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雪，你要抓住未来（下）

    罗兰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年轻人。

    看着廖纪跋扈的样子，他眉头皱紧，以为廖纪是来捣乱的，但从对方身上的衣装来看，确实也是贵族打扮，于是罗兰耐下性子，再好声说道：

    “对不起先生,这批奴隶已经有了买家，我们这里所有的奴隶，都是要预购制的，并不现场贩卖，所以您还是请回吧。”

    然而令罗兰没想到的是，青年却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直接大手一挥,态度恶劣地叫嚣道：

    “有了买家？没关系,他们出多少钱,我给你翻个倍，这样总行了吧？”

    “不先生，这跟价格没关系，我们...”

    廖纪没等罗兰说完，就直接眉头上挑，不耐烦打断：“怎么？觉得我没这实力？小伊过来，把我刚刚买下来的那个地契拿过来，给这位老板看看。“

    见廖纪冲自己勾了勾手,同样也非常入戏,完全带入到了“恶少家仆”这个角色的小伊，立马走过来，然后趾高气扬地瞅着老板，很快从怀中取出一份卷轴。

    “好好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房地契！一套几百万灰烬币的房子！然后你再看看交易日期,就在两个小时前！”

    “知道吗？我家少爷今晚才刚到的封缄之都，就为了找个住的地方当旅馆，就能随手买下个几百万的豪宅！所以不要拿你的想象力，去挑战我家少爷的财力,懂了吗？懂了的话就乖乖把这批奴隶卖给我家少爷！不然的话...”

    伊琳...不，小伊冷哼一声。

    “现在趁着我家少爷心情好，你还能多拿点钱，真要是把少爷给惹不快了，以少爷的背景，第二天就有龙门军找上门，把你这里全给查封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听明白了吗！”

    好家伙。

    廖纪瞥了眼比自己还入戏，就差没直接用鼻孔看人的少女。

    以上伊琳的这些台词，他可没教过，完全就是少女的临场发挥，只能说是本色出演了，将那种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小人形象演绎得淋淋尽致。

    至于效果，那也是嘎嘎好。

    尤其是在伊琳提到，自己还有很有背景，提到“龙门军”的时候，对面老板的脸色，那是肉眼可见地瞬间紧张了不少。

    不,不光是老板,就连那些囚笼中的亚人种们...

    廖纪只是用余光扫视，就能发现一道道朝他们投来的，隐约带着危险和杀意的眼神。

    毕竟他们这些亚人可不是真正的奴隶，真要是被龙门军找上门的话，那后果可想而知。

    现在压力完全来到了罗兰这边。

    怎...怎么办！

    罗兰额头出汗，彻底慌了，他当然不可能把这些奴隶都卖给廖纪，毕竟他们可都是...革命军啊！都是假的奴隶，但要是不卖的话，看这个贵族青年不肯罢休的样子，搞不好还真会把事情闹大了。

    要不然...

    罗兰悄悄摸了下他藏在腰间的匕首，对“毫无防备”的廖纪眼神中，也有了几分凶意。

    他出生在龙国，家庭也是衣食无忧的中产阶级，正因如此，罗兰才多了很多思考，对龙国的现状感到痛苦和迷茫，直到他接触到了，来自邻国的圣国教义，来自神女“斯修缇娅”的教诲，这才让罗兰幡然醒悟，毅然决定放弃安稳生活，转身投入到了推翻残暴统治的革命事业。

    从他决定要帮助亚人，要站在和龙国，和那位女帝的对立面时，罗兰就做好了一切为之奉献，甚至牺牲自我的觉悟。

    幸好，就在罗兰踌躇不定之时，在不远处的一个囚笼内，应该是个“狐人种”的女性亚人，似乎突然不受控制，开始折腾起笼子来。

    罗兰先是愣了下，后立马心领神会，装成像其他奴隶商人们一样，怒气冲冲地跑到该牢笼边，开始训斥和叫骂乱动的狐族亚人。

    这一幕下的廖纪没说话，也没靠近过去，就装作和伊琳还继续打量着这批他中意的商品们。

    很快后。

    “让您见笑了先生，您也看到了，这批亚人们才带上项圈不久，还很不老实。”

    “我要的就是这个味，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在这里逛了这么多圈后，就只看上了你们家？”

    看着廖纪一脸还对这种癖好沾沾自喜的样子，罗兰心底是更加厌恶和恶心。

    但...

