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挖玉人没有富贵

    我跟着老头，当然，也就是我师父，学本事一共学了三年。

    这期间我受的苦，别人听了都不会信。有多苦，有多难，这个就不提了。师父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是放在四海皆准的道理。

    我师父这个人后面会慢慢告诉大家他的来历。现在说了也没有用。

    当然，我也知道黄师傅也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在场口看看坟场，卖点面包的小商贩。他在这里是躲人，躲一笔人间债。

    三年后，师父决意要走，不只是他一个人，连着黄师傅也要走。

    黄师傅说，你师父走了，这个场口就是你的发家地，到时候天南海北的人都来了，我还怎么躲？我还是跟你师父一起走吧。

    就这样，他们一起走了。

    师父临走前，说给我几句话，要我牢记。

    一句是为人有义，要正义，要对得起天地；

    一句是输得起赢得来，钱走钱来才是福；

    一句是学无止境处处学。

    这三句，在我以后的人生路上，让我受益匪浅。

    当然，我也有时违背了这些话，但事后都无不证明了师父的话是多么明智，是多么的精练。

    就这样，我一个人开始跟玉石打交道的日子。

    在场口混，没钱就等于没有一切。但不懂的相玉，就等于没有钱，因为，有钱也会被折腾的没钱。

    因此，场口上基本就是这么几类人：

    一类是老板，老板里又有两类，一类是采石老板，他们有钱，但不一定懂得玉，不知道哪种玉好，但他包场子，雇人挖玉，靠的是采玉石的量大，才有的赚；

    另一类就是赌石的老板，他们靠的是单品质量，靠的是自己的经验和眼力，买的准了，十倍百倍千倍地赚，买错了，沦为负债累累的穷光蛋，就跟我老爸一样，有家都不敢回。

    一类是跑腿的伙计。这些人，有的是穿针引线的介绍人，帮忙给采石老板和买玉的人牵线搭桥，从中获取点介绍费；还有的就是买玉的老板安插在场口的人，专门等出好玉，出了好玉立刻就买走。

    一类商贩，卖点吃喝，也会兼顾着收点玉石，但十之八九都是便宜货。

    再有一类就是挖玉的，也就是我这类人，没钱，没地位，只好给人挖土砸石。我们这类人地位最差。玉从手中过，从来不是自己的。

    就像那句诗说的，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按照我师父的话说，我年纪轻，以前又是享福的人，多吃点苦，也好记着一辈子，免得手脚不稳，心神不定。

    跟玉石打交道，得耐得住寂寞，也管得住自己的心。

    但其实，这挖玉是入行的第一道门槛。

    玉石总归是从地下来，要是不清楚它们生在哪里，长在哪里，就不能真正了解它们的脾性。

    我一心想要开坤眼，就什么都挺师父的。

    但师父却说这个开不开眼，不是锻炼来的，而是时机的问题。时机来了，就体会到了。

    我只好白天挖玉，晚上回来跟他说看到的东西，长得什么样，有什么特征，然后再听他品评。

    我是挖玉不在挖上，而是在学会看玉。师父也正是用这个方法来告诉我相玉的经验和技巧。

    若是没有人引领，就是挖玉到老死，也未必能够相玉，更不用提大富大贵了。

    当然不是说，所有挖玉的人都是穷人，也有大富大贵的。

    这事不是我在的这个场口，而是山那边的。事确实是真事，人我也见过。

    他挖玉挖了有四十年了，都干不动了，没有人愿意请他。

    但他还好抽鸦片，坐云床。结果就入不敷出，老婆跑了，儿子也不理他。真是到了活人嫌弃，死人鄙视的地步了。

    据说，一天晚上他鸦片烟瘾犯了，咳嗽打喷嚏，满脸都是泪。难受的那样子就甭提了。

    趁着天刚亮，他就一个人爬上山。

    那个山头很少有人去，因为没有玉啊。但是，山上的树很多。

    他本来想着去找一棵歪脖树，把自己吊死算了。结果谁知道，浑身无力，连个死扣都没系牢，刚在套上蹬了两三下，绳子就开了扣了。

    他就顺着山坡，在树中间掉下去了。

    亏得是山上树也多，草也密，他本人也瘦，最后卡在一棵树上。

    这棵树根在山坡上，往外长了一截，又折了九十度往上长，他正好骑在这长出来的一截上。

    本来这坡陡峭，长出这样的树并不稀罕。

    稀罕的却是这树的树根抱着块石头。

    他可是挖了四十年玉石的老人了，看了那土色，就知道，这是“沙曼”。这是玉石生长的第一层。

    不用说了，这树根抱住的石头就是块玉石。露出来的颜色被雨水斗淋成了黑色，有的地方还长满了青苔。

    再看周围，也是密密匝匝的石头，看起来种很密（行话，就是说玉石的分布很集中，单位出产的玉石量大）。

    这家伙不动声色，知道今天弄不动树根这块大的，就敲下几块小的，爬上去，转手卖了四五万，然后跑去抽鸦片。

    第二天，他拿了绳子、镰刀、布袋，将树根下的石头弄下来，拖回家里藏起来。但他留着也不卖，只是缺钱花就去坡自上抠石头，然后转手卖，不论价钱，给钱就卖。

    时间长了，人们就奇怪，没见他做事，但总是有玉石，后来人们跟踪他，才发现这个所在。

    周围人一窝蜂上去弄，挖了两天就没了。

    那个山坡，原本是山体断裂后留下来的部分，那有玉石的土层，也就是那薄薄的一层，更厚的早已经坍塌，随着雨水到了下坡的地下，或是被冲到河里了。

    他独独一个人享受了大半年，你说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富贵？

    挖完了，他就没有地方挖玉了，就把那块树根下的玉石拿出来卖，开价四百万，这个地方哪有这么有钱的老板。

    听说后来被三家赌石的老板合伙花了三百万买下，买下后就切开了，切开后，透明的玻璃种，中间带着翠绿，这下子长大发了，转手到香港老板手里，足足卖了一千五百万，翻了五倍。

    这样的事情，对挖玉的人来说，就是靠运气。对赌石的人来说，也是运气。

    运气就是一锤子买卖，有了一次，就没有第二次了。

    这并不是我要做的，也不是师父希望我做的。

    我要做的是传奇人物，是能够流传后世，光大玉门的事，而不仅仅是一个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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