伸手按在他的头顶，五指动作轻柔的微微拂动，笑道：“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童心未泯，林逸抬头仰望眼前白衣少年，尤其看着那一双眼睛，浓郁的好感在心底疯狂滋生，希冀道：“明天我和娘亲就要离开百药门，你能把我们留下来吗？” “你的父亲呢？”沐凡双腿弯曲下蹲与林逸平视，好奇道：“你的父亲是百药门掌尊，难道他都不能留下你们？” “他不要我们了，就是他要赶我和我娘离开！”林逸稚嫩的笑脸露出悲愤神色，双眼隐隐泛出泪花。 “为什么？”沐凡顺着林逸的话追问，不多说一个字，不少说一个字，不让林逸产生排斥心理。 “我不知道…”林逸嘴硬着想要遮掩，奈何经受不住沐凡的灼灼目光，语气弱弱的补充道：“我听那些坏人说，是我娘和外面一个女人长得特别相像，爹爹才和娘亲在一起的，他们都说我是连爹爹都不想要的野种，不过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话，爹爹肯定是想维护百药门的名誉，才…才…” 童言无忌，却做不到自己欺骗自己，编造的理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你想成为百药门的掌尊，就是想让你娘回来？”沐凡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神色隐晦的浮现一丝哀伤。 “不…我要成为百药门的掌尊，是想让爹爹和娘亲能够有时间在一起，我不想看到娘亲伤心难过的样子。”林逸稚嫩的面庞上，表情极其认真，幼稚的以为只要达成这个目标，就能完成心愿。 “我能帮你。”沐凡不想揭穿林逸幼稚的幻想，表明态度后，叙说细节道：“我能让你成为百药门掌尊，不过你要付出一些代价。” “真的？”林逸清澈的双眸瞬间迸发神彩，待听到沐凡后面的话语，神色又黯淡下去，颓丧的说道：“我没有灵石…” “不要灵石，我只要你这副身体。”沐凡一边说着，一边屈指点点林逸的眉心，帮助林逸理解言辞的真实含义。 “我身体给你，那我呢？”不知林逸到底有没有听懂，他神色茫然的追问道。 “你会沉睡很久，非常久。”沐凡表情郑重的回答，又像是给予承诺般的说道：“等你再醒过来的时候，你可能已经是百药门的掌尊，或者是你已经具备争夺百药门掌尊之位的实力。” “好，我答应你。”稚童林逸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下来。 “你不再想想？”沐凡状若有些意外，笑着反问道。 “我相信你，因为你和我娘亲长得好像，尤其是你非常非常好看的眼睛，娘亲说让我看着这一双眼睛，我就不能撒谎，也要乖乖听话。”林逸给出幼稚的理由，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忽然他神色一怔，想了想又很小声的迟疑道：“在我睡觉之前，能不能让我去见一个人？” “想见一见你娘亲？”沐凡语气柔和的问道，林逸的天真言辞，让他脸上浮现出发自心底的浅浅笑容。 “不是，娘亲现在被他们给关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见不到。”林逸眼角泛出泪花，滴滴蜿蜒流过面颊，他倔强的伸手一抹，继续道：“除了娘亲以外，百药门还有一个人对我特别好，她的名字叫秦可卿，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秦可卿？”沐凡目光微动，联想已经发生的过往，下意识的伸手帮林逸抚干泪痕，表情变得郑重，语气变得严厉，提醒道：“等你醒来，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谨守本心本念，决绝问道长生。” “谨守本心本念…本心本念…”稚童林逸嘴里不断重复着。 烈日炎炎骤然化为黑暗寒寂，连绵山峰、狭窄山涧、碧波水潭、茂密竹林、阵阵蝉鸣，一切统统在瞬间消失，幽幽暗暗中独留一句话语回荡。“你若醒来，我保证你一定能再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