    “要不您看这样吧先生，这批货我肯定还是没法给您的，因为真的和别人约好了，您知道的，我们商人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嘛，不过如果您愿意的话...最多不超过一周，我再给您准备一批全新的货，您看如何？“

    生怕廖纪不满意，罗兰还特意在后面紧跟上了一句。

    “您放心，绝对和这批一样，包您满意！”

    “哎...行吧，真麻烦，但一周太长了，三天！三天之内我要是还见不到满意的货，你就等着被抓进地牢里去吧！小伊，我们走。”

    看着贵族青年带着后面的家仆终于走远了，罗兰这才松了口气，他赶紧把店帘给拉了下来，挂上了“谢绝来客”的休业牌子，做完这一切后的罗兰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都满是汗了。

    “辛苦你了，罗兰先生。”

    这时候一道温柔中夹杂歉意的声音从旁响起，正是之前那位“不老实”的狐族亚人，之前的动静，其实是她故意制造，就为了给罗兰传话。

    另外，每个囚笼的钥匙其实就在亚人自己身上，他们随时都能打开笼子。

    看着来到自己身边的狐娘，罗兰摇了摇头，反而是满脸愧疚。

    “对不起，是我没本事，还得让你们用这种方式...”

    罗兰看着亚人种们脖子上的项圈是那么的刺眼，但没办法，为了隐蔽，他不得不让这些亚人带上这种羞辱性的东西。

    现在不是相互安慰的时候。

    罗兰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他完全不理解问道：

    “希芸，你为什么要放那个青年走？还...还让我跟他说那种话？咱们又不可能真卖给他亚人，现在是糊弄过去了，但三天后怎么办？这不是还完全没解决吗？”

    “哈哈哈！罗兰，看来你还没明白希芸姐的意思啊。”一道粗旷的朗爽声响起，又一个亚人靠近了过来。

    高大的身躯和结实的肌肉，这是一位“熊人族”的亚人。

    “等一下！大山，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被点醒了什么般的罗兰，突然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没错，大姐明显要将计就计，给那个臭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随着得意声音响起，第三个亚人也从阴影中走出来了，她双手握拳，虽然体格不及刚刚的熊人族强壮，但也仍四肢发达，健壮柔韧，是位“虎人族”的女性亚人，虎九。

    而跟在虎九后面的，还有带着“嘶嘶”声的最后一位，他带着眼镜，斯斯文文，从打扮上来看就应该是属于“智囊”类型的角色，绿色的鳞甲和细长的舌头，都表明了他“蛇人族”的身份。

    现在的这四位亚人，显然就是革命军的领导层了，他们和罗兰一起，开始讨论计划。

    “刚刚我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那个青年说的的确都是实话，豪宅的地契也是真的，恐怕真是什么从外面来的富家子弟，还是很富裕的那种。”

    蛇人族的斯文青年最先扶着眼镜，开始汇报，而听完他的话，旁边的虎九也跟着发出嗤笑。

    “哼，再有钱又怎样？这帮龙国的贵族们，不还都是一个蠢样，那种老房子也愿意花大价钱买，这都不知道溢价多少了吧？”

    “蠢点好啊，他越蠢，对咱们接下来的计划不就越有利吗？”名为“大山”的熊族亚人表示赞同。

    “停！你们先等一下，所以你们难道是想...对他动手？”

    罗兰终于找到机会能插嘴了，而在他之后，还是作为“大姐”的希芸，狐族女性开口道：

    “罗兰，我们不能一直总麻烦你，藏在你这里，我们已经沉寂太久，也是时候该行动了，本来我们计划的，就是近期对在封缄之都的一个腐败高官动手，但现在看来...是有一个新的更好目标了。”

    “没错没错，再藏下去，我这个身体都快要生锈了，必须得杀几个狗贪官才能治好我的病，不过既然希芸姐觉得，那个贵族青年会更好的话...嗯，就先当个开胃菜也不错！”虎九象征性地双拳捶在一起。

