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沐府疑云
沐枫城，极富传奇色彩的临海小城，建成历史不过区区百年。西邻汪洋大海，天玄大陆与之相隔对望，岛内与外界海运往来的贸易皆由此进出，实乃无比富庶之地。 这是一座在废墟中重建的新城，其原址是前朝帝都：暮云城。 前朝倾覆，暮云皇城化为一片废墟死地，百废待兴之际，沐枫城应运而生。 如今楚云国龙兴之地位于东云岛南方，定都也选在南方，只保留沐枫城交通货运枢纽之功用，刻意限制沐枫城继续发展扩大。 这般做法目的有二，一来楚云国皇城帝都的规模与繁华，不至于被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沐枫城超越，造成主次不分的尴尬局面，徒惹笑柄。 二来遏制沐枫城中盘踞的两个修仙世家势力增长，使得楚云国不至于步前朝后尘，被依附势力颠覆取代。 深受楚云国皇族忌惮的沐枫城修仙世家，至于势力到底有多么庞大？答案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只能从侧面窥见些许端倪。 沐枫城控制楚云国的整个海外贸易，每年的货运赋税被两大修仙世家以四四均分的方式截取八成，余下的两成才轮到楚云国充盈国库。沐枫城周边的一切矿藏物产，两家势力共享决断归属，楚云国皇家不得染指半分。 其底蕴之深厚，其产业之雄厚可见一斑。两大修仙世家一姓沐、一姓枫，沐枫城正是由此得名。 枫、沐两家在楚云国的地位超然不仅仅表现在隐藏面，还有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彰显。 沐枫城分内城和外城，外城临海，是贸易港口和商铺街道汇聚地，日夜人声鼎沸，一派繁华气象。 内城傍山，高宅大院此起彼伏，庭院幽深，绿树成荫，宁静且清雅。 同时内城又划分三块区域，分别为枫家、沐家以及城主府所在地。 三方住宅格局看似互不干扰，散乱无序。可在内城后方两百余丈高的山势衬托下，形成俯视掌控沐枫城的态势，予人紧迫的压制气息毕露无疑。 这一日雪后清晨，大地积雪皑皑令晨曦格外的透亮，内城街道上行来一名十四五岁少年。 少年在内城宽阔的街道上走的很慢，东张西望偶尔驻足停歇，像是在欣赏雪后美景，又像是故地重游回忆过往。 他将内城街道统统逛个遍，终于在沐府宅院正门前停下脚步。仰望沐家牌匾，皱眉追忆，时而期许，时而忐忑，表情变化不定。 足足踌躇一炷香时间，仿佛下定很大决定一般，少年整整衣衫向大门走去。 沐家守门家奴早就注意到他的奇怪举止，可但凡能入内城者，必有身份铭牌或文书引路，身份在沐枫城非富即贵，否则内城门墙的关卡都不得过。 家丁语气十分客气，伸手虚拦，恭声道：“公子慢行，按例告知身份说明来意，容小的代您进去禀明，等候通传。” 少年唇红齿白，眉目清秀，正是青竹山下来的沐凡，他被下人拦住并不着恼，笑道：“去报知风五爷，就说…就说他的不孝孩儿回来了…” 风五爷正是沐凡的父亲，同辈排行老五，其名沐乘风。拥有三世记忆的沐凡只有一个父亲，轮回的第二世和第三世他都是孤儿，所以对第一世的父母亲拥有特别的情感。 任谁都听得出沐凡语气带有颤音，满面的笑容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彷徨。 守门家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沐凡，眼神溢出怪异神色，迟疑问道：“风五爷？你是五爷家的少爷？你…你有什么凭证吗？” 闻言，沐凡本能的感觉不对，复杂的思亲之情被抑制，杀伐果断久居上位的气势恢复，他随手抛出一块令牌，淡淡道：“沐家子弟身份铭牌，可否识得？” 令牌正面铭刻一个沐字，背面书有数字十七，造型简易不失大气。 守门家奴反复查看手中的令牌，再次上下打量几遍沐凡，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怪异，支支吾吾的回道：“风五爷现不在府中，公子先去门房待客厅休息，小的去禀告主事隆三爷。就是你…就是您的三伯父。” 见此一幕，沐凡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安，他知道九死葬神鉴没有抹去父母存在的可能，他活生生站在这里就是既定事实证明，最基本的因果关系，无可违背。 可他担心当年自己死后，会不会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导致沐家门奴听到风五爷的名字，表现十分古怪。 重生性格不会改变，相反他第二世和第三世的性格还源自于第一世，沐凡的秉性贯穿始终都是重情重义，恩怨分明，不然他在第三世也不会独闯天宫与仙神生死一决，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已经觉查到事有蹊跷的沐凡没有过多言语，跟随一名家奴前往门房待客厅等待通传。 不管出现什么变故，他都决心要探个清楚，埋藏心底深处无尽岁月的愧疚和思念，现在既有机会弥补，就没有轻易错过的理由。 待客厅内，没有沐家十七少爷该有的待遇，也没有遭遇冷落，侍女丫鬟奉上茶水，静立一旁小心侍候。沐凡稳稳端坐闭目假寐，父母模糊的身影在心底渐渐变得清晰，思念越发难以抑制。 足足等候两柱香时间，一旁的侍女传出恭敬问安声，沐凡睁开眼睛看到一名仪表不凡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见到此人，沐凡脑海中涌出一段相关记忆，他当先起身快行两步，弯腰抱拳作礼，道：“小侄沐凡见过三伯父。” 