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波
宴会设在沐乘隆的宅院，是一处在沐府内单独隔离出来的区域，由三十四座大小不一的建筑组成，分门别类功能齐全，仆从丫鬟成群结对，嫣然有自成一体的格局。 沐凡记得自家老宅是也如此，位于沐府东北角，毗邻一条小溪，相关的印象至今仍记忆犹新，那里几乎承载着他儿时所有的无忧生活。 家奴前方领路，沐凡心思悠悠慢行在后。 沐府足够宽广，思绪飘忽的沐凡堪堪走上一炷香功夫，才见家奴停下，伸手示意一扇门户，恭敬道：“十七公子请进，奴才在门外候命。” 进门是一条宽丈许的石砌迎宾道，两旁花草茂盛，在夜色中欣欣向荣，微风轻抚，芬香满园。 前方三十丈开外有一座圆形穹顶式的高大宫殿，飞檐彩瓦灯火通明，隐约能够听到丝竹乐器以及阵阵谈笑声传出。 迎宾石道两侧，一列列丫鬟家奴挨个行礼问安，沐凡看到眼前这幅排场和氛围，知道原先的估计有误，今晚不是普通家宴，应该正在举行什么庆典。 临近宫殿正门口，两名家奴齐声唱喝到：“十七公子到…” 乐音停止，交谈暂歇，沐凡跨入殿内，迎上足足百道目光。 沐凡面无表情扫视一圈，发现百张几案，分两排，横四列，且早已满员。殿内上首端坐一人，正是三伯沐乘隆，下首两侧几案一男一女，面带稚嫩。 不需要外放神识感应，沐凡光凭目光就能断定，这里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九叔沐乘轩也不在。 “凡儿来了…坐到伯父边上来。”沐乘隆放下手中酒盅向沐凡招手，脸上笑意盈盈，面色红润像是酒过微醺。 左右慢跑出四名家仆，在沐乘隆上首台阶下面又布置一座几案，似乎是刻意为之，比原本下首的一男一女位置还要靠前。 沐凡体态从容的迈步拾阶而上，恭恭敬敬的向沐乘隆拱手作礼，道：“小侄拜见三伯父。” “嗯…先坐！”沐乘隆心情很好，摆手以示免礼，又道：“伯父替你介绍，这位是当朝太子，楚子期殿下，这位是陛下最疼爱的云衫公主。” 楚云国太子和公主？沐凡微不可查的一眯双眼，刚刚坐下又再次起立，朝两方一拱手，道：“沐凡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至于下面坐着的一百多人，沐乘隆没有介绍，沐凡更不会去理睬。 公主楚云衫起身还礼，没多言语，表现的大方得体，动作神态恰到好处。太子楚子期向后仰身一拱手，脸上带有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道：“你就是北狂风五爷家的大公子？不错…不错…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这句赞美之言一点都不为过，沐凡身着一袭白衣，短短三四天成功迈入修士行列，初次洗筋伐髓后，他身材略有长高，满头长发披散在脑后，头顶发髻玉簪精心别致，面部轮廓搭配五官显得俊逸非凡。 尤其身上散发出来的卓越气质，会让人有种顶礼膜拜的悸动，单纯模仿假装达不到这种诡异效果，这却是沐凡的本色展现，前世无数岁月熏陶下的结果。 北狂风五爷！沐凡幼时就知道这个典故，原句是北狂风五爷，南师隋无舟。 这二人都是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人杰，一人出生于沐家，一人乃当朝国师。 “多谢太子殿下赞誉。”沐凡在楚子期身上没有察觉到恶意，倒是觉得此人脾气顽劣，性情不受拘泥。 这边沐凡刚刚准备坐下，下面突然传出一声讥讽嗤笑。“什么狗屁北狂…咳…什么狗屁人中龙凤，一个…一个没有灵根无法修行的短命鬼，也配？。” 说话这是一名衣装华贵的中年人，开始他应该是想顺嘴说北狂风五爷的坏话，可他刚刚吐口两个字，数十道目光瞬间投向了他，有警告、有提醒、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幸好他及时回过味来，知道若在这里说出这句话，自己未必能安然的走出去。以至于接下来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连不成整句。 本是很爽快的讽刺之言，任是说的他满头大汗。 早已开始的席宴，在半途派遣下人唤沐凡前来，没有些猫腻才是咄咄怪事。 沐凡闻言轻轻一笑，端起杯盏抿一口酒水，他不言不语，微微侧头望向沐乘隆，刚好沐乘隆也看向他，四目相对，错开之际沐乘隆爽朗的朝下面笑道：“李道友有所不知，今时不同往日，我五弟家侄儿身上火毒现已清除，灵根道基也已再造。” 