    “赞同，还有另一点就是，近期那股冒充我们的伪革命军，实在风头太盛了，而且他们做的也太过了，专挑平民百姓动手，我们越没有声音，他们就越猖狂，这样一来我们的名声就会被他们败的越快。”

    “据我最近的调查，本来有很多还愿意支持我们的人类平民，现在都因此而倒戈，甚至就连很多我们在外，还被蒙在鼓里的同胞们，也开始怀疑我们了，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们必须得干一票，然后向外界发声，扳回我们革命军在外的形象！”

    蛇族青年说到这里时，音调都提高了几分，可见他是对于“形象”这一点格外重视。

    “行了，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个计划，那接下来就是具体该怎么实施了，到时候等他再过来的时候，我们直接在这里...把他给咔嚓了？“

    大山最先提议，非常简单直接，旁边和他同属于直来直去性格的虎九，对这个想法也表示非常满意。

    可惜。

    冷蛇这时候摇头否定道：“不行，不能在这里动手，这样太危险了，只要后面的龙门军追查过来，我们的窝点就相当于直接暴露了。”

    “要动手...也得在他的家里才行，而且这样一来，咱们也算是打那些伪革命军的脸了，同样告诉所有民众们，我们真正的革命军就算是去抢，去杀，也只会找到那些贵族，贪官们的家里，绝不会对平民动手！”

    “嗯，冷蛇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假装卖给那个青年一位我们的同胞，之后由那位同胞作为内应，等摸清了青年宅邸的构造和守备力量后，我们再趁着夜色，里应外合，既打响了名声，又极大扩充了我们的资金储备。”

    冷蛇和希芸两位亚人，明显是处于决策层，见他俩都意见相同后，大山和虎九也不再提议了，整个对廖纪的劫掠计划也算是马上敲定，只剩最后一步了。

    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即...

    把谁卖给廖纪呢？

    剩下三位都犹豫之时，还是冷蛇最先开口了。

    “我觉得...阿雪是最合适的。”

    “什...什么！不行！绝不能让阿雪去！她还那么小！她，她不行的！这么大的担子交给她实在是太重了！”

    看着激烈反驳自己的虎九，冷蛇不为所动，他扶了扶眼镜框，沉声道：“我觉得阿雪合适的理由有三点，第一，她没被那个青年看见，符合罗兰说的新一批货，不会让那个人类起疑心。”

    “第二，阿雪她虽然在我们里算年龄小的，但也已经成年了，而且我们不得不承认，猫人族是几乎所有亚人种里，感知力和敏捷性最强的了，没有人能在内应这块上，比阿雪做的更好了。”

    “第三，虽然我很不想说，但...你们也应该知道，猫人族的亚人，在那些龙国的贵族眼中的受欢迎度吧？那个青年明显是要买很多亚人的，但我们最多也就交付一只就是极限了，不然太容易暴露了，既然数量满足不了那个青年，我们就只能靠质量让青年满意了，而在我们之中，说实话，论质量最高的...也就是阿雪了。”

    沉默。

    还是沉默。

    冷蛇话后的五人谁也没能再开口，因为大家其实都知道，阿雪的确是最合适的，但...正因为阿雪合适，她可能遭受的待遇也是最残忍的。

    猫人族之所以会受人类贵族们欢迎，是因为他们的“亚人化”很浅，身上的兽人特征不多，不像其他亚人种那样，还有茂盛的毛发和其他兽性特征，猫人族除了猫耳和尾巴外，几乎和人类没什么两样，阿雪更是如此。

    廖纪带给他们的形象，和行迹恶劣，品行败坏的富少爷没什么区别，这样的贵族青年，他们见过太多太多了，所以他们才清楚，这些贵族会对一个如此“极品”的奴隶做出怎样肮脏下流，甚至是...残忍无道的事情来，这点从猫人族已经被列为濒危，族群几乎快要消失不见，就能窥探一二。

    而哪怕阿雪只是被暂时卖给廖纪，假装下奴隶而已，可为了做好内应工作，为了能里应外合，阿雪势必还是得服从廖纪，甚至得用真正的奴隶身份去尽力讨好廖纪，赢得廖纪的信任，这样他们之后的行动，才能越加顺利。

    “大家，没关系的。”