中年男子正是沐凡父亲的兄长，排行老三的沐乘隆。 他摆摆手以示免礼，缓步来到沐凡面前，细细打量一遍沐凡，问道：“除了身份铭牌，还有什么其他方式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沐凡心底的不安化作冰寒，他直视沐乘隆，反问道：“我父母亲呢？不需要其他证明，他们出来见我自然清楚真伪。” “五弟夫妇现在不在府中，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沐乘隆语气不见波动，继续说道：“不是伯父不相信你，是你失踪的时间太长，沐家都认为…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你可知就连沐家祖祠里面都已经将你的牌位供上。” “不在府中？他们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沐凡紧追不放，这是他现在唯一关心的事情，曾经高高在上的身份被他丢弃一旁，现在只是个寻觅亲人踪迹的惶恐孩儿。 沐乘隆却不接话，他来到会客厅主位坐下，好整以暇的说道：“你的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伯父第一眼看到你基本已经认定，沐家子孙你们这一辈的不多，你还好好活着对沐家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幸事。不过你总要稍稍证明一下身份，权当走个过场，比如说一些旧闻往事什么的。不能一直等着五弟回来认定你的身份，拖的时间太长，说不定好事能闹出笑话来。” 沐凡拢在袖中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他掀开衣衫下摆，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恭敬送到沐乘隆面前，道：“十岁生辰祖父赠与小侄的静心玉佩，记得三伯父当时也在场。” 接过玉佩，沐乘隆拿在手中细细翻看，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堆起笑容，起身在沐凡肩上连拍两下，表情不似作伪，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对了，你因何故孤身一人在外滞留两年？” 沐凡将玉佩收好，回道：“父亲早年间帮小侄寻到一位前辈隐士，成功祛除体内火毒，还帮小侄塑造灵根得以修行，故而耽搁些时日。” “哦？塑造灵根？这么说你现在可以修行了？”沐乘隆满目诧异。 “还未正式修行，不过灵根已成。”沐凡随口编造谎言，原本这些谎言根本就不会出现，他本意是待看到父母后将一切如实相告，一丝一毫不保留半分，可现在的情况隐晦不明，他的计划也随之做出改变。 沐乘隆本想小小测试一下沐凡话语的真伪，现在听到沐凡说他还未正式修炼，只得悻悻放弃。 没有正式修炼就没有气感，没有气感根本无从测试。若想要直接判定灵根是否存在，必须要用特制的器具、特殊的方法才行。 “小侄一路乏累，想要先下去歇息。”沐凡状似疲惫，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沐乘隆拍拍手，唤来家奴小厮，一阵繁琐嘱咐：“带十七少爷下去迎宾厢房休息，多安排几名下人好好侍奉，务必做到…” 对家奴交代完之后，沐乘隆又对沐凡细细说道：“五弟的老宅院长时间无人料理，甚为破旧脏乱，等过几天收拾干净搬过去也不迟，委屈你先在客房将就几天。再则…现在沐府是你大伯父当家，他人在皇城还需几日盘桓，等你大伯归来，刚好赶上每年一次的祭祖仪式，顺便将祖祠供奉你的牌位除去，正式向宗族公布你仍旧生还的消息，恢复身份后再搬回老宅也名正言顺，你以为如何？” 沐凡脸上浮现一丝喜意，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他再次躬身作礼，道：“有劳三伯父cao心，全凭三伯父做主，小侄先行告辞。” 转身跟随领路家奴离去，行走在曲径通幽的小道上，沐凡脸上的喜色消失的一干二净，双拳紧握全身微微颤抖，脸上能刮下一层寒霜。 他不知道沐家现在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态度，可短短时间的接触，两三次不着痕迹的试探，沐凡得出一个结论，自己的父母至少有两年时间未曾回过沐家，而且沐家肯定有什么事情刻意隐瞒着他。 因为若沐凡的父母在他死后回过沐家，沐家必然知道他已经去世的消失，编造一个前辈隐士祛除火毒塑造灵根的谎言能蒙混过关，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沐隆借口说沐凡父母的老宅院破败脏乱不宜居住，这也侧面证实沐凡的猜测，要是其父母时常回来，何以会让宅院破败脏乱？ “沐家的态度十分可疑，若父母仍旧安好，即便常在外奔波，也不至于到房屋无人打扫清理的程度。沐家对我的突然出现只有些微惊讶，却一点都不觉得突兀，显然他们早就有一定的心理预期，我曾经死过的消息他们肯定毫不知情。” 沐凡边走边想，种种可能性被他一一被排除，独独剩下几种最令他无法接受的可能。心底突然涌出无尽的悲伤，无声嘶喊：“孩儿回来了…父亲娘亲，若你们遭遇不测，孩儿会让所有人都为之殉葬…” 这不是无知少年的妄言，更不是不切实际的梦话，他曾经确实这般疯狂过，且当初陪葬的是无尽混沌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