虽然沐凡瞧不出沐乘隆的准确境界修为，但可以大致判断出他处于金丹期，能被金丹修士称呼一声道友，至少也应该是金丹修士。 修行第一步顶峰就是玄天大陆位面的容纳极限，在此位面能用金丹修士作为投石问路的石子，沐凡对这些人的真实用意生出一丝好奇，他继续保持沉默，静等一个接一个的表演开始。 与此同时，一道神识传音响在沐凡心头。“此人是楚云国北道掌丞，享三品天地业位，金丹中期修为。” 沐凡沿着神识波动寻到太子楚子期，端坐上首沐乘隆没有做出反应，公主楚云衫侧头面带疑容相望。 而楚子期一手拿灵果毫不顾及形象的吃着，一手端着摇晃溢满的酒盏，兴致勃勃的看着下面，就好像刚才的神识传音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是故作姿态，秘法传音的神识波动很浅显，只有靠的极近才能有所察觉。 沐凡对于天地业位的相关内容一清二楚，他在第二世的时候，就曾享有过极高的天地业位，具备相应天地伟力加持，修行速度最高可以增幅几十倍。 正是因为有此辅助修行的神异功效，在修行界皇朝帝庭数之不尽，他第三世临死前覆灭的天宫，其实就代表着大道最顶端的天地业位。 “沐道友，你胆敢让一个无知少年坐于太子和公主的上首，难道真的认为有沐家支持，可以保他稳坐左相之位？”最靠近主位上方，一名紫衣青冠的道人语气讥讽道。 保我稳坐左相的位置？沐凡眉头一皱，完全不解其意。 太子楚子期笑呵呵回头，佯装戏看热闹，却发现沐凡满脸疑惑，以为他不认识此人的身份，又传音道：“这是沐枫城之主，同享三品天地业位，前朝未灭就已经是金丹后期修为，现在恐怕已到金丹圆满，距离化婴只差一步之遥。” 传音完又回头摆摆手，笑道：“有劳裴卿家挂心，左家世代为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父皇早前定下的规矩，作儿臣的岂有不尊之理。呵呵…今日若不是沐三爷自持伯父身份，怕是他这个此地主人都要让出首位。” “哼…陛下就是太过宅心仁厚，左家皇图霸业都已经烟消云散，余孽还继续贪图荣华，妄想天地伟力加身，简直荒谬！”沐枫城城主不依不饶，继续讥讽嘲笑。 左行秋？左家世代为相，左家是前朝余孽，左家乃前朝皇族！沐凡在区区两三句对话里，串联出一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假设。 “娘亲曾派任务予影楼询问过我三个问题，最先一个就是关乎前朝护国大阵暮云峰，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难道是想提醒我什么？”沐凡低头看着杯内摇晃的淡红液体，心底疑云一重又叠上一重。 一直缄默不语的当朝公主楚云衫轻咳一声，声音清脆，语气干冷，淡淡道：“裴本刑，你这是在质疑父皇的决定，还是认为依仗你之家师威名，可以肆无忌惮的重新制定规矩？” 城主裴本刑目光一闪，离开座位遥遥向南方拱手作礼，回头又朝楚云杉答道：“这全是臣下自己的想法，无关恩师分毫。” 楚云杉本待接话，另一侧的太子楚子期重重一拍桌子，震翻酒水，他匪气十足的大喊一声：“好…本太子就知道裴卿乃忠肝义胆之人！” “呃…你刚才向南是拜我父皇呢？还是拜你师父？”楚子期前一刻还满腔义正言辞，下一刻又嬉皮笑脸起来。 城主裴本刑面貌相似于世俗凡人五旬上下的模样，一身素袍显得仙风道骨，可现在听到这明显是有意戏弄的言语，也免不了表情僵直发黑。 碍于楚子期的身份，他不能当场发作，还必须恭敬的回道：“自然是遥拜当今陛下，恩师闲云野鹤不问世事，臣下这是为众多开国之臣鸣不平。” 楚子期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换上一副肃穆的表情，道：“裴卿无需多言，父皇既已亲口许诺左家世代为相，就无人可以动摇他的决定。” “当年左行秋为嫁沐乘风，自愿舍弃天地业位，导致左相之职空缺十五年之久。”公主楚云杉下首，一名年龄在十七八岁的少年跃众而出，他侃侃而谈道：“难道现在沐家随便推出一个左家后人，就妄图顺理成章的接管相位？别忘了，他姓沐，不姓左。” 一道神识传音响彻沐凡心头，楚子期话里话外透着一股酸味。“这是乔右相家的十一公子，名叫乔少辉，天资聪颖，年纪不过双十就已经巩基圆满。” 沐凡侧头认真审视太子楚子期，他发现此人颇值得玩味，完全没有当朝太子该有的架子，行事作风与市井流氓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