    最终打破了亚人们之间沉默的，还是一道虽然故作坚强，可仍能听出里面，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稚嫩的声音。

    声音来自位于最后发的仓库，一个娇小的少女缓缓走了出来，她身子不高，差不多只有一米五六的样子，黑发，黑耳，黑尾，黑猫在猫人族中，其实是不详的象征，正因如此，她的父母才会给她起名叫阿雪吧？希望雪白的名字，能冲淡些她身上的坏运。

    而跟在这位黑猫少女身后的，还有好几个不舍的幼年亚人种。

    “阿雪姐姐，不要走...不要！”

    “呜呜...我们不要离开阿雪姐姐...呜呜呜...”

    “你们不能把阿雪姐姐卖给坏人！我，我们不允许！”

    这些围着娇小少女的亚人孩子们，不断拽着少女，其中甚至还有几个男孩子，跑到了阿雪的前面，张开双臂，要保护阿雪。

    阿雪算是在成年亚人中最小的，刚刚成年的她，年纪正好在承上启下的阶段，因此平日照顾革命军中孩子们的责任，基本都是由她来担负的。

    “乖，不要闹了，快回去吧。”

    “放心吧，阿雪姐姐不是被卖给坏人，而是去打倒坏人的，你们难道不相信阿雪姐姐吗？”

    “对啦！还有哦，悄悄告诉你们，只要等阿雪姐姐我，把那个坏蛋制服后，大家每天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我们会有好多好多的钱，能买好多好多的吃的！让大家顿顿都能吃上肉了！”

    阿雪蹲下来安抚着阻拦她的孩子们，而孩子们一听，尤其是最后，不用饿肚子，还能有肉吃，很多亚人小孩的嘴角，都不禁分泌了大量唾液。

    他们都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可每天的吃食，只有可怜的一点土豆粥，有时情况艰难的时候，革命军内的食物，还必须得优先分配给，有战斗力的成年亚人，这些小不点们就只能饿肚子了。

    “那...那阿雪姐姐加油！一定要回来，我，我们拉钩，约定好啦！”

    “嗯嗯，拉钩！”

    见孩子们都老实退回去后，黑猫少女才能有功夫，重新把视线回到在开会的众人身上。

    看着众人对她心疼和不忍的视线，阿雪却轻松地笑了笑，她摇了摇头。

    “我在后面都听到了，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阿雪...”

    虎九最先没忍住，扑过去抱住了黑猫少女，旁边的大山叹了口气，不忍心地移开了目光。

    感情固然重要，但冷蛇走上前，让虎九起开，他冰冷的蛇眸对着阿雪，认真道：

    “阿雪，这次行动对我们很关键，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到我们的未来，所以...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为了我们的未来，一些必要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我们的未来就全在你手上了。”

    “嗯，放心吧冷蛇哥哥，还有大家。”

    黑猫少女重重点了点头，她目光扫视了所有在场的革命军们，那些被迫脖子上带着项圈的亚人们，还有刚刚面黄肌瘦的孩子们...

    阿雪藏在袖口内的手掌攥紧，她一字字认真承诺到：

    “我会做到的。”

    “我一定会为大家...抓住未来的！”

    ...

    ...

    第二天。

    廖纪宅邸。

    天还没亮呢廖纪的呼机就响起来。

    等廖纪接通了之后，对面传来的是一个熟悉声音。

    “廖纪先生，您要的新货，昨晚我们已经加急备好了，不过因为时间太仓促，我实在找不出那么多符合您条件的奴隶出来，所以这回的货只有一个。”

    “您先别着急，虽然数量不多，但质量您绝对放心，因为她是个...猫人族！”

    再给廖纪打电话的罗兰，虽然语气很普通，可实际他本人非常紧张，还有围在他身边的亚人革命军们，也都心口悬了块大石头。

    这项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廖纪必须得接受这个奴隶，不然没有内应的话，他们摸不清廖纪底细，行动风险会直线上升许多。

    而话筒的那边，在一阵短暂沉默过后。

    廖纪的声音响起来了。

    是那种轻浮又带着浓浓调侃味道的阔少爷声音。

    “啧啧，罗兰老板。”

    “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个人啊...最喜欢的可就